第十四章 夜巡

　　在林间的一片空地中，三辆外表低调的附魔马车静静地停着，一旁的矮木桩边或站或卧着八头皮毛黑黄相间，外表如同马匹的卡拉曼达兽。

　　它们只是被象征性地拴在了木桩旁，有的在闭目休息，嘴里反刍着胃中的食物，有的则抖动着长长的睫毛，饶有兴致地让土黄色的元素力量溢出又收回，在黑森林里一般坚硬如同钢铁的地面上营造出了无数坑坑洼洼。

　　而它们身后，温暖的火光从三辆马车之间的间隙洒出，隐约的欢笑声从那边传来。

　　“你们可不知道，小时候的威廉有多欠揍……”

　　“他用他学会的第一个法术把臭蛋点燃了，然后扔进了老爹的实验室里……”

　　“哈哈哈哈，我记起来他被老妈用魔法挂在了外边的刺棘树上挂了三天……”

　　杰瑞、杰森两兄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躲闪着威廉召唤出来的水球，一边嬉皮笑脸、挤眉弄眼地对着哈蒙妮、林登说道。

　　“你们可拉倒吧，明明是你们教我的！”威廉气呼呼地反驳道，但其实大家都听出来他其实没什么生气的意思，这种晚饭间的难得放松，是不免有些压抑的逃难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了。

　　尤其是刚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的年轻人们，他们必须借助这样的方式，疏解心中压抑积郁着的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现在我算知道了，原来一个有一大家子兄弟姐妹的纯血巫师的生活也这么难，你健康长到这么大，长得这么大，真的不容易。”林登抿了一口‘沙与草之海’的特产，专门为妇女儿童酿造的姜汁啤酒，笑着看向一旁的威廉。

　　“那可不……”威廉撇了撇嘴角，无奈地回应道。他看向坐在自己右边的哈蒙妮，又越过她，看到自己的妹妹贾思敏正尝试着将指头靠近她手中缩成一团的“食金兽”查理。

　　“嘿，贾思敏，小心点儿，它会咬人！”他连忙提醒。

　　果不其然，威廉的话音刚落，假装沉睡的查理忽然一动，张开与它那袖珍的身躯显得有些不搭的夸张大嘴，作势就要咬下。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哈蒙妮的惊呼已经到了嘴边。

　　但查理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它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它的动作，因为在贾思敏的那只手的手腕上，一条鳞片墨绿的小蛇吐出了蛇信，银白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查理那刺猬般的脑袋。

　　“呼……”威廉连忙大步跑过去，抓起“食金兽”的尾巴把它塞进腰间的小笼，“给我安分点，今晚的晚饭取消！”

　　他然后伸手抚了抚小蛇头顶的鳞片，换来对方满意的“嘶嘶”声。

　　“看来你挺讨‘墨墨’的喜欢的，”威廉看向缩在哈蒙妮怀里，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的贾思敏，告诫道：“神奇生物虽然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下次不要再随意挑逗它们了！”

　　因为这么一打搅，几人忽然都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致，篝火旁就这么突然陷入了沉默，只有贾思敏偶尔变大的吸气声回响。

　　不过很快，一阵奇异的香味从一侧的马车上飘了出来，引得威廉腰间的小笼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挣扎，但被他一拍，又再次陷入安静。

　　“开饭了，小伙子们，小姑娘们！”只见简妮太太的温和的笑脸在小窗边出现，她手一挥，便让一只只盘子、刀叉，和一道道装在瓷盘、汤盆中的菜肴从窗口里飘了出来，如同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托举着。

　　畅快地享用完烤鸡、蔬菜汤等美食，吃饱喝足之后，威廉和他的兄弟、妹妹都不顾形象地躺了下来，满足地拍着肚子，而迈克尔先生与简妮太太两人一位掏出手帕擦拭起嘴角，满意地叹了口气，一位则指挥着魔法仆役，开始打扫残局。

　　而一旁的林登则帮着哈蒙妮对没吃完的烤面包施加“新鲜常驻”魔法，然后妥善保存起来，一部分放入用作储物室的马车车厢，一部分装入她随身携带着的串珠小包。

　　他们这是在未雨绸缪，一星期的漂流旅程中，他们已经再次充分认识到了日常准备的必要性，如果不是哈蒙妮的包里事先储存了足量的干粮，他们只能尝试在充满魔怪与野兽的浊浪河中钓鱼了。

　　至于钓上来的变异鱼类能不能吃，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奥秘历3742年的一位“超凡之上”巫师的实验室事故，让污染泄露蔓延了整个浊浪河中下游。

　　原本生机勃勃的河流变成了一池黄汤，沿岸不少渔村消失，甚至连入海口处的低敏者聚居大城“远港”也化为了废墟。

　　现在已是奥秘历4096年了，浊浪河的生机依然没有恢复。

　　“我征求过简妮太太的同意了的，别打量我了……”哈蒙妮用无神的双眼别了威廉一眼，将最后一块烤面包用手帕包好，用无形的魔法力量包裹，再把它从串珠小包狭小的开口中放入。

　　肉眼失明对掌握了“魔能视野”的巫师来说并不是完全不能适应，只是会带来巨大的不便。

　　“好了好了好了，我就想感谢感谢你的包，它可是我们上次能脱险最大的功臣呢！”威廉闻言哑然失笑。

　　“那我就不是了啊……”哈蒙妮顺着他的话，反问道。

　　“是是是，我们哈蒙妮·威尔逊女士也是大功臣！”威廉只好如此应道。

　　“那我呢？”林登立马凑了上来。

　　“滚滚滚，你啥都不是！”威廉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没好气地给了个白眼。

　　几人随即都绽开了笑容，打闹成了一片。

　　熟悉哈蒙妮的人都知道，她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包被她的导师，真知之塔的斯迈尔教授固化了个“亚空间裂隙入口”，可以往里面塞进十个立方左右的东西，储存在亚空间中，而重量几乎不变。

　　这是作为对她垄断了两学年的“桂冠研究者”称号的奖励，一向看好哈蒙妮的斯迈尔教授可是下了血本的。

　　虽然谁都知道让巫师学徒拥有空间物品的做法是违反联合会《未成年巫师管理法》的。

　　很快，收拾好东西的他们有的准备洗漱休息，有的则换上特制的，点缀着“幽影乌鸦”尾羽，内部缝有许多小口袋的夜行斗篷，两两结队开始巡逻、守夜。

　　而当时间到了的时候，便进行轮换，确保营地周边始终有两位巫师清醒并警戒。

　　而在营地之外的树林里，也早就已经临时设置了大量互相配合的侦查、警戒与防御法阵，诸如“监测隐形”、“侦测魔法灵光”、“标记恶意”、“守夜灵偶”、“隔绝内外”、“四季如春”等法术效果层出不穷，虽然比不上正式的迷锁，但也足够起到预警与拖延的作用了。

　　之所以采取这么高规格的防御手段，也是因为迈克尔·阿克图勒斯对自己的家人重视与保护之故，他不想自己那好不容易逃回身边的小儿子再陷入危险，也不希望其他人遇到意外。

　　所幸同行的人都是实力不弱的巫师，也有准备附魔马车、卡拉曼达兽等辅助工具，所以即使一家人走得很小心，迁移的速度也不显缓慢，大致只需走一个月的陆路便能穿过黑森林，抵达海边。

　　但迈克尔先生心中也没底，不知道路上会遇上什么意外，预言和占卜也都得不到很清晰的答案，所以他除了让每个人都更加小心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和林登两人合力将哈蒙妮抱回马车安顿好，并让贾思敏陪着她先行休息后，威廉和自己的大哥杰瑞开始了第一轮的守夜。

　　他们披上有被动附带“阴影躲藏”效果的斗篷，沿着法阵禁戒的边缘，一人一个方向，路线呈半圆形地巡逻了起来。

　　因为已经出发几天了，队伍里的人都熟悉了这套流程，所以威廉他们都没有了最初的紧张感，在保持着警惕的同时，他们也耐不住寂寞。

　　虽然两人距离不远，但由于不想打破这森林中夜晚的寂静，也不想干扰到他人的休息，所以他们互相挂上了一个“心灵连线”，在无声中闲聊了起来。

　　“老哥啊，你当时毕业考完了中阶资格证，是想去干啥来着？”威廉抱着脑袋，走在一颗树冠遮天的“卡斯瘤树”之下，“似乎老爹对你的决定挺生气的？”

　　他动动手臂，让一直缠绕着手腕的“异麟魔蛇”墨墨如箭一般射出，洞穿了扭曲树干上的一个脑袋大的树瘤，让那即将睁开的“眼睛”化为污黑的血水。

　　而墨墨则转而缠绕在萎缩了不少的树瘤上，舔舐着那些污血状的汁液，阵阵欣喜与满足的感觉顺着她和威廉之间无形的联系传到给了他，让威廉的脸也带上了一丝微笑。

　　黑森林古称“魔树森林”，曾是某位古代钻研黑魔法的“超凡之上”巫师的实验塔所在地，据联合会无数批考古队得出的结论来看，他死在了某次禁忌的实验中，而泄露的黑魔法力量污染了这片森林，将它们化为了各种奇特诡异的魔法植物。

　　其中分布相对广泛的便是这种“卡斯瘤树”，它那扭曲的树干上遍布着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血红树瘤，有的像头颅，有的像心脏，就仿佛无数人形生物被挤压、禁锢在了树干之中。

　　这样的联想几乎成了选修了生命高廷“进阶魔法生物辨识”课程的年轻学徒共同的噩梦。

　　而让其被称为魔树的不光是它诡异的外表，还有它那些恐怖的树瘤。作为“肉食生物”，“卡斯瘤树”具有一定捕猎的智慧，虽然离能被称为“神奇生物”的水平还差很远，但它已经可以操纵自身体表成熟的树瘤，影响甚至操控无意中进入它的树冠范围的生物，让它们死在自己的根部，化为养料。

　　比如刚才被威廉借助神奇生物巧妙破坏的眼球状树瘤，如果它完全睁开，并且连续凝视受害者的眼睛超过五秒，便能让他陷入被“强效催眠”的状态，然后被操纵着一头撞死在树干上。

　　而接受过系统的生命高廷“牧者”魔法教育的威廉，一位拥有神奇生物伙伴、没有丧失警惕的准中阶巫师，在对它有所了解后，便瞬间想出了解决方案。

　　他恰好利用了神奇生物之间的相生相克，那条在学校神奇生物保育区里好不容易被他说服的“异麟魔蛇”墨墨，便是很多植物类魔法生物克星。

　　她的食谱上几乎全是魔法植物的汁液……还必须要是富含灵性与魔能的那种。

　　在进入这片在普通人与部分巫师看来十分危险的森林之后，威廉终于觉得自己身为“铲屎官”的伙食支出压力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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