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他话一出口,云伊儿当即明白对方言外所指的究竟是何事。
去年北山粮商暗中收购的精细粮草,竟与掌管盐铁军备的灵戈部有关。
“呦,他们好大的胆子。”
云伊儿嘴角漾起抹带着凉意的笑,咬牙勾唇,抬手招了帘外站立的绾玉过来。
“传朕口谕,命刑审司的人严查这十几户北山粮商近年来的购置明细,每一笔米粮货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途中经了谁的手,都要一一查清楚。
另外,派人征调去年一年内,南询城主管押送军粮的吏官手中的案牍,筛查军粮是否有以次充好的例子出现。”
“喏。”
绾玉神色一凛即刻点头,疾步走了出去。
云伊儿又挥退了周围的宫侍,低头看着擦净了手后,垂眸跪坐的贺宥容。
眼下屋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层层灯台上烛灯的火苗随风抖着,落在只披了件单薄里袍的男子身上,无端生出了几分脆弱之感。
近日来秋霜露重,云伊儿裹着裙子在塌上缩了一下,觉得肩头有点冷,便努努下巴朝似乎又要跑神的贺宥容开口。
“近来天凉,你过来的时候多加些衣服,若是没有可以去找行宫的绣郎们去要。”
对方点点头,只是轻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先前流言中所传的南华罪奴“夜侍凤塌”,其实也不算信口捏造。
温泉争执过后,贺宥容便真如他所说,虽是没有承迎床第之欢,但平常出入,仍旧顺从地侍奉起云伊儿,没显露出半点不悦。
除了今日。
他之前虽说经常这般深夜前来商讨事宜,但并未像今日这样,说完了事既不主动开口告辞也不留下闲聊,只是这般直挺挺跪着。
云伊儿强行找话题未果,顿时被难倒。
屋内顿时恢复成了一片寂静。
窗外风声哗哗吹着竹林,她看着贺宥容一副完全不打算离开的模样,郁闷了一下倒也不打算赶他,只是托腮瞧着,百无聊赖地抬起脚尖在他腰间勾来勾去逗弄。
她倒要看看,这装模作样的男人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才开口。
贺宥容沉着一张脸任由云伊儿动作,他低头盯着对方脚腕上那根花绳在自己腰间乱动,小巧的足尖勾了腰间束带让他往前靠近。
他脸色穆地晦暗,默不作声地跪爬在她身边,却见对方足尖在他胸口上轻嗔一蹬,无聊地停了动作,没好气地凶巴巴问。
“哎,你生气啦?”
贺宥容跪得正直,垂下的眸子一暗,面不改色回答,“回陛下,奴并未生气。”
“…哈哈。”
云伊儿顿时干笑一声,见他仍旧一副顺从低头,丝毫不和自己对视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别过头去嘀咕。
“朕会信你才怪呢。”
贺宥容垂首,权当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小气鬼,坏东西。”
云伊儿见他仍旧不语,咬牙愤愤地扑在床上,把下巴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个后脑勺闷闷地吵着。
“性子凶巴巴无趣得紧,人又不会说好话,还天天板着一副冷脸,心里却像转了八百个弯似的——你瞧瞧池相国,她都比你坦荡有趣!”
她这番性子来得急,贺宥容只是跪在床边默默听着,搁在膝上的五指握紧又松开,朝塌上把头背过去的少女俯首而拜。
“奴惹怒了陛下,还请陛下赐罚于奴。”
“好啊。”
云伊儿被他这话给气的腾一下从塌上直直坐起来,满头墨发毛躁躁地绕着,活像只炸毛的猫儿。
她气急败坏地拿指尖指着跪在她床边的男子,皱着鼻尖鹿眸大睁,一叠声念道。
“你在行宫没呆多久,还学会请罚这套了是吧?朕需要你给朕请罚吗,你是做错什么了吗?”
她默了默,见贺宥容又恢复成了那副闭口不言的模样,揉着眉心头痛欲裂,一翻身子便径直下床,朝屋帘外走去。
“无趣。朕要去找那白家小公子了,他人美性娇举止还得体…比你这死木头强多了!”
“陛下!”
她倏忽一下被人抓住手腕,背后凌然风起,云伊儿忽的被人握着手腕向后带去,被迫旋身扭头,一下子撞进一个阴凉的怀抱里。
贺宥容几乎是在疾呼的瞬间就起了身,男子一身白衣纷飞,单手一把握住云伊儿右腕,看着她面露愕然地直直撞过来,抬眸朝他望去。
她明澈的眸子在烛火下映得大亮,虽是撞进怀里,但仍旧理直气壮瞧着面前神色压抑晦暗的男子,看得他登时后退一步。
“…奴逾越了。”
贺宥容的手仍旧握着对方手腕,像是不愿松开,但脸上神色却松了下去,低下头拉着她向后退去。
竹林间的寝殿燃着千盏烛灯,他的声音暗哑,眸中光芒如同扑朔的火焰般辨别不明情绪,“深秋夜凉,陛下还是不要擅自跑去见他为好。”
他一边说,一边垂头握着云伊儿手腕朝床边牵着。
云伊儿看他这样,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是光着脚踩在了藤木地面上,呲了呲牙任由他这般逾越地拉着。
她觉出对方还在压着情绪,切一声瘪嘴,忍不住猛地探身去问。
她弯腰歪着脑袋在贺宥容面前晃,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眯眯笑,“阿容这是关心朕身子,想让朕留下,还是不想让朕去见白公子啊?”
贺宥容何尝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心思,脸色又压抑一瞬,冷着嗓子道,“奴才嘴笨,是个死木头,还是个无趣的武夫,不知该回陛下什么。”
“哇!”
云伊儿听他带着别扭说完这番话,顿时睁大眸子看着他,忍不住惊叹,“贺宥容你也太小气了吧?”
她挣开对方仍旧眷恋箍着自己的手腕,在低头站立的男子面前双手张开,张牙舞爪地在胸前比划。
“朕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在殿上当着你的面摸了一下白小公子的手腕趁势把脉——真的只碰了一瞬间,你就要醋成这样?亏我还把他赶走了!
那按这个理说,你先前在苦隶庭不也是被那些选人的女子摸过吗?朕听说后也没生气啊。”
确实没生气,自己直接罚了那群胡乱选人的护卫半月俸禄。云伊儿咬着牙想。
“我那只是例行验身!”
贺宥容猛地抬头直直看她,语气焦急中带了辩解,说罢神色又黯淡下去,低声说,“陛下没错,只是奴小气,见不得陛下同其他有意于陛下的男子亲近。”
云伊儿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见这人终于肯说出心里话后又添补上一句,像是在为云伊儿不平。
“那阿笛部的白柳看似迷恋,但并非真心中意陛下,他只是为族中势力谋利。
罪奴此话冒犯,但仍请陛下小心此人…”
“朕知道的呀。”
贺宥容忽然被人拥住,他僵立在原地任由云伊儿抱着自己的腰,亲热地把下巴搁在肩头,双手微抬一时失了声。
“毕竟阿容最想着朕了。”
她轻灵地笑着拿脸颊蹭着男子的侧脸,在感觉到对方压抑又小心地埋头在她颈侧后,又心满意足地喃喃。
“嗯,朕也想着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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