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身披重甲的小兵拔出了枪，朝他突刺。
贺宥容几乎记不清他是怎么将对方砍倒的，只记得那名朔影堂男子的尸体倒在雨地里时，雪亮的剑光在暴雨夜中化为半弧，直直挥向头戴盔甲的余越将士。
“锵——”
玄色的长枪在空中被劈飞翻转，枪头朝下重重刺入雨地。尸体沉闷摔入水中的声音砰然响起，从四面八方倾来的水越涌越多，贺宥容来不及去管倒下的尸体，冲回帐中朝剩下的人喝道。
“敌军来犯，所有人起来披甲！”
他的身后有躲过第一轮枪挑的将士冲进雨中击响了营场中央的战鼓。沉闷的重鼓在雨夜中被疯狂锤响，一声急过一声，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同一个帐内的战奴营将士们率先看到了帐帘下，白衣沾血浑身湿透的贺宥容正一把抓过外衣玄甲披在身上，随后看到了倒在雨地里的那两具尸体。
地上似是无穷无尽的雨水翻滚而来，身披重甲的余越敌军借着水势跃马彻底闯进了营寨，贺宥容身后的将士们提刀冲进了雨地里。
雨水积得太深，阻碍了他们挥刀的动作。营中的战马早在第一轮袭击中悉数射杀，最先几名冲至营场的战奴皆被策马提枪的余越重兵抬起马蹄扫刺碾压，踏着他们跌入水中的身体朝各个营帐而来。
煞亮的闪电游龙而下，照亮了遍布残尸的长街小巷。
贺宥容看着逐渐上涨的水势穆地拧眉，一把提起插在雨地尸身旁的玄枪朝迎面而来的成排敌军冲去。
枪头横扫在马腿上发出咯咯的骨裂声，骑在马上的小兵一击落空，朝雨地倒栽扑下，被自下而上的长剑直刺入脏腑。
夜雨中，贺宥容眸子冰冷骤然挥剑旋身，冷雨自他的脸上不住淌下，沾着血迹的银亮枪头在空中甩出一阵长长的血点，借力飞旋的枪身震开了意图从身后另一方吊在马侧持枪突袭的敌军。
余越敌军座下的战马受了惊，扬蹄嘶鸣。
一同抵挡的战奴营将士挥刀将被击飞下马的小兵砍倒，扭头时见贺宥容挺腰压身朝迎面突进的几名敌军直刺，再收回枪身时，一把抓住意图狂奔而去的战马缰绳翻身上马。
他甩脱了剑身的雨水另一手舞枪，撩起了策马狂奔意图朝他围攻的几名敌军，随后一把牵住身侧狂奔的无主战马，朝趁此机会背靠背持刀结阵，控制住营场局面的剩余将士斥道。
“守城在即，还愣着做什么。各营的随后赶上，朔影堂的都随我来！”
——
长街上尽数是策马结队的余越重兵。
街边寨楼上泼洒的火油被占据着城外高地架起巨弩，自上而下射下的火弩箭点燃，在雨夜中爆开。
几根被烧断的乌黑木梁在暴雨的敲打下不堪重负，带着未熄的火焰朝雨地落下，映得方从敌军中持枪杀出的玄衣男子眸光明灭。
他们守城的人中了伏，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
贺宥容的身后是十几名骑马急行的朔影堂男女，沿路上时不时可以看见接连倒下的夜云将士，他抬剑穿透了一名敌军的胸甲，拦住一名浑身是伤，朝他们迎面而来的战奴营将士，急急喝问。
“湘月统领尚在何处？是从哪里出的问题。”
“统领…”
将士原本已经奔至力竭，只是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语喘着粗气。随后她的眸子在看到贺宥容身后的骑队众人后骤然放大一瞬，一把拉住她的马缰，急切地抬手指向南城门方向。
“你们快去南城门，城里还有内奸，城墙上守城的同袍就是被他们所杀。”
“内奸？”贺宥容低声重复，脸色沉了下去。
“对，是他们，还有大雨…”
将士的额上在不断往下流着鲜血，苍白的脸上泛着恨意和懊悔，“这场大雨让南边的沧水暴涨，那些该死的敌军早就埋伏在附近，见河水高涨，趁着夜深砸塌了城门附近的河堤。
沧水决堤，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止。守城的将士根本没来得及敲响警钟，就已经眼睁睁看着狂奔的河水冲塌城门，那些穿着重甲的敌军破城而入。”
她说罢便低头喘息起来，贺宥容看着她腰间汩汩向外渗血的狰狞伤口，垂下眸子用力勒紧了缰绳。
“你们快去城门那里。”
她忽然急切地抬起头，原本已经虚弱的脸色像是浮起了一丝红晕，抬手颤抖地指向南方，“湘大人还在那里率领营地诸位抵挡守城，已经快要守不住了…快去啊。”
“小心！”他的身后有同伴喊道。
直扑而下的一轮火弩箭将他们周围的建筑彻底点燃，贺宥容一把推开对方，挥枪击落朝他们直射而来的火弩。
十几名身着长盾重甲的余越敌军悄无声息地拦在了他们周围，在雨里呈扇形沉默地伫立。
一簇方才落下的火油附在他横举的玄枪枪头，贺宥容看着身受重伤的将士踉踉跄跄退至寨墙边缘扶着墙喘息，沉声朝她道。
“战奴营场上还有抵抗的兵将，你去将城门失守的消息告知他们，我先领沿路的人前去增援。”
他瞧着那抹火舌被雨水彻底熄灭，眸子微眯拍马甩枪，朝持盾的敌军冲去。
长枪在他的手里飞舞轮转，划开了如幕的暴雨，那十几名重兵见他率队迎面冲来，皆踏步压身将枪身架于长盾上，直直对准玄衣提枪的男子。
贺宥容眼见泛着寒光的枪尖逐渐逼近，忽的加快马速抬臂松手用力一扬，攒足了气力的玄枪穆地脱手，借力在雨中呜呜飞旋几圈，轰然击上盾阵最前的几名小兵头颅。
枪身嗡鸣，玄衣的男子收手拔剑，在马上斜斜掠身，持剑扫过那几名几欲栽倒的小兵脖颈，将还未落地的枪身一把握住。
他身后的朔影堂将士随即挥刀一拥而上，冲开阵形朝着南处疾驰。
一路上，他们又碰到了几支勉力抵抗，所剩无几的战奴营队。
贺宥容领着近百名将士赶至城门附近时，战况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一泼泼火油被倾入雨水中，被飞掠而下的火箭点燃。
战奴营的残余主力悉数在此处奋力拼杀，他顾不得许多，率人冲进了火海。
厮杀声响彻了整片城门之后的空地，贺宥容避过来袭的枪刃，随剩下众人拼尽全力将火海中残留的敌军歼灭后撤马四顾，却只能看见茫茫的一片火焰。
他始终找不到湘月的身影。
到处都是源源不断涌入的敌军。又是一轮乱箭从空而下，贺宥容和前排的战奴营将士匆忙提缰后撤，眼睁睁看着已经被火点燃的夜云战奴被乱箭射中倒下，只觉得原本被冻僵了一整夜的浑身血液逆流而上。
“怎么可能…”
他听到旁边的同伴不可置信地喃喃，望着成百上千的敌军嗓音颤抖。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三千，五千？不，不不，这不可能的，我们攻城时明明杀了很多…他们如今难道不应该在霞谷关么？”
“新冲进来的家伙们要攻过来了！”
有人在他身侧提醒，随即拍马挡下了一名敌军的攻击，朝剩下的人喊，“快些拦住啊，湘月大人的人要顶不住了！”
战奴营尚在城中能有一战之力的，只怕不过仅有千余人。就算加上眼前湘月手下的将士，他们今夜，只怕也是无法将敌军消灭了。
阿伊此刻应当还在霞谷，若是此城失守…
贺宥容忽的面无表情地深吸一口气，冷声朝身后的人道，“这里目标太大，把他们引到巷子里。”
他说罢，正待掉头领队去把敌军引走，忽的看见一名小兵从火海中驾马朝他奔来，双目通红气喘吁吁地道。
“贺宥容，统领大人她…她让你跟我过去。”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被火熏黑的脸上忽的滚落下大滴大滴泪珠，嘴唇翕动着朝脸色穆地低沉的玄衣男子颤声道。
“快些去…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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