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结局(下)
云伊儿说罢,将头埋在缎子里郁闷,忽觉得耳畔扫过几缕荡下的发丝。
“陛下还是不可枉顾礼部诸臣的谏言。”
贺宥容走至塌旁弯下腰,低声劝诫道。
“陛下娶我,已是越矩之举。如今临王叛乱方平,朝中蛇山一派悉数被连带打压,各大老派世家虽未受打击,但皆是心下惶惶,意图将矛头尚要嫁入皇室的微臣。
陛下切不可在此等事上任意妄为,再给他们多添把柄。”
“你倒好,替他们说话。”
云伊儿闷闷地嘟囔一句翻身,瞧着面前墨发白衣,面容冷峻正经的男子叹了口气,“你呀,朕是该夸你体贴守礼呢,还是恼你不肯受君恩?”
她见对方只是颔首不答,指尖绕着他落下的那几缕发丝把玩,又不满地坐起来问,“阿容,这么久不见,你当真不想朕呀?”
贺宥容闻言,撑坐在塌边抬眸看她。
他的眸色深了下去,随即伸臂将她揽至怀里,埋下头去低若无声地用力呢喃道。
“微臣…很想你。阿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日光透过窗户落在塌上,云伊儿阖眸轻轻地嗯着,嘴角偷偷轻翘了起来。
“你看,我就晓得阿容一定在私下里念着朕。但阿容总是太过看重大局,所以一定不会做出逾越之事。
所以朕就来看你了呀。嘿嘿,我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贺宥容低声道,又抬手将她揽紧了些。
他听到怀里的少女在清脆地笑,“你呢,很快便是我的君后了。到时候,我要把南询宫城里最美的一处殿给阿容腾出来住,在里面摆上最好的玉石…我们南疆有种生在花下的玉石是五彩的呢,每逢日光落上去,便会见得很漂亮的光落在花海上,你肯定会很喜欢。”
她说罢又问。
“哦对,我们还要在里面种满花,要冬天也能开的那种,不然院子里总是光秃秃的,单调得紧。
阿容,你喜欢什么。墨菊,冬樱,山茶还是梅花?”
“梅花吧。”
贺宥容将头抵在她的肩上,轻轻地说,“要那种就像陛下身上这身红衣一样色泽的雪梅。臣记得故乡的府中也有一株,每逢落了白雪,覆在上面都很好看。臣之后在院子里看着它,就会想到陛下了。”
“好啊。”云伊儿点点头,很欢快地应道,“那朕到时候给你在院子种满雪梅!这样若是我上朝的时候不在,你也不会太过寂寞了。”
贺宥容低声应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松开云伊儿的腰从塌边起身,“臣还有东西要呈于陛下。”
云伊儿坐在塌上托腮瞧着他,见身形颀长的男子在柜中翻找片刻,拿出个小盒打开,双手交于她手中。
她看着那枚浸过了血后重新擦拭干净的半枚玉牌,静默片刻后抬头,“这是,战奴营的玉符?”
“微臣如今虽仍任战奴营统领,掌管手下战奴调派,但到底是将册封君后之人。”
贺宥容平静地看着她,脸上并未显出什么遗憾。
“臣想,有些时候得到了什么,必然会舍弃什么。臣如今既然已经有了陛下长伴左右,那么这军中调令,自然不该再由臣保管。
臣是陛下的人,自然这战奴营也该当是陛下的营,玉符理应交由陛下手中。”
云伊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过小盒。
“阿容以为,朕是领兵之人,终有一日会同你的旧主一般忌惮你,逼你交出兵权?”
“臣并非还在记念旧日之事。”贺宥容摇头,他在云伊儿面前跪地,正色道,“只是一来此事关乎朝中律法,二来…臣的身体尚未痊愈,实在不适宜在此刻掌兵,替陛下征战。”
“你的身体…”
云伊儿的眸色垂下去,默了许久后低声道,“抱歉,是朕没有护好你。”
她默了半晌,接过玉符看了看,又放进盒里朝贺宥容道,“朕的决定不会改变。成亲之后,你照例任战奴营统领。至于调令玉符朕会暂为保管,待你半年后身子痊愈,朕会重新将它交由你手中。”
贺宥容垂首一拜,“臣遵旨。”
“你要记得,你始终是朕身侧最为锋利的剑。”
云伊儿笑了笑跳下塌,拉起贺宥容的手臂绕至镜前,瞧着自己被弄乱的发型一个劲懊恼。
“束带都歪了,朕出门时可摆弄了好久呢。阿容,等下我们偷偷去宫里的林子里猎野食好不好?好容易出来一趟和你待在一起,我可不想浪费…”
贺宥容默默地看着她弯腰在镜子面前摆弄,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门口看去,脸色变了变清咳一声。
“陛下。”
云伊儿哎了一声扭头,她顺着贺宥容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身着绯衣的身影正叉着腰站在殿门口,黑着脸朝自己看去。
“绾,绾玉…”少女原还挂着笑的脸上顿时僵硬,结结巴巴开口道。
“绾大人。”
贺宥容向后退了一步,十分适时地和云伊儿拉开距离,见绯衣的女子怒目走了进来。
她朝他低眸一颔首,“贺统领,您贵为储郎又尚在养伤,殿内不宜过多喧哗,这殿里的闲杂人等小臣便先带走了。”
她说罢盯向正在试图整理好衣物的陛下,沉声一字一顿道,“这、位、绣、郎?”
贺宥容无言,看着云伊儿活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灰溜溜地跟着自家女官出了殿,默默又后退一步。
还是想法子怎么精进绣红吧。
——
封后大典在十二月初五如期举行。
陛下大婚,夜云国大赦三天,举国上下皆沉浸在欢欣鼓舞之中。
此刻虽是隆冬,但南疆素来不见雪意,一路上仪队的礼官们手执竹篮,沿街洒下了满天纷飞的五色花瓣。
云伊儿一身玲琅盛装,头戴繁美银饰,穿着长长的百褶裙立于山阶之上。
天地宽广,她在等她心上的情郎。
云雾缭绕间,阵阵银铃山歌终于自山岭中响起。山阶旁的礼官皆吹起了丝竹唢呐,她遥遥望向轿辇停步的方向,见身披九蛇玄服,身姿挺拔的男子面遮青纱腰缠银链,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朝她走来,朝他扬唇笑着伸出了手。
最后一段山阶,将由帝后两人携手走过。
沿街的百姓悉数涌在了山阶之下,花海在两人眼前纷落,她握住贺宥容的手,男子的手在袖下紧紧回握住她,换了姿势十指相扣。
他们一起抬步上阶,云伊儿听见对方胸口传来稳定的心跳,坚定得就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这天的到来一般。
她热烈地扬唇笑了起来,少女在阵阵山歌丝竹中偷偷看向对方,对上了男子掩在青纱之下,深深凝视自己的眸子。
花瓣纷纷而落,两人四目相对之时,悉数是情意涌动。
最后一节山阶踏上,云伊儿携着贺宥容的手转过身,她接过祝官递来的合欢酒,在飘渺的巫颂之中凝视着他。
贺宥容同样端起了酒,他握紧她的手望向她,两人的五指紧紧相扣。
一股股温热暖流顺着云伊儿的指尖漫上心头,她从未觉得内心有如此安宁,于是轻扬唇角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齐齐的欢贺声自山阶下方一浪接过一浪传来,人声鼎沸之间,云伊儿笑着高高举起两人紧扣在一起的双手,在礼官的簇拥下朝殿内走去。
帝后的大婚祭典足足闹了一日。
深夜,南询城中放起了宫灯,贺宥容依在寝殿的廊台处撑着双臂抬头,去看点点宫灯映在夜空中,将成片的山寨映得橙红。
他的腰肢忽的被人抱住,云伊儿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在他耳旁轻轻落下两字。
“郎君。”
贺宥容回头,他深而黑的眸子落进了背后少女被宫灯映得灿灿的鹿眸中,轻轻颔首回应,“陛下。”
云伊儿似是不满地蹙眉,她坏心眼地环着他的腰,抬手勾着他的下巴命他弯腰,随即将唇覆了上去。
“这个时候要叫妻主。”她喃喃地说。
贺宥容任由她捏着下巴,俯身朝她吻去,嗓音逐渐低了下去,“是,妻主。”
云伊儿尚在与他唇齿相贴,闻言吻得更深,兴致盎然地环着他的腰将他引至床边。一路上贺宥容怕她磕碰在桌案上,小心护住她的后颈朝床榻走去,被她轻推至床帐上迎面压下。
“阿容真乖。”
云伊儿欺身坐在贺宥容身上,她身上琳琅的银饰被她解开散了一床,鹿眸幽明间一手摁住他的左腕,拿指尖撩起身下男子的一缕墨发。
她看着他虔诚献祭般自行解开内袍衣带,未被她按住的一只手握着她的皓腕,将她的指尖带至自己锁骨附近,眸子在阴影中带着渴求直勾勾望过来,笑着俯下身去咬他的耳朵。
“阿容勾人的本事可是见长了,看来近来在流云殿内,可是被侍官教了不少东西。”
“这都是侍奉妻主理应会的。”
贺宥容的话语在夜色中起伏听不真切,他又侧头朝身上的少女带着笑意低语,嗓音幽暗蛊人,“就是不知妻主…更喜欢哪种法子?”
红帐香乱,一夜云雨。
——
陛下大婚后一月,两人情意深笃同吃同住,端得是帝后情深诸国典范。
至于性情,不仅仅是后殿那位冷峻寡言的大人,就连向来性情莫测,在国事上杀伐果断的陛下,大婚以来也时常荣光焕发地上朝议政,免了不少苛政杂税下去。
唯独苦了寝殿内的一众宫侍。
据说寝殿的床板连日来已经派人换了好几个了。
正值孟冬月末,夜云云巫阁的祭典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开了起来。
祭典上,山岭寨子间的女子纷纷对歌,一直闹到了深夜。
南询城中集市上还在演着喷火的傩戏面舞,云伊儿主持完主祭,在云巫阁中焚香祭拜完毕,辞了诸位随从后在阁中静坐片刻,从案旁拿出了纸笔。
冷檀袅袅,她独坐于满天神邸之前,研墨在纸上写下了点点墨字。
她的汉文在贺宥容的教习下,已是比往常熟练很多,稍加凝思后便下笔成行,行云流水起来。
“西海文氏,伦珠安启。
晚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叨扰您片刻。
这月初五,您膝下的独子与晚辈成亲了,嗯对,就是阿容。
他以往有过许多不易,我不晓得他所经受之事,您泉下有知会有何感想。不过,往后晚辈可以向您以一国之君的名义保证,绝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他分毫。
我知道你也许会不信,诸国纷争,众人不过朝生夕死,形如蜉蝣。他虽已经将自己磨炼得足够抵挡侵扰,但晚辈身为国君,足够庇护那些风雨不沾他身上半分。
成亲之后,阿容同晚辈都很开心。晚辈时常记起他那时在辇车中问我,究竟是何时动心于他,我那时没有回应,但是我知道,我倾心于他,又哪里是刹那的钟情心动。
晚辈与他交战三年,又在战场上同经生死。我年岁尚小时并未通情意,只想着如何庇护身后之人,待细细回想起来,兴许所谓情意,早就在这些年无意之中生长起来,待到残渠城破那日…再也无可遮掩。
啊呀,我们不谈这些无聊事了,聊些有趣的吧。
阿容这几日伤调养好了些,我们打算再过些时日,等国内安定下来,便去南疆的四处看看晚辈许诺过他的花海和紫竹林。
阿容虽说已经入了夜云,但南华到底是他故乡。我们虽说无法前往南华凭吊您同他生父的尸骨,但您的故乡离南疆并不遥远,所以我们应当也会去那片雪原上走一走,还请您那时定要庇护我们一路顺利。
今日天色尚晚,晚辈便不再多谈了,便叨扰到这里吧。
长路漫漫,便请您于九泉之下见证。
哪怕终有一日,晚辈身边出现再多艰难险阻,我也定不会放开阿容的手。
夜云国君,晚辈云伊儿敬上。”
云伊儿提笔落下最后一行字,将信笺折好放于阁中焚炉上引燃,看着它于青焰中逐渐化为灰烬。
“陛下!”
她的身后传来绾玉略带兴奋的高唤,云伊儿扭过头,看见脸上沾着面粉的绯衣女官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跑来,脸色红润朝她拜下。
“你…”她的眼角抽了抽,试探询问,“你喝完酒下厨了?”
“不是小臣,是君后他在料理食材。”
绾玉缓过来气后擦了擦脸,清咳一声道。
“今日是汉人的除夕,池虞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那个年的传说,便在祭典宴会上提了一声不如让君后做些家乡小菜。
眼下他和几名侍官尚在后厨包那什么角儿呢,说是专程给陛下包的,可以辟邪养身。
那边池虞大人和墨知箐将军他们都在侯着陛下呢,小臣这不是…来找您了嘛。”
“角儿。”
云伊儿喃喃念着,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燃烧殆尽的信笺,在袅袅青烟中扬唇笑了起来,“好呀,朕这便来,你让阿容再等等朕!”
灯火摇曳中,玄衣乌发的少女朝阁门快步跑去,迎向了喧闹的宴会人群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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