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君乘车，我戴笠
如今京中掣肘之力甚也。
李澍送给妹妹的信中除了寒暄之外就只剩这句话让她过目不忘了。文昭知道哥哥的意思，他和燕王都在边关，打了胜仗还好，若是有一点点失误，现在京中的人：晋王、尹礼、荆州侯•••这些人一定会很及时的上疏弹劾。所以，李澍需要李文昭成为晋王的掣肘之力。
文昭日思夜想，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凭什么可以同晋王和尹礼周旋。
元宵宴办得很盛大，不仅皇上和各宫娘娘们都来，还有一些高官要员受到邀请入宫，元宵这天天气不错，戏台子早早就搭起来了，在御花园的镜湖边上，各宫娘娘们穿上新制的宫裙，前方捷报，今日盛装总不会被人诟病，都在争奇斗艳。
戏台子侧面是王爷们带着家眷，文昭带着宫人端着各种甜品吃食走到看台上去。
“姐姐•••”文珣眼睛里面冒着星星，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句。
文昭侧目看见晋王身边的晋王妃已经挺着很大的肚子了，看来妊娠的时间快到了吧，这不是晋王的第一个孩子，但确是嫡子，皇后和晋王都很在意。文昭转身，把蜜饯果子端放在燕王妃的桌子上，她倒是依旧一副随和的样子，微笑的微微点头。
戏台子搭起来，皇后就让人把单子送到这边来给儿媳，让儿媳点第一台戏，给足了荆州侯和萧云面子。萧云再三推辞还是点了一出西厢记。
下午众人看戏喝茶，到了傍晚，御膳房让人传话过来已经准备妥当，皇上就领着大家移步长乐大殿。大殿里面早就准备好了歌舞，皇上刚一踏上长乐大殿的地毯，舞姬们就散开长裙从大殿上面飘飘然落下来，伴着歌舞的还有落雪一样的花瓣，舞姬们轻盈落地伏在地上，“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高兴的大笑，抬手道：“平身。”
文昭看着眼前堂皇的长乐大殿，有时候宴会上这些歌舞并不是满足男人的声色，是在体现一种盛世的气象，一种皇家的威仪。
等所有人都安排好入座，文昭慢慢退出大殿，从光亮的地方走出来，站在殿外昏黄的回廊上发呆。
文昭身后慢慢有一个影子靠近，文昭回头看见是左斯大人，“奴婢见过左大人。”左大人明显是有话要说，说起来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燕王殿下。想必左大人也收到了李澍的信。
“姑娘看上去很忧心。”
“我忧心不能为燕王殿下分忧而已。”文昭垂头。
左斯双手背在后面，逆着烛光，文昭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听到他叹了一口气。左斯只是叹这样一个世家出身的女子奈何要卷入皇室斗争。“姑娘不必担忧，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如今朝中掣肘之力甚也，不知左大人有何良策。”
“如何称作良策？”
“•••”文昭正打算回答就看见晋王妃萧云缓缓走出大殿，朝他们走过来。
“见过左大人。”
“王妃折煞老臣。”
文昭收起刚才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我在里面坐得累了，想到御花园那边走一走，不知文昭姑娘可否随行。”
文昭抬头看了看左大人，又看了看萧云，顿了顿才回答：“奴婢有幸伺候王妃。”
“那老臣就回殿内了。”左斯说完就走了。
文昭俯首扶着萧云慢慢走下台阶，萧云没有带一个丫鬟侍卫，想来是有话要说。文昭自知自己在这个皇宫里面看似若有若无，但又是这些人的一个心头梗，想拿掉又并非很容易，不拿掉又如鱼骨在喉。
“离孩子出生只有一月了。”萧云脸上全是慈爱的笑，说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和王爷的孩子•••”话流于唇齿间全是丝丝入扣的甜蜜。
“奴婢先恭喜王妃。”文昭很公式的回话，也没有去看萧云脸上甜蜜的笑意。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该当王妃的人是你才对，虽说皇上仰赖武将，但马上得来岂能马上治之？你们家在前朝就是闻名于世的书香门第，高皇帝夺得天下后亲顾李家宅府请先生出仕，李家的显赫一时无人能及，荣华富贵，世结皇亲•••”萧云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文昭哽咽了，禁不知说什么好，李家的故事倒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更详细，文昭咽了咽口水，“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从来就没有想娶我吧，不过是父母之命。”
“才不是。”萧云说完抬手掩面轻笑两声，“王爷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可是你太不识时务了，你知道吗？天底下，哪有女人像你这样把聪明写在脸上的？”萧云转而笑的声音更大，随着寒风，笑意里面全是嘲讽，笑累了停下来看着一边扶着自己的李文昭，开口慢慢说道：“你不会以为天底下只有你这么一个聪明人吧？啊？这样反倒显得你很蠢•••你看你自诩聪慧，做的尽是傻事，李丞相的死，李家的没落，你是出尽了风头，可哪一件不是傻子才做得出来的事？”
“是•••我确实是个傻子•••”文昭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一阵暴痛，像被人一闷棍拍在脑门上一样。萧云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自诩聪慧，可做的都是傻事。
两人已经走到御花园的湖边，萧云站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文昭摇摇头，“奴婢不知•••”总不可能是为了专门嘲笑她聪明的自作自受吧？
“我们这种人，出生开始就带着一种使命，那就是家族。”萧云说着突然狠狠地捏起文昭的下巴，两人就这样对视，“李文昭，你知道的吧，其实我很讨厌你！你若是安安生生的嫁给晋王多好？那我就可以跟随父亲在边关，嫁给一个武夫也好！我可以相夫教子，做饭制衣！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必与晋王府那些庸脂俗粉日日周旋，也不必为了家族做这些事情！”萧云恶狠狠的说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她说的这些话是文昭完全没有想到的，对，萧云说得对，天底下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聪明的女人？文昭只觉得眼眶一热泪痕就布满脸颊。文昭这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影响了多少人的人生，原来萧云是从来不艳羡帝皇家的，她隐忍了多久？
“李文昭！你这个白痴！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你安安生生的，就是晋王妃，可能是皇后！皇太后•••现在好了，实际上搅起这一摊浑水，你是帮凶！”萧云一声声的指控全都打进她的心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错了•••我也很后悔！”这一声喊，终于把这一身的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阴郁抖落，李文昭突然精神抖擞的看着她。
萧云放开她的下巴。
“我从这里跳下去，然后一切都结束了。”萧云冷笑着一步步后退，一只脚已经碰到湖水边缘。
“不要！不要！为什么！”李文昭一边抹开抑制不住的眼泪，一边大喊，“来人啊！来人！”
“为了家族。”她说话很轻盈。
“不要•••孩子呢！你不要孩子吗！”文昭一边喊着，却又不敢靠近她。
“御医早就说胎像不稳，孩子没了可以再有，我现在要用这个孩子的命去博你的命。”
文昭骤然噤声，她明白了，“你要我死？”又是一阵沉默，是的，她要她死，没了她，一切都好了。李文昭眼神坚定的又说道：“我可以死！你过来，我可以死，但我要死得明白，我不要你把谋害王妃的罪名扣在我头上！萧云，我可以去死，你先过来好不好！”李文昭几乎声嘶力竭。
噗通••••••
转眼间，沉闷的落水声已经响起。
文昭不懂水性，“来人啊！来人！晋王妃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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