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锦苑芳菲润

　　大虞朝的赵国公有琴无想，正是有琴皇后的亲兄长，也是大虞位高权重的司徒大人。虞太宗对赵国公非常倚重，而赵国公虽然位极人臣，亲妹妹又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后，为人却十分谦逊谨慎，朝野上下对他也很敬重。

　　有琴曦是赵国公唯一的女儿，再加上排行老幺，年纪尚小，所以赵国公一直舍不得让女儿出嫁。有琴皇后因为疼爱小儿子云澈，一心要给他寻一个家世样貌都出类拔萃的王妃，眼看着自己的侄女一天比一天出挑，便有心要亲上加亲。在征得了兄长同意之后，这件事又得到了虞太宗的首肯，有琴皇后高兴之余便忙不迭地把云澈叫进了宫。

　　云澈听了皇后的话，怔怔地愣在那里。他还没来得及和阿娘说叶蓁的事，阿娘却抢先一步塞给他了一个表妹，一时间云澈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澈儿，”有琴皇后说道，“你的两个皇兄，一个贵为太子，一个是你阿耶的心头好，可阿娘心里最疼得却是你，这些阿娘都不想瞒你。”

　　有琴皇后手捂在胸口上，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舒服。宫女见状忙用托盘端上了一盏瓷碟，里面摆着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

　　云澈惊道：“阿娘，你可是有哪里不妥？我这就去传太医——”

　　“无妨。”有琴皇后将药丸一点点送入口里，又喝了点水漱了漱口，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是最近常觉得胸口闷，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肺火有些重，吃几丸药也就不妨事了。”

　　云澈稍稍放下心来，却觉得更加无法和母亲再提及叶蓁。

　　“澈儿，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阿娘不在了，谁能护你周全？”有琴皇后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阿娘万勿多想，母亲一定会长命百岁、千岁，不会丢下澈儿不管的。”

　　有琴皇后缓缓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说道：“你阿耶虽然和我彼此爱重，可他毕竟是天子，后宫中妃嫔无数，我又不是善妒之人，我只希望能多爱他一天、多敬他一天便是一天，其余的我不做他想。”

　　有琴皇后看着云澈的眼睛：“可是我不能不为你着想，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赵国公和陛下是总角之交，又是你和乾儿、泰儿的亲舅舅，如果你和曦儿结为连理，阿娘这颗为你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了。况且曦儿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虽然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云澈的头和心在有琴皇后的叙述中都垂得越来越低，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风干的枯树洞。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他也知道母亲说得都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没有勇气去驳回母亲的决定。

　　有琴皇后看着垂头的云澈，她了解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比对云乾和云泰的了解都更多、更深。云澈就像他的名字，干净、清澈、透明，心地善良而柔软，但对于生在皇家的皇子来说，云澈过于懦弱和顺从，这也是他不为虞太宗所欣赏的原因。

　　作为母亲，有琴皇后必须要给云澈找一个最好的保护伞，而朝野之中能像自己这样真心维护他的，赵国公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即使有一天赵国公不在了，有琴曦还有三个在朝中为官的哥哥，他们也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妹妹不管。

　　有琴皇后拉着云澈的手，笑道：“澈儿，阿娘知道你长大了，也许心里有了别的姑娘，不论她是谁，日后你都可以收入府里。曦儿为人平和稳重，容人的气量总是有的。”

　　云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叶蓁月光下的笑靥。让那样的女子做侧妃吗？她会同意吗？即便她同意了，云澈也会觉得一生有负于她，他心里的空洞也是难以弥补的。更何况他还不知道叶蓁的心意，毕竟他们只有过短短的一面之缘，难道他们就缘尽于此了吗？

　　从清宁宫出来，云澈寂寥而失神地走在花园里，心事重重。

　　他仔细回想着表妹有琴曦的模样，但却始终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对有琴曦的印象还停留在孩提时候的一两次玩耍，之后这些年应该是再没有见过，想必就算此时再见，云澈也完全认不得她的容貌了。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叫道：“九弟，你这是怎么啦？”

　　云澈一抬头，就看到了兴致勃勃的魏王云泰正朝自己走来。云泰身材高大，体型微胖，剑眉星目，走路大步流星，显得有点兴奋。

　　云澈行礼道：“臣弟见过三哥。三哥，可是又得了什么宝贝了？”

　　他清楚，也只有这件事能让平日稳重的魏王这么高兴了。

　　云泰笑道：“被九弟说中了！我今日在永和坊得了一副上好的水墨山水，据原主说是晋朝顾长康的亲笔画作，这可不就是个宝贝吗？”

　　“恭喜三哥了，这顾长康擅长人物、道释，后世多有流传，但山水却数量极少，也无怪乎三哥如此高兴了。”

　　云泰又笑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云澈似乎愁云深锁，忙问道：“九弟可是从清宁宫阿娘处来的？看你神色郁郁，莫非有什么心事？”

　　云澈顿了顿：“臣弟不曾有什么心事，只是刚才见阿娘心口闷，又吃了太医开的药丸，臣弟有些担心。”

　　云泰收拢了笑意，拂了拂衣襟道：“我这就去清宁宫看看阿娘去。”

　　云澈看着魏王云泰远去的背影，想到了云枫和他说起云泰与叶蓁同在持志斋学习一事，他不由得思忖，自己要不要也和阿耶请求去太学读书？只是一想到阿耶的威严，那张对着自己总是板着的脸孔，云澈犹豫不决。

　　这时，身旁的侍卫轻轻提醒云澈：“殿下，前面有人来了，好像是陛下和赵察赵公公。”

　　云澈急忙整理好衣衫，跪在甬道旁俯首帖耳道：“儿臣云澈叩见阿耶！”

　　一大队人从花丛中迤逦走了出来，其中最醒目的便是身着赤黄色常服的虞太宗云世吉。他身材健硕，肩膀宽厚，略微修长的国字脸，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一双眼睛目光沉静，仿佛可以洞察世事。

　　虞太宗向云澈挥了挥手，说话的声音宽厚而低沉：“起来吧。可是去清宁宫看望你阿娘了？”

　　云澈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却赫然发现虞太宗的身边站着一位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这女子面如春桃，颊飞红晕，眉如远黛，眼含碧波，身穿一件艾绿和樱草色的齐胸襦裙，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宽大的袖子上点缀着海棠红的水纹图案。女子很年轻，鲜活得就像一朵沾着露水的娇花。

　　赵察赵公公是虞太宗身边最贴身的侍奉内官，他扫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说道：“晋王殿下，这位是孔媚孔才人。”

　　云澈愣了一秒钟，这才见礼道：“见过孔才人。”

　　孔才人一笑，露出瓠犀般的贝齿，微微屈身万福道：“见过晋王殿下。”

　　虞太宗哈哈一笑，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孔媚眼波流转，笑道：“早就听陛下说，晋王为人谦谨，恭顺有礼，今日一见，果然是风采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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