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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去留


  两兄弟走后,温婉回屋拿了未完成的绣品,就坐在院中廊角下,开始低着头在绣架前绣衣,头上还映着阳光的余晖。

  她要为林渊的五十大寿置办衣衫,还要为未出世的孩子们做小衣小鞋。绣娘的手艺再好,都不如她亲力亲为来得仔细放心。

  如此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她都顾不上整理与亲人别离的伤感了。

  弯弯这时由婆子扶着款款走近,站立于她身前。

  温婉便捏针停下,抬起头朝她笑:“什么时辰了?”

  “刚过申时,您还能再绣一小会儿。”弯弯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就近打量她娘手里的那套小衣衫。

  “前三月胎最不稳,你怎么不老实在床上躺着?”温婉继续低下头。

  “躺腻了想下床走走,还可以陪娘。”

  见她左顾右盼地四下乱瞧,温婉摇头道:“省了,你是躲阿瑾吧。”

  弯弯惊讶看她娘:“娘你怎么知道?”

  顾南瑾现在将书桌搬到了卧房,有事没事就听她的肚子,她都快被冻死了。

  “你二嫂说的,这几日阿瑾真的拉着瞎大夫在学接生?”温婉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顾南瑾是三更半夜爬到瞎大夫屋里去的,老大夫差点没被他吓出个好歹来。

  弯弯随手从白瓷盘里揪几颗葡萄放进嘴里,不爽道:“嗯,保孕保胎的医书都被他翻遍了,才三月不到,孩子还没成型呢,就变得不正常了。”

  温婉偏头笑骂:“别这么说他,他也不容易。”

  摊上那样的父母,能不疯已是个奇迹了。也正是因为此,他才那般渴望有一个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吧。

  弯弯撇撇嘴,歪着头又细看起了她娘手里的半成品:“这套小乌龟绣样的是给大嫂的吧?”

  温婉摇头:“她肚里的绣过了,这一套是给你的。”

  衣衫所用的棉布料子,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做成,又在温水里过了多少遍。

  弯弯皱着眉毛嫌弃快成型的动物:“可不可以不要小乌龟?”

  爹的里外一套衣衫都在领口和后背绣上了金虎,给大嫂肚里那个绣的是小羊羔,到她肚里这个就是小乌龟了,弯弯的内心极度不平衡。

  温婉闻言将手里捏着的绣花针递给她:“那你自己来?”

  弯弯梦幻妥协道:“还是小乌龟吧,我突然觉得这个绿绿的乌龟壳好漂亮喔!”

  有娘在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是傻子,她现在可是孕妇哎!

  金黄的余晖这时并不刺眼,绚丽的云霞在天的那边美得让人心悸。

  弯弯抬眼瞧着她娘娴静的侧脸,为这离奇的美景折服,这时她的嘴角也无意识地翘起,露出了令人沉醉的微笑。

  次年的开春和初夏,程淡生了一对双胞胎,得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儿;弯弯则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

  这下,温婉才知喜得脚不沾地是何种感觉。夜间与林渊提起时,那嘴边的笑就没停过:“要不就不来,一来就来俩,还儿女双全。”

  林渊得了孙儿,也亲手抱过,但没有温婉那么喜悦,他的脑子时常模模糊糊的,谁是谁也不大分得清了。

  这年秋天,元宝夫妻俩带着儿女来同温婉告别,他要回山西镇守一方去。

  “去吧,有空了就回家来,每月记得给我和你爹写信。”对于外面是何样的世界,温婉已有些不甚清楚。

  元宝磕足了头,他跪在了温婉的身前,双手扒住温婉的膝盖,抬头用泪眼看着她说道:“这次一去,怕是要好几年才能回来看你。”

  温婉摸了摸他的头,怔怔道:“你只要好好地回来,多少年娘也不在乎,在家等着你回来就是。”

  元宝不动,怔怔盯着脚边的地面发呆。

  温婉擦了泪过去拉他,却拉他不动,还是一旁坐着的林渊踢了他一脚,才将人赶走。

  这一走,便又是山高水远,千里相隔。

  接下来两日,阿羡陪她们夫妻四处逛了逛,还带着程淡同他们一道用了几顿饭食。

  “今日给你插根墨玉簪子,和你身上的新衫配成一套,可行?”这日阿羡披头散发地过来让温婉替他束发。

  “好。”阿羡想都未想便已点头。

  温婉好笑,伸手打了下他的胳膊:“都当爹的人了,还跟我这撒娇卖乖。”

  阿羡连头也未回道:“多大也是你的儿,八十了也得管你叫娘。”

  温婉便对着镜中那温文尔雅的大儿欢笑不已,连眼角的细纹都显露出来。这时阳光照在他肩头,让他整个人似沐浴在金光里。

  “走吧,衣衫吃食娘都替你打包好了,孩子们的衣衫鞋袜都是娘一针一线亲做出来的,穿起来比外头卖得要贴身。

  你朝廷里的那些事,娘也不太懂了,你便和你弟弟一样,当官打仗只为自己高兴便是。”温婉如是道。

  “就是舍不得爹和你,怕你们照顾不好自己。”阿羡这时趴在了桌上,掩去了眼底的泪意。

  他曾说他是长子,会照顾爹娘终老,可临到头,他才知世上身不由己之事有万千。

  “去吧,听娘的话。娘这一辈子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别让娘内疚。”孩子长大了要往那高处飞要建功立业,她便不能误他们的前程,拖他们的后腿。

  阿羡垂眼起身,给她和一旁默不作声画画的林渊掀袍磕了几个响头,不及温婉去送,便已带着妻儿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家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温婉起初有些不习惯,可过得三月,她见弯弯夫妻还不走,便从不习惯变得有些无所是从了。

  因而,她忍了又忍,还是私下问弯弯道:“你怎么还不走?”

  弯弯替弟弟束着发,不时在汤圆挣扎乱动的身子上拍打一记,很大言不惭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

  温婉有些转不过弯来,讷讷道:“嫁出去的闺女好似没有一直住娘家的道理吧,姑爷的生意也得回京去料理啊?”

  被无视的汤圆也忍不住护着头发吱哇乱叫:“疼!疼!林和宜,不要你梳头!”

  作为家中的老末,林和慕觉着自己活得就跟颗杂草似的。

  “老实点儿!”弯弯揪了弟弟的耳朵同温婉道:“顾南瑾没爹没娘的,在哪住不是住,你和我爹真忍心让我们两口子去那吃人的京城里讨生活去?”

  温婉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儿子,张着嘴半天摸不着头脑:讨生活?不至于吧!

  “轻点,你弟弟耳朵要给你揪掉了。”半晌,温婉只说出来了这么一句。

  “你别管,臭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弯弯利落替汤圆扎了包子头,提着哭喊求饶的汤圆潇洒走人。

  走至半途,她又回身道:“娘,晚上我要喝豆腐鱼丸汤,顾南瑾爱吃香煎嫩牛排。”

  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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