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藏书楼
清晨，背着包袱的冯恩早早来到府院门口；这几天天气转暖，添了新绿的山间看着活泼许多，只是因人少而仍显幽静。
明天才是开学的日子，他现在来这也不是因为入学的事情有了什么转机；王澈确实给他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但那并不能让他作为学生留在府院——
“你就是新来的帮工？我看看……名字是叫王一明？”
“是。”
从明天开学直到春季学期结束、也就是从春分到夏至的这段时间里，冯恩将在筑城府院充当用人。现正同他说话的这个花白头发、客客气气的老年男子便是管理府院杂务的总管。
“这三个月你就负责藏书楼一块的杂务，主要是打扫和看守。平时要住在这，周末可以回家；食宿由院里包办，不用你自行开销。工钱纹银二两，一月一结。”
按照大明国现行的历法，一月分作三周、一周十日，七日劳作、三日休息，这意味着冯恩之后每个月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要留在府院里打杂，还只能拿到糊口水平的工钱。
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需要的是留在这里，那样才有获取知识、学习御灵的机会。
“我能争取到这机会也不是靠人情，而是我那朋友觉得你天赋尚佳，才愿意收你。所以你最好勤奋点，多的我也不说，你自己清楚。”
王澈的话言犹在耳，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耳光也记忆犹新，这让冯恩更是找不出自己抱怨现状的理由和资格。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声话音让冯恩回过神、点了点头：
“没有了，请带我过去吧。”
在那总管的带领下，冯恩走过前庭和那八座小楼，到达山背后的又一片建筑区域。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之前和木玖那一战过后他就是被送到了修在这边的医馆。医馆旁边修着宿舍和食堂，显然这里是府院师生的生活区。
“待会儿我会发给你专属的石牌用来出入府院，之后可以用它进食堂吃饭，要是一不小心感冒了或者伤到什么地方也可以去医馆里抓药看病，当然，能不用去是最好的。”
那人和颜悦色地说着，带冯恩走到医馆背后一栋矮楼的办公室里。
“来，这块石牌可得小心保管，弄丢了的话对你对院里都很麻烦。”他把一块黑边翠绿牌子交给冯恩，“以后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来这找我，我姓史，同学们都叫我史伯。”
“史伯好。”
冯恩点头接过石牌，却见他面露难色地开口：
“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小王啊，你自己去藏书楼吧——出门往左转，南边山脚下那座三层高的石楼就是。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只是楼里的先生……交代过让你一个人过去。”
“行，没关系的。”
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冯恩转身走回楼外。
按王澈之前的说法，这位“楼里的先生”就是他的朋友、是给了自己机会进府院的人；而且这位先生不仅看到了他文试时的表现，也看到了他灵试时的表现——
十有八九，这人就是灵试的那名考官。
“要我一个人过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环顾四周，冯恩很快按史伯的描述找到了藏书楼：它修得不高，却很宽；与主色调为砖红的周围建筑相比，外墙土黄的它好似一条猛虎，独自盘踞在山丘脚下。
楼共三层，数十窗户大开，正门虚掩着，安静得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思虑片刻，冯恩抬脚向前。尽管他习惯性地保持着的戒备，但一路上并无异状，直至他轻轻推开藏书楼的大门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空阔的大厅，两侧各有楼梯；再往旁边、靠近墙的位置则是整齐排布的书架。
听声音一楼并没有人在，冯恩便准备走到二楼；可就在踏上楼梯的瞬间，他忽然停下脚步，扫视四周。
“奇怪。”
尽管石质的楼梯踩着非常坚实，整栋藏书楼却让他感到无比阴冷；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触动了某样机关一般。
“【希声】！”
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唤出意灵，但正是这让他发现了问题：就和他进黄册库那时一样，希声没能凝聚、仅有一条右臂若隐若现。
“原来是这条石阶——”
“你来了啊。”
一声话音打断了冯恩思绪，只见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之前来参加灵试时所遇见的考官。
“把你的意灵收起来，这栋楼里不能随便唤灵，规矩就是如此。”
“……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冯恩却仍没有收回希声，站定原地。一阵僵持，最后还是由对方打破沉默：
“我叫李墨，府院教师，藏书楼主管，也是你叔叔王澈的朋友。而且也认识你父亲，王澄。”
听完这句话，冯恩才收回了希声。
“你认识我爸？”
“我和他是同学，当年一起从这毕业。也是因为他才认识了你叔叔。”
李墨走下楼梯，“至于你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冯恩。”
“……多久知道的？”
“灵试结束后你叔来找我问成绩的时候，他给我说的；这也是我让你进府院的原因之一。”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卷烟、夹在指间并不点燃，继续说道：
“大明律有言，‘学府不宣乱神’，从太学到各级府院直至幼童私塾皆在此列。圣灵教的人进不来这里，懂了吗。”
“嗯……多谢您的好意。”
“别这么客气。我讲的是规矩和道理，不是没用的繁文缛节。”
李墨说着看向四周，“除了不能唤灵，这栋楼还严禁烟火和闲杂人等，记住。”
“明白，那现在该做什么？”
“你住的地方在正门旁边的房间，我带你过去把行李放了，然后一起把整栋楼打扫干净。”
于是，冯恩便按着李墨的指示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当打扫完楼里的最后一处角落，只见太阳已经落山，月亮挂在黄昏的天空上。
“去吃饭，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开学，你可以去旁听御灵的课程，我也会开始训练你，做好准备。”
听李墨交代完毕，冯恩点头，看他走出藏书楼——而后便没去吃饭、回到了自己住的小房间里。屋子虽小，生活用具倒是齐备，刚好足够他放下自己所有行李。
看了会儿带来的那本《老子》，冯恩早早上了床。想到今天的遭遇、希声的右臂，又想到未来几个月的生活，他看着天花板映着的窗外灯光，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只见窗外阳光明媚，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打理了下仪容他便锁了门离开藏书楼，走向府院前庭。
开学典礼此刻正在那里举行，连同新录取的学生在内、共三个年级近两千名学生整齐列队，看着颇为壮观。
在他们对面的一座石台上，筑城府院的院长正在慷慨陈词。里面满是振奋人心的说辞，却说得人直打哈欠，被站在远处的冯恩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他在台下估计也会和那些人一个表现——只不过，能在那作为新生打哈欠总比在旁边做个闲人要好上不少。
想到这，只见陈词完毕、典礼即将结束，他便转身走回原路。偌大的藏书楼这几个月只有他一人看管，尽管里面的书都带着防备失窃的灵、他也不能玩忽职守。
回到楼里刚打开门窗，冯恩便注意到一批学生朝这走了过来。虽然离得还远，但那一行人里却有几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王兄？”
走在队伍前方的黎云一眼看到楼门口的冯恩，当即快步跑近：
“你怎么在这？前几天我还看到你……落榜了。”
“嗯，落榜了。”冯恩笑了笑，“所以才来这当个看门的。”
交谈间冯恩看到贺正也从队伍里跑了过来、和黎云一样满脸惊讶；几句交谈之后只见两人神情由惊讶变作遗憾，反倒是他自己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依旧平静：
“所以就是这样，下午我可能还会去旁听你们的课，可不要大惊小怪啊。”
“那肯定。”
两人同时点头，又聊了几句；与此同时队伍里剩余人等也来到了藏书楼门口，冯恩很快注意到这几个都是他见过的人，正是前几天一同参与灵试的考生。
木玖同样位列其中，但最让冯恩在意的并不是她、也不是贺正和黎云，而是队伍里好几束轻蔑和不屑的目光——
“哎？这位同学，那天我在灵试上见过你啊。”
正如冯恩所料，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学生出了队伍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我记得灵试的时候就是你去现场报名，最后还得到了资格。可是被你打败的那名木玖姑娘到最后是录取总榜第一，而你的名字却在榜上末尾，这还真是有意思啊。”
冯恩并不答话，那人便继续说道：
“当时我就怀疑那场灵试的结果，毕竟最后倒下的是你，可考官却说你赢了——幸亏苍天有眼，没让你这种弄虚作假的家伙和我一个班级！”
说到这那人大笑，旁边几个学生也跟着哄笑起来；而冯恩依旧沉默，还拉住了想要冲上前去的黎云。
这下子反倒是笑的那几人渐显尴尬，尤其那为首的男学生已经面露不悦，眼看就要发作；但在这时，一声话音响起：
“说这么多，不如打一场。”
冯恩记得这个声音——是程守拙，那名击败了黎云的考生。
他这句话让那男学生瞬间变了脸色，拉着脸没再说话。冯恩便申明了进藏书楼需要遵守的事项：严禁唤灵和喧哗，严禁明火，严禁偷盗。
“既然你们奉院长之命来此阅读先贤经典，我也就不作打扰，请各位遵守规定。”
说完他站到一边，只见那看他不顺眼的男学生一甩袖子就走进楼里，其他几个之前跟着笑他的学生也没好脸色。倒是程守拙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才走进了楼里。
“刚才那厮，回头看我不修理他一顿。”
眼见黎云仍咬着牙，冯恩和贺正劝他许久，方才无事，两人这才走进楼里。
不知不觉间，只剩木玖一个人站在门前。
“木姑娘？”
冯恩看向她，却见她移开目光、低声开口：
“……能和你聊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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