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旧日恩仇（五）

　　陈荻秋道：“这也许就是缘份。然后你帮我打退了仇家，我们趣味相投，便在船上拜了把子。”朱相如道：“你当初女扮男装，我并不知道你是个女子。”陈荻秋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不一般的人，如今，你们反清复明的义举已经初见成效，我恭喜你。”说着又将酒杯倒满了，再干了一杯。朱相如又陪了一杯。但见她颜色越发酡红，便劝道：“二妹，你不胜酒力。不要再喝了。”陈荻秋格格笑道：“自四五岁起，我父父亲便教我饮酒，我的酒量可说千杯不醉，你不用担心。”忽然正色道：“大哥，自结拜以来，你觉得我对你如何？”朱相如一怔，思索了片刻答道：“朋友相交，贵在交心。你我结义，虽然不常在一起，但是一见如故，结拜之情是很深的。”

　　陈荻秋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哥，假如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或者有一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朱相如笑道：“二妹，你醉了么，怎么说话越来越奇怪？”陈荻秋两眼直直看着他，郑重地说道：“大哥，我没醉，我问的是真话。还请大哥回答我才是。”

　　朱相如见她郑重其事，沉吟了一会，说道：“假如不是什么违反家国大义的事情，我当然会原谅你。”陈荻秋看他答应了，喜上眉梢，说道：“大哥是真英雄，真君子，你说过的话一言九鼎，小妹在此谢过。”说罢起身对朱相如深深一鞠。朱相如赶紧扶住，说道：“秋妹，你今晚是怎么了，尽说些怪里怪气的话。”陈荻秋摇摇头，说道：“我看你们连平西王府和金殿都攻下了，反清复明大业指日可成，替你高兴。”

　　对站在亭子外的仆从说道：“你们将我的琴拿来摆好，我要给朱公子弹奏。”几个仆从依言从亭外搬进来一架古筝，琴架和琴凳，放在亭中东侧。陈荻秋对他们说道：“我要和朱公子畅谈契阔，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三名仆从应了声“是”，便沿着山路下去了。

　　陈荻秋对朱相如道：“今晚高兴，许久没有抚琴，我为大哥抚上一曲吧。”朱相如道：“愿聆清音。”陈荻秋坐到古筝前面，轻调琴弦，发出“峥峥”之音，接着她轻舒玉臂，缓挑琴丝，那琴音如同流水般叮叮咚咚流淌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只听她张开喉咙，曼声和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歌声清丽，如同黄莺出谷，朱相如听得怦然心动。

　　朱相如知道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为杨贵妃谱写的清平调，深为杨妃赞赏，清平调一共有三首，这是第一首。这时由陈荻秋唱来，自有另一番情调。一曲既终，朱相如鼓掌叫好。陈荻秋回首对她莞尔一笑，说道：“我妈妈最喜欢的便是杨贵妃的清平调，我十岁的时候，她便教我弹琴。许久不弹，变得生疏了。”朱相如道：“你弹得流畅自然，好听极了。”陈荻秋将头一低，轻轻地说道：“你这是在讨我喜欢。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再为你弹上一曲。”

　　朱相如道：“好。如此仙音妙曲，我今天真是大饱耳福。”陈荻秋又轻拢慢捻，这次的曲调与上曲大不相同，先是平缓，接下来曲音变得高亢豪迈，杀伐之声重重，原来她奏的是一曲《十面埋伏》。楚汉相争时，西楚霸王项羽被韩信围困垓下，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最终虞姬自刎，项羽也自乌江自刎而死，这是个英雄的悲剧，也是悲剧的英雄。陈荻秋弹着弹着，不禁淆然泪下。

　　朱相如见她珠泪盈盈，诧异地问道：“二妹，你哭了，你怎么哭了？”陈荻秋伸袖拭了拭眼泪，说道：“我想到楚霸王一世英雄，最终只落得与最爱的人生离死别，自己却身死乌江的下场，同情他的遭遇，因而情不自禁流泪。让大哥见笑了。”朱相如道：“二妹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又怎会取笑于你。”

　　陈荻秋道：“大哥真是善解人意。自古以来，成者王候败者寇，楚霸王如此，大明王朝也是如此。”朱相如黯然良久，说道：“我听二妹你是话里有话，何妨直说。”陈荻秋道：“大哥聪明绝顶，我知道瞒不住你。大哥，每个人一生之中总会犯错，是不是？”

　　朱相如道：“这个自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孔圣人也难免犯错，何况我辈普通人。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陈荻秋点了点头道：“大哥饱读诗书，最是明白圣贤之道。大哥侠骨仁心，将来大业可成，届时，我希望大哥答应我一件事情。”朱相如暗想你约我出来，究竟有何隐秘之事，之前救我原谅，现在又要我答应一件事情。迟疑了一会，说道：“什么事你说吧！”陈荻秋道：“还是希望大哥先答应我才成。”朱相如道：“还是之前那句话，只要不违背家国大义我便答应你。”陈荻秋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大哥果然爽快。”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的美玉，只见那玉光润通透，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蓝光，一看便知是稀世之宝。

　　陈荻秋道：“这是我家传的和阗美玉，和这一模一样的玉佩世间只有两块，一块在我这里，另一块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我现在便将这块玉送于大哥，也不枉我们结拜一场。”说着双手捧玉递到朱相如胸前。朱相如愕然道：“二妹，你这是何意？”陈荻秋低声道：“大哥，其实…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你应该感觉得到。”她如此直白，朱相如一时不知所措，嗫嚅不能出声。陈荻秋突然提高声音：“大哥，你千万不要误会。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罪的。我知道你身边有欧阳姑娘和秦姑娘，我不会横刀夺爱，这绝不是定情之物。再说，你对我只是兄妹之情，这我心里明白。我将这块玉送给你，是因为我觉得普天之下，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块玉，所谓红粉送佳人，宝刀赠英雄。宝玉赠英雄这话也不错。希望大哥收下，万勿推辞，否则便会伤了小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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