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借吾十年,辅龙逐鹿
春色满城,乍暖还寒。
正月的上元节一过,整座成都城,寒意慢慢褪去。满目的山色,开始铺上一层薄薄的浅绿。
这等的天时,离人的愁绪,往往会酝酿泛滥,直至在胸膛里,汹涌成灾。
“我走了。”
徐牧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姜采薇说,对着李小婉说,对着东方敬说,甚至是对着整座成都城。
贾周双目浑浊,缓缓闭眼坐在马车,并没有劝。他明白,即便开了口,终归要劝不住。
自家的主公,舍不得他死。
“借吾十年,辅龙逐鹿。”贾周声音哽咽。
马车外,离别的人群,聚得越来越多。
徐牧抬起头,看了一眼浅翠的山色。
“伯烈,若遇战,自可斟酌。两日后,蜀西将军于文,会赶来成都,与你一起坐镇蜀中。”
“时间太紧,金蝉脱壳之计,劳你费心一番。”
跛人东方敬,在风中起手拜别。
“恭送主公!”
“恭送主公——”
无数的士卒,在风中齐齐高喊。
城头的徐字旌旗,忽而作响起来,平添了几分离人的愁绪。
“行车。”
凝望了一眼小婢妻的方向,徐牧在阳光下堆出笑容,继而转身而入,上了马车。
随行的三百悍卒死士,由卫丰挑头,开始打起缰绳,循着官路,直直往前。
“小狗福,小牛头,二八愣子,四猴儿,等我司虎回来!”
……
常威离蜀,已经有两三日的时间。虽然说也算老友,但有些东西,徐牧还不想让他知道。
并没有选择峪关的方向,这一次,护送贾周的长伍,走的是白鹭郡的水路,再通去内城。
坐在马车里,贾周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有些颤栗地握了握徐牧。
徐牧笑了声,也握住了面前的军师,顺带着抬手,遮了一张褥毯上去。
“文龙莫急,有我徐牧在,天不敢收你。”
“若是天公怜见,便让我贾文龙,再辅佐主公十年,定下天下三十州。”
“十年不够,一百年吧。”
贾周哑着声音,欢笑起来,笑得眼睛有泪。他这一生,活得很值了,并非是名动天下,而是面前的这位主公,信他护他,如数十年的老友一般。
“此去入了内城,主公需小心行事。我身染大疾,等治病之时,约莫是分不开身了。那些世家门阀的谋士和将军,定然会为难。”
“渝州王固然有情义,但有些时候,倚仗着法不责众的道理,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换句话说,主公和天下霸业一比,在渝州王的心底,其实还差着分量。”
“我劝不住主公,便只能敬告了。”
“文龙,我都明白。”徐牧点头,伸手拉平了褥毯。
“文龙请安睡,这一路,我徐牧护着你。”
贾周点头,闭上浑浊且湿润的双目。
……
成都城里,东方敬冷静地坐在王宫前的石亭,看着面前的七八个蜀州将军。
“韩将军,请立即下令,封锁整个蜀州。驿馆,邮师,还有诸多的鸽户,都请到驿馆附近,便说有事相商。另外,去行伍里寻找一位,与主公身材模样相似的人”
“周将军,劳烦你写一份昭文,通告州外,便说主公要亲自去峪关,操练士卒。将在开春之后,出兵驰援凉州。”
“李将军,巴南城一带的通路,劳烦你亲自去把守,莫让贼人绕去蜀南,借道过江。”
“余下的人,主公离开的这段时间,务必各尽其责,提防宵小之辈。”
“蜀西将军一来,便立即通告于我。我等皆是主公之将,当在此时,替主公守住蜀州江山!”
王宫前,几个蜀州将军,皆是稳稳抱拳。
东方敬呼了口气,脸色变得越发冷静。
……
三日后,马车停在白鹭郡外三里之地。
已经圈地巡逻的窦通,得知徐牧到来的消息,红着眼睛,急急走了过来。只看见憔悴不堪的贾周,这位久在行伍的硬汉,虎目渗出泪花。
这一场蜀州江山,毫不夸张地说,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当属这位毒鹗军师。
“拜见主公……拜见军师。”窦通声音颤栗,整个跪倒在地。
“窦通,起来吧。”
“听说军师重疾,封江之时,我寻了这个。”窦通双手捧起,将一个长条礼盒送到面前。
徐牧打开,发现里头居然是一条上好的老参。
“窦通,有心了。”
“蜀南将军之义,文龙谨记在心。”贾周也露出笑容。
“只愿军师,能大愈回蜀!”
在旁,诸多的蜀南士卒,皆是神色期望。
不管是士卒或是将军,对于面前的这位毒鹗军师,皆是诚心拜服。
“主公,军师,往内城的水路,我前二日已经萧清。”窦通站起身子,语气变得认真,“另外,先前也派了快马,查探了前方三百里。到时,我会让樊鲁,带着八千大军,在内城外接应。”
蜀南兵力不足,八千大军,几乎已经是极限。
白鹭郡渡了江,离着内城,至少还有七百余里,若是无人接应,发生点什么,恐怕真要求生无路。
“对了,樊鲁呢。”
“先前还在巡江——”
“主公,军师!”窦通的话没说完,一个络腮胡红着眼睛,骑马而来。
实话说,跟随贾周时间最长的,便是樊鲁。在没攻入蜀州之前,樊鲁一直是贾周的贴身裨将。
奈何将才稀少,才将他留在了蜀南。
刚下马,这位络腮胡的大汉,便哽咽了喉头。
“樊鲁,所带八千人,至少要有三千轻骑。”想了想,徐牧开口。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谨慎。内城一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多三千骑军,至少能心头安稳一些。
窦通和樊鲁二人,皆是认真抱拳。
“莫耽误了,窦通,去取船。”
“贾文龙,亦谢过各位相送之情。”病入膏肓的贾周,在江风中,艰难起手一拜。
“恭送主公,恭送军师。”
窦通樊鲁,以及诸多的将士,都纷纷跪倒在地,起手拜别。
“将效忠,士效死,主公啊,何愁大事不定。”贾周坐回马车,声音干哑而起。
徐牧透过马车窗,看向马车外连排跪下的士卒,一时间,胸膛也变得燃烧起来。
他走的路,他打的仗,都以民为本,以士为先。并非是假仁假义,而是这个江山,他想有朝一日握在手中,那么,不管是百姓或是士卒,都将是他最大的倚仗。
他不是枭雄,但,也是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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