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诱敌

　　清军外寨的一处营帐内，李元胤、李来亨和马宝此刻正聚在一处，紧急商讨如何在现今焦灼的战局中取得突破。

　　李来亨率先出言道：“清军防守实在严密，咱们若是只一味强攻的话，只怕就是攻到了日头下山也攻不下。我想到了一个计策，想讲与两位将军商讨一下是否可行。”

　　“将军请讲。”李元胤见李来亨如此客气，也同样客气道。

　　“既然强攻不行，不如咱们就假装士气萎靡，手下兵马自行溃败，让寨墙上的清兵看到我军慌乱撤退的样子，接着诱敌深入，待他们出来追击后，咱们就从外寨把他们围住。”李元胤把自己心中早已谋划好的计划对两人说出。

　　谁知李元胤和马宝听完后，竟面面相觑，无一人出言回应他，既不表态赞同，也不说明反对。这就让李来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其实，这两人自然是知道李来亨提议的这个计划是可行的，清军素来轻视他们，极有可能上当。只是，他们的心中都有同一个忧虑——两人都心知肚明自己手下的兵马实力如何，所谓的佯装溃败，最终可能会让他们本色出演成真的溃败。

　　李来亨见两人没有反应，又急急再劝道：“那耿继茂如此急功近利，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乘胜追击，翻盘制胜的机会，他必然会上当的，而且清军一开始绝不敢派太多人马追击咱们，咱们绝对可以将追兵一举覆灭！两位将军莫要再犹豫了，现下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马宝面露难色道：“李将军，俺不是觉得你的计策不行，只是俺看到那寨墙之上的守将是连得成，俺听说那老货向来谨慎，万一他不上当怎么办？”

　　“马将军说得也有理，况且咱们好不容易打到这一步了，万一佯装溃败之时，清军不仅没追上来，咱们反而还留给了他们补充军备，加强部署的时间，到时这营寨更不好攻。”李元胤也语带迟疑道。

　　两人也都是老油条了，他们反对一件事情，自然不会是以这件事情本身为借口，而是从其他方面找说辞。如此一来，才能真正不漏痕迹。

　　但李来亨也不是什么小白，听闻两人的这番拉扯之话，一时不由得有些恼火，他又怎么会听不出这两人是在推脱不肯呢，他只当这两人是存了私心想要保存实力，不愿配合自己的作战计划，然而大家又同为独自领兵的同朝将领，谁也不方便当面得罪谁，便只能把这股气憋在心里。

　　就在三人犹豫不决，东拉西扯的时候，那个李来亨派回去请命的亲卫和李建捷一起到了，李建捷还领来了一千的京营将士，并带来了朱由榔的口谕。

　　这下事情没有什么好扯皮的了，朱由榔已经亲自下令允了李来亨的请战，李元胤和马宝自然也要从命，接下来的一切就按照李来亨的计划来作战，李元胤和马宝迅速行动起来，下令大军佯装溃败。

　　随着鸣金声响起，原本正在奋力架设云梯，不断往寨墙上攀爬的明军将士们突然停止了攻势，然后迅速转变成了撤退行动，甚至有的人不顾阵型，直接转身逃窜了起来。明明是撤退，却表现得好像是再也无力抵抗清军一样。

　　连得成站在寨墙上的一处掩体后，他一直在观察着整个战局，见到明军忽然全军撤退，并且退得毫无组织，竟像是慌乱溃退的样子。

　　一时之间，他这个战场老将也不由得皱眉，心里忍不住狐疑起来，他下令手下士兵先不可轻举妄动，继续观察明军动向。

　　不一会儿，他就看清楚了，原来明军的撤兵是真的要撤兵了，其实从鸣金声响起前开始，便已经有所征兆了。连得成一直在观察战场，许多事情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着。

　　刚刚明军就有一小队攻城前锋，他们被督战的军官赶着上云梯，正好有几具明兵的尸体从云梯上掉下里砸到了他们的身上，那几个明兵瞬间就吓破胆了，直接转身往外逃去，其他明兵见状，也纷纷效仿了起来，然后就是鸣金声响起，溃败就无法遏制的在明军中蔓延开来了。

　　连得成又观察了一阵，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道：“明军果然还是那群明军，不管朱由榔用了什么法子想让他们变强，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接着，连得成就毫不犹豫地下令手下一部分兵马顺着明军架设在寨墙边上的云梯爬下去，急速追击这群溃败散逃的明军。

　　清兵挥舞着手中的盾牌和长枪，追击着明兵溃逃的方向不断放出箭矢，明军一面往外寨四周溃逃，一面用盾牌抵挡清军的箭雨。很快就有不少的清兵追上了那些溃逃的明兵。

　　“举旗！”此时站在寨墙上的连得成全身披甲，高声呼嚎，手中的长枪更是往前奋力一挥。

　　话音未落，身边的亲卫随即就举起了一面代表右翼总兵的大旗来。而见到此旗突然高高举起，原本还不明情况的清军大队兵马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立即朝着明军溃兵猛冲而去，跟了上去。

　　然后，连得成身先士卒，率领少数前军和自己的数十亲卫，同时也是当前耿继茂大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喊杀声，忽然自内寨，不顾一切地朝外猛突。

　　而数千撤退的明军一时之间根本不知所措，慌忙之间，还未明白情况，便在地动山摇的追击喊杀声中，瞬间被这支钢铁洪流给追上了。

　　在这种看起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数百精锐清军突然袭击，便是反应再迅速，军纪再严明，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而作为明军当前战斗力最强的四支野战部队之三，又有身经百战的各级将官竭力约束控制，即使是面对耿继茂大军最精锐士兵的猛然一凿，大军伤亡不小，可明军的所谓“溃退”仍旧能在慌乱的外表下，按着计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这也是李来亨敢于采取这种危险策略的底气所在了——忠贞营可是他麾下的精锐之师。纵使是面对清军精锐的突袭，在表面的纷乱溃败之下，各部将士仍旧能够维持着最基本的阵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要知道，“诱敌深入，两面夹击”的策略要是成功了，效果必然是惊人的。但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只有真正勇战敢战，一日之内可来回往复十数次的精锐之师，才能胜任。

　　换言之，策略的关键在于诱敌之后的反击，这也就要求诱敌方必须具有超强的战斗力和纪律性，能在“溃败”之时，完成包围敌军的部署，然后随时准备反击。

　　试想一下，若是普通的南明军来执行这样的任务，恐怕在诱敌之时，面对如此猛烈的进攻，便已经是挡也挡不住的真正溃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元胤和马宝两人犹豫的原因了，特别是马宝，他的手下几乎都是本部人马，战斗力和纪律性更差，根本不足以执行这样的行动。

　　可纵使如此，李来亨本部数千诱敌的忠贞营，在背对清军撤退的时候，仍旧免不了发生意外和混乱。

　　且说此次诱敌的三千余大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全都是由李来亨手下的得力干将率领，更是承担着散到两翼，扎紧口袋的重任。

　　可清军冲得着实是太快了，连得成现在根本就是丝毫不把明军放在眼里了，数百精锐压根不布阵就直冲而来，使得明军前方的部分兵马，根本来不及撤退。

　　部署在左面的一部兵马在仓皇撤退之时，一部数百人马在混乱之中直接偏离了原本计划中的撤退路线，撞上了负责掩护引敌的另外一部兵马的尾巴。

　　然后，在清军精锐猛然一凿所造成的巨大伤亡下，这支数百人规模的步兵，根本就是死伤惨重，血流成河，溃不成军了，连带着诱敌的那个千总部，也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而这样的意外，并不是孤例，在右面的部队中也同样发生了。

　　这便是真实的战场了，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便是再英勇的士兵，也是禁不住全身披甲的战马猛然一冲的。

　　不过，负责掩护的可是李来亨手下的党守素，其人素来悍勇善战就不用说了，曾经更是经常独领一支偏师于外线作战，在军中威望极高。再加上，清军刚刚的那一击，损伤的大部分都是左面的士兵，其本部士兵伤亡不大。

　　所以，在党守素的指挥下，这个千总部大体能够维持着基本阵型和秩序，在损失了数百人马之后，略显颓势的，继续奔走南撤。

　　要知道，撤退可比进攻困难得多，明军也不是天兵天将，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而此时一击得手的连得成大军，看着眼前早已经溃不成军，背对着自己仓皇逃窜的敌军士兵，哪里会轻易放过？

　　对于他们来说，来不及逃跑的大西军士兵，完完全全就成了肆意射杀的猎物，在清军的怪叫嬉笑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过，正当连得成想要指挥大军继续追击扫荡，将散落于四周的明军士兵全部杀光扫清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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