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决战（三）
其实，这对于清军来说，是不得不做的抉择，除非孔有德能百分百确定明军没有那方面的行动。但这是战场，很多事情都只能靠猜测，然后判断，无法从一开始就得到结果。而战争对于统帅的能力要求，就体现在这个方面了。
这个时候，明廷大军军中，除了留下了几千个民夫在桂林府内，以备不时之需外，随军而来的其他民夫大部分都被水师送到了桂林府南面的镇子上，以备大战胜利之后，迅速调集。
明军为了让孔有德领着尽可能少的清军主力来决战，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背水一战，只要大明赢了，击败了这几万南征清军，天下四方必然因此震动，甚至是丧胆。
脑中思考着当前的局势，战场上的诸多情况依旧牵动着他的神经，朱由榔回头看了看此时已经悉数来到中军大营的心腹们，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元胤，马宝，塔天宝，李建捷，郝尚久，以及朱天麟和王化澄都正在他的身侧，党守素留在了桂林府内主持大局，瞿式耜则是正在忙着为大军协调后勤，李来亨正在南面山岭北麓巡视前线。他们虽然都没来，但是此时也浮现在了朱由榔的脑海之中，没有他们，他不敢倾尽全军，在外线和清军主力来这样一场押上全部的生死决战。
“此战若是胜了，咱们再解决完尚可喜，免去后顾之忧，便可全心筹划北伐了！”朱由榔忽然感慨一声，那是原本历史上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完成的事业，他如今很有希望可以做到。当前的战局他已经想了无数遍，在清军出手之前，反而是没有兴趣再和这些下属们推演讨论了。
“尚可喜算个什么东西，末将便能解决他，等陛下收复了整个西南，再把军队扩两倍，到时便是雄兵十万北伐江南，兴复南京那还不是指日可待？”马宝全然不屑道，他根本没把尚可喜放在眼里。
“收复国土，兴复大明！别说是鞑子，就是广州外的那些红毛，也一并收拾了，这些东西也不安什么好心！”
“杀鞑子！咱们把狗日的鞑子全部都杀光！”
朱由榔听了，满意地轻轻笑了两声，军中的上层将领们有这样的自信就是他想要看到的，这样的信心也会转化为大军战斗的士气。
朱天麟此时也哈哈笑道：“陛下雄才大略，我等与陛下相比，便如同天上之明月与地上的尘土，若有幸得到明月相照，与光同辉，便是此生最大的荣幸了！”
这话从朱天麟嘴里说出来，倒是没人觉得肉麻，反而是一个个都佩服朱天麟，朱阁老。在场的这些人里面，谁都没有朱天麟这样的资历，他和李建捷一样，都是最早那批选对路子，跟着朱由榔混的人。
李元胤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敢落后，他上次因为过于谨慎，反而错失了北伐大军主将的位置，之前在南安又吃了一个小败仗，虽然现在仍然经常被朱由榔委以重任，但总觉得自己和李来亨，马宝，李建捷三人相比，哪里差一些。有时候，关键的那一步走错了，之后便是七进七出，舍命来报，也永远到不了那个分量。
“陛下英明神武，为国家驱除鞑虏，为百姓平定天下，末将心中一直很是佩服，早早就下了决心要为实现陛下之宏图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陛下身上，末将才是真正看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毅力和伟迹，便是古之明君也比不上陛下！”
李元胤这话把朱由榔高高捧起，奉承的话真是一套有一套的，不愧是曾经操控朝堂的人，朱由榔自然也是笑了笑。李元胤是不是真的有为国为民之心他不知道，但对方的忠心，确实完全可以放心的。
紧接着，马宝，塔天宝，郝尚久，王化澄等人也都纷纷畅所欲言，原本朱由榔是想和他们聊一聊一下未来的，没想到却成了拍马屁大赛，似乎所有人对于大明的未来，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朱由榔也知道，有时候就是这份信心让人不顾一切去拼命的，南明上上下下，稍微有点地位的人，这个时候又有多少不是为了这个舍生忘死呢？
金银田宅，建功立业，家国大义，亦或者就是最单纯的——忠诚于皇帝陛下！
而就在他们聊得火热的时候，李来亨忽然骑马从南面的黑暗中回来了，他在望台下勒马停住之后，不等一旁的侍卫来牵马，便直接翻身跳下，然后快步跑了上去。
原本，李来亨应该一早就回到了，但他多看了几眼之后，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便留在了山顶继续观察清军的动向。而不出他所料，清军果然在山口南面的旷野上集结了大批骑兵，不仅直接驱散了明军部署的哨骑，还直接推进到了山丘阵地前二里左右的地方。
“陛下，清军派出了上千骑兵，直接屏蔽了南山东麓两个阵地的南面，咱们现在无法探查到那个方向的任何军情，我军部署在阵地外围的哨骑已经被清军全部赶回了。”
“孔有德和沈永忠要打南山东麓阵地？”朱由榔看着李来亨，眯了眯眼问道。“东面的清军有动静吗？”
“刚刚塘马传来通报，东面依旧是不时爆发哨骑遭遇战，其他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李元胤随即拱手道。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这可能是孔有德在声东击西，否则他大可不必这个时候行动，虽然说是有夜色掩护，但也失去了突击的可能。夜间攻击咱们的堡垒阵地，孔有德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李建捷忽然出言道。
“李统领说得没错，东面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了。”李来亨也出言支持。
朱由榔点了点头，下令道：“让京营派两个千总部进驻东面丘陵前的荒村之中，在那里阻击清军的进攻，先耗他一日，狠狠咬下清军一块肉之后再退。其余各部，按照咱们一早制定的计划行事，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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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大营东面，马蛟麟策马利于营寨外的一处高埠之上，周围几十个骑兵都是他的家丁，面前的黑暗中不时传来骑兵搏杀的声音，甚至偶尔还有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他知道那是明军的地雷，那玩意很恐怖，倒不是因为它能直接炸死人，而是爆炸产生的碎片会把中招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白天的时候，哨骑战进行得十分激烈，不单单是藩兵的哨骑，便是绿营军的，短短两天之内，也已经死伤了十几人，马蛟麟麾下就损失了四人。现在夜幕落下，倒是安静了许多，便是遭遇了，很多时候也打不起来。
只不过，看着北面闪耀出黄色光辉的明军大营，马蛟麟看起来却有些失神。他此前一直通过广东那边的关系和广州的杜永和保持联系，虽然频率不高，但也算是向明廷表达了曲线救国，时时心系大明，自己这个曾经的南明岳州副将，投降济尔哈朗，只是为了手下和亲族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不得已。
但如今却和数万明军面对面，堂而皇之的在如此旷野之上交锋，他倒是有些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也不知道此战到底谁能胜，明军这大半年的崛起绝对不是偶然，但孔有德的藩兵也依旧强悍，如今还是占着优势的。
可问题是，此前的明清三水县大战，耿继茂的优势更大，可还是输了，由此可见优势这个东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用，都可信的。
但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和明军取得什么联系，到时候该如何自处，便是一个大问题。他可不想给这些汉奸陪葬，但若是判断失误，那他也就必死无疑了。
马蛟麟其实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明军埋在地下的地雷，虽然说大概率炸不死人，但伤人的威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关键时候，或许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只不过，这颗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罢了。而就是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炸，还是说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炸了！
“将军，咱们要不要快点过去，小的担心孔有德又要发火。”马蛟麟的家丁头子忽然探过头来提醒道。
马蛟麟原本正在犹豫，忽然被打断，反而不想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喃喃自语道：“再看看，再看看，若是明日孔有德真的能一举拿下东面的山坡和荒村，甚至是西面的那两个山头，占了地利......明廷，可就没那么容易赢了。”
李建捷和李来亨推测得没错，在属下的规劝之下，孔有德放弃了强攻南山东麓两个明军阵地的想法，他之所以派出大量骑兵，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而马蛟麟出营，便是要去参加军议，明日他的兵马也是主攻的部队之一。
“走！”马蛟麟握了握拳，然后又看了北面的明军大营一眼，随即挥鞭策马往西面而去。他周围的几十个家丁也随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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