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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时隔一世,她已经全然走出来了。

  前世的泥沼,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踏入一步。

  若沈迢安强求,她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这不是她希望得到了结局。

  未来的日子还有那么多的美好,在等着她与世子一同去探求。

  体验过阳光雨露的她,又怎么甘心再重回泥沼呢?

  ……

  温知虞继续道:“沈迢安,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这个道理你上辈子就明白。

  在你的一生之中,我,温知虞,与你整个沈氏还有掌控天下权势相比,不过是微末浮尘。

  前世的我曾为你生儿育女,曾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遭。

  你若念及旧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就不要打搅我这辈子的人生。

  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恨过你、怨过你,但是我已经释然了。

  我已经往前走了许多步,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甜蜜,这是我上辈子做梦都奢求不到的日子……

  沈迢安,放过我吧。”

  温知虞一字一句,话说得很慢。

  她轻拢着斗篷,冷冽雪风吹拂在她脸上,她却好似察觉不到冷一样。

  沈迢安搜刮完所有记忆,却发现,相识两世,他们从未一起赏过雪。

  他总有忙不完的公务,而她则永远病弱着,受不得寒,吹不得风。

  她一直那样么?

  不是的。

  记得刚成婚时,她也曾如霞光月色一般明艳耀目、娇妍动人……

  有回大雪夜,他本来是派了侍从回去传话,要宿在翰林院。

  结果,当时因急着取一个重要折子,深夜临时回府。

  刚进院子,就见檐下房间门大开着,她披着斗篷趴在窗边打盹。

  他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挪着因有孕而显得笨重的身体想回床上,却发现脚麻了动不了。

  她羞赧地开口:“夫君,你能抱我回床上么?”

  那时,他是怎样说的?

  他淡淡看了她腹部一眼:“身子重了,当谨慎些,以免磕着碰着。

  我还有要事要去处理,让侍女来伺候你,早些歇息。”

  她当时脸色发白,表情有些难堪。

  于是,他补了句:“待我这几日忙完,再陪你和孩子。”

  他看了眼棱角颇多、摆满小几和茶炉的软榻,转头便吩咐侍从全挪走了,换了一张圆桌摆在原来的位置。

  后来,温知虞再未在窗边趴着赏过雪。

  当年那夜,他忙是真的忙,但搬走软榻的本意,当真是担心她磕着碰着。

  毕竟,她腹中正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长子、继承人,沈家的下一代家住备选人……

  他对那个孩子寄予了无比的厚望。

  再后来,便是她的第一次生产。

  生产的那日,她很痛,痛得满脸冷汗、脸色发白。

  他送她到产房外,她想抓他的手,告诉他她很痛。

  腹中伺候的嬷嬷们和产婆挡开她的手,说:“天下女人生孩子都一样,就没有不痛的。

  少夫人身体比大多女子好,生起来更快,疼不了多久。

  省着点力气,待会儿生的时候才好使劲……”

  他终究没主动握住她的手。

  她表情狰狞痛苦,满脸泪痕地被人扶着进了产房,呜咽着唤他“夫君”。

  产婆怕她痛得神志不清时咬到舌头,拿毛巾让她咬住,也止住了她的声音。

  生完长子,她昏迷了三日。

  他太忙了,匆匆去看了她一眼,道了句“辛苦你了”,便去忙碌了。

  算下来,他们夫妻两人再见面,好好坐下说话,应当是长子满月酒的前夜。

  那时,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

  他说:“你刚出月子,不宜受累,明日就在后院见上门道喜的女眷吧。

  好好休息,早日将身体养好。”

  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握着她的手,哪怕是同她说几句体己话,问问她还疼不疼,难不难受,这些日子累不累……

  上辈子,他从未短缺过她什么,除了真情实感的情。

  如她所言,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同僚无意。缔结盟约,一同生儿育女,各取所需……

  他要的,全都得到了。

  那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不爱她,儿女不亲近她,她在深宅后院之中,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同一方天地,油尽灯枯。

  她临终前,唤了他的名字。

  弥留之际看他的那一眼,那样的绝望、哀伤。

  ……

  风雪又大了些。

  雪风中,松柏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雪块在松柏枝叶间穿过,变成雪沫子散开,像给院子笼了一层雾。

  温知虞明明离得很近,沈迢安却觉得,她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朦胧雪雾中,他神色恍惚。

  他有些分不清,前世与今生,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若前世为梦,那么,他这辈子存在的意义,不是该弥补她么?

  娶她,好好爱她、护她,把前世欠她的一切慢慢地弥补给她……

  为什么?

  为什么偏要让他在她嫁给别人了才记起前世的种种?

  上天是在惩罚他么?

  可,若现在才是梦境呢?

  事实上,温知虞真的死去,而他,也正处于弥留之际,正在走马观花地回忆他的一生……

  他是门楣光耀了百年之久的大族沈氏的嫡出长公子,自幼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他尚且年幼之时,便因才学而名满天下,被选为太子伴读……

  后来,他娶了太子表妹、长公主之女为妻,又考上状元,入翰林院,平步青云,官至丞相,权倾朝野,政绩赫赫……

  他与发妻孕育了五个儿女,又领养了一个听话懂事儿子……

  儿女们听话孝顺,各自成婚后家庭美满……

  不,有一个女儿例外。她不满婚事,于新婚后自焚于夫家,死得惨烈……

  女儿死后,体弱多病的发妻彻底倒下,缠绵病榻不久,油尽灯枯而死……

  真冷啊。

  今夜的天,如亡妻离他而去那日一样冷,雪比那日还要大。

  他冷硬了四十余载的心,好似被人掏了半块一般,疼得他窒息。

  “好疼……”

  沈迢安忽然捂着心口,踉跄地下了凉亭,踏雪往松霜院门口行去。

  温庭柏大惊:“迢安,你要去哪里?你是要回卫国公府么?”

  他匆忙下了石阶,想要追过去。

  “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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