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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闹剧


等乌苏被拉下去,  偌大的书房之中,陡然安静下来。

        沉香浸染,珠帘微垂。

        “右右。”星主看向她,  声音并不如往日那样爽朗慈爱,  反而蕴着些许的威严,“你做得很好。”

        “父君,  我不明白。”南柚的眼神澄澈,  她眉尖蹙着,巴掌大的小脸上透露出不解之意,“父君若是想,那些世家,根本抵不过王军之力,或以儆效尤,或连根拔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她初接触星界朝堂内政的时候,看到世家盘根错节势力之时,曾一度认为,  王军已有大半归属了世家,才让他们如此嚣张,  有恃无恐,但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严重,  王军十之七八,牢牢掌握在星主的手中。

        既然手上没有掌握那样的力量,那乌苏与汕豚,缘何敢如此张扬行事。

        最令人奇怪的是。

        近两千年,不止星界,  各族各界的君主对臣下的容忍度都像是往上拔高了一大截,流芫抱怨过这件事,少逡和原熵也都有提起,但各族都有各族的隐情,南柚不好细问,在此之前,也没有往这方面细想过。

        现在回想起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星主手指用力地摁了下眼窝两侧,半晌,问:“六界核心书院的令牌,你可拿到了?”

        南柚点了下头,“不止我,流熙流芫,南允,还有少逡,都收到了令牌,除此之外,乌鱼,汕恒,和各界各族天族不错的年轻一辈,也拿到了外院的通知书。”

        “听穆祀说,除却这些,外院还专门派了长老下来,各地各界出色的苗子,哪怕不是出身王族世家,都可入内院修习。”

        此举,相当于将四海八荒所有有潜力的年轻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六界从未有过这样的盛事。

        外院的弟子,一些大能去教。

        那内院的王族子弟呢?

        谁教?

        谁能令那些君主放心,谁又能有那样的本事,让他们毫无二话,将族中薪火皆尽送出?

        南柚想象不出来。

        就连穆祀,也只是有所怀疑,而真要去查的时候,所有的线索齐根斩断,屡屡受挫。

        像是知晓她满心的疑惑,星主眼眸里的光沉了沉,道:“神使亲自教你们。”

        南柚的面色微变。

        “神使?”她将两个字细声念了一遍,神情凝重:“传言,十神使伺候在神主身边,万万年不出世,怎么突然……”

        她心中有疑问,但星主却不能挑明了告诉她。

        “什么都不要多问,这些事情,等到书院之后,神使会告诉你们。”

        “乌苏和汕豚,可以罚,但不能死。两家若是被压狠了,势必得反扑,我要乌苏和汕豚完好无损的待在星界,只能一再纵容。”星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凉薄极了,一点也没有提起横镀时的真情实意。

        “父君。”南柚醍醐灌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看出星主不想在这方面多说,急忙伸出手,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道:“最后一个问题。”

        “这几千年来,各族君主都开始纵着重臣,能忍则忍,是不是也是为了留住各族的顶尖战力?”

        而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什么,才那样有恃无恐,恰到好处的挑战着君王的底线。

        星主不动他们,让南柚出手,一则为了增强她在朝中的威望,二则让乌苏不至于觉得是他要对乌家出手。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他出手,是怎样的雷霆动作。

        绝不是这样和风细雨小打小闹收场。

        这样的情势下,由南柚出手,无疑是最合适的。

        南柚是个很聪慧的姑娘,有些事情,在脑海中很自然的连成了一条线。

        星主温热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发顶,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南柚霎时就懂了,她顿了一下,眸光闪烁,声音刻意压低了:“那,组建六界书院,是神主的命令?”

        除了他,这六界八荒,南柚再也想不到第二个有如此威势和影响力的人了。

        从星主书房出去的时候,南柚竭力回想,然而那本书里,篇幅占比最大的,是女主清漾和男主穆祀的感情纠葛,还有和几个备胎的对手戏,除此之外,就是描述一些跟清漾作对的女配的悲惨处境,几个大的剧情,都是为了推动感情戏而写的,而且大多都已经过去了。

        关于六界书院,关于神主,只字未提。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书中的剧情已经彻底结束了,从今以后,她可以不再执着那些东西,好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她一边想这些事,心里又担心孚祗的伤势,朝昭芙院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被流芫拦住了。

        她像是专门等在这的一样,两只漂亮的眼睛有点肿,看上去是哭过了,星界天冷,她时不时吸一下鼻子,风一吹,鼻尖被冻得通红。

        “右右。”她有些着急,“你能不能去看看流焜。”

        南柚心里一咯噔,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心中猛地冒起一股无名火,她声音生硬,问:“他做什么了?”

        “你知道,他心境不稳,上次走火入魔,父亲和祖父虽然联手压制了下来,但终究留了隐患,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心绪不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病倒了。”流芫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他人现在昏迷着,时醒时不醒,今日早上,念叨着要参加你的生辰宴,倒是强撑着清醒了一会,但没能撑住,在梳洗的时候又晕了。”

        这么多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南柚头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痛,眉心紧紧地拧了一下。

        半晌,她像是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道:“走吧。”

        驿站秘境中,巨大的筒子楼顶层,南柚跟着流芫进了流焜的房间。

        他的房间不小,但里面待着的人多,流熙和澹台婧都在,除此之外,还有端着药的从侍,白发苍苍的医师,南柚和流芫再一进来,房中就显得有些挤。

        流焜还没醒。

        南柚拢了拢披风,唤了澹台婧一声。

        澹台婧的身体也不好,奔波劳顿,加上这几天日夜不眠照顾流焜,替他输送灵力,脸色有些苍白,现出孱弱之感,见了南柚,倒是有些开心的样子,她将手中的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声音轻缓:“流钰的事,我日前才知晓,此事是老三做得不对,我已说过他了。”

        她一向不管事,在妖界也多是闭门养病,三个孩子常去看她,但不会将这样的事同她说。

        “你父君与我和你舅父商议过了,若是流钰愿意,留在星界修习,也好。”

        南柚没想到星主的动作这么快。

        她抿着唇点了下头,看向榻上躺着,唇色乌白的少年,问:“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好。”澹台婧眉间是藏不住的担忧,“我暂时替他将心魔压了下去,但说到底,还得看他自己能不能度过去。”

        似他们这样的皇脉子弟,修习的功法秘籍皆为顶尖之列,除了极高的悟性,对心境的要求也极为苛刻,而妖族又普遍不擅心法,十个里面有八个都会遇到流焜的情况。

        想通了,悟透了,近阶段的修炼之途一路顺畅。

        想不通,就只能折返回去,苦修心法,而且得遭受心魔之苦,人肯定不好受。

        流芫过来扯了下澹台婧,哽着声音道:“母亲,我扶你回房间歇一会吧。”

        等他们出去,门重新关上,南柚给自己搬了条椅子坐着,从空间戒里翻出心法秘籍,一字一句地念。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潺潺流水,每一处停顿,每一个字眼,都透着认真的意味。

        榻上的人已经醒了,但不敢睁眼,只能揪着绵软的锦被,脑袋还是昏沉的,但那些难过的不好的事情,仍在第一时间钻到了他的脑海中。

        南柚知道他醒了。

        她叹了一口气,将心法册子放到了他的床头,道:“心法得认真修,这几日你卧床,可以叫身边的从侍念给你听。”

        “今日是阿姐的生辰。”流焜挣扎着坐起来,连着咳了好几声,眼睑微微垂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递到南柚的跟前,声音极为认真:“礼物。”

        南柚看了他一会,接到手上,说:“妖界的礼物已经足够贵重。”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流焜浅声道。

        两个人之间气氛已经不比从前,流焜有心想要挽回,但又怕将她彻底推开,不敢再提当日的事。

        南柚感受到手中盒子的重量,一时之间,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快点好起来才是正事。”她站起身,“今日王宫里忙,我先回去了。”

        “阿姐。”南柚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年有些着急的声音响起。

        南柚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语调与之前的无异。

        流焜却突然没了声音。

        “没事。”他寡白的手背现出细小的经络,声音里含着委屈低迷的意味。

        南柚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想,但你要知道,我竭尽所能让你好起来,是想让你为了心中的梦想砥砺前行,而不是用它肆意妄为,伤害他人。”

        “你应当知道,因为小时的那场意外,舅父舅母纵着你,大哥哥让着你,甚至就连小六,也迁就你,但你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你得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流焜眼里像是放出了光,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哑着声音道:“好。”

        南柚笑了一下,声线轻柔下来:“流钰会留在星界,妖界的未来,必定属于嫡系一脉。”

        “这应当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流焜轻轻地嗯了一声,无比听话乖巧。

        南柚没有再打扰他,轻轻带上了房门。

        小六在外面等她。

        “右右。”她偷偷的用纤细白嫩的食指去勾南柚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笨拙之意:“别生气了。”

        这一场接一场的事闹下来,流芫看上去消瘦了些,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眼尾红红,一点儿也看不出让诸多死囚饮血时的寒凉淡漠。

        南柚知道,这样的示弱,对他们来说,有多难说出口。

        她手指动了动,将小姑娘凉的不像话的手指带进自己的袖袍里,脸上却是嫌麻烦的样子,语气也有丁点不耐烦,听上去凶巴巴的,不是很自然:“一个个,麻烦死了。”

        流芫愣了一下,眼圈慢慢的彻底红了,她将脑袋埋在南柚的肩上,闷声闷气道:“我吓死了。”

        “你那天发那么大的火。”

        “先前,我也冲动了。”南柚伸手,手掌轻轻地落在她的发顶上,是安抚的姿态,“个人立场不同,所做之事不尽相同,这件事,是我强求了。”

        流钰留在星界,自会安好。

        流熙除了一块心中石,她与妖界嫡系的关系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的节点上。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这场闹剧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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