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年初一
年三十的团圆饭后,又是放炮仗,发压岁钱的,热闹一番之后守岁的守岁,休息的休息,到了年初一大早,庄家一家人还吃着早食的时候,街坊邻里就都沉不住气的来拜年了。
庄可卿还从没经历过这么热闹的年,就算从前在二李村的时候,乡亲们也不过是带了小辈上门道声新年好,抓把瓜子花生饴糖的,聊聊来年年景,哪有现在这样,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又是鸡又是肉的,一个赛一个的比礼厚。
这明明就不是那么相熟的。
“我就说沈相公瞧着不一般,年纪轻轻都中了举了,咱这做邻居的面上都有光呢!”
“嗐,你这话说的,什么沈相公,可是沈老爷了!解元老爷!”
“对对对,瞧我这嘴,庄娘子可别在意啊。”
巷头的、巷尾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邻人都上了门,个个脸上攒着笑意,恭喜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小院子里闹哄哄的,秦蔓枝端了糖果点心盒子,给来拜年的抓上一把,和声和气地道了谢,又客套几句,才算将他们都送了走。
可这送走一波又来一波的,没完没了,是让庄可卿脸都要跟着笑僵了。
“怀渊,你可见了,名来利来,你还只是中举便引得周围之人如此,若是以后得中进士,入朝为官,甚至手握重权……”
堂屋内,清癯老者一双洞穿世事的双眼看向陪伴一旁的青年,话中所指,意味深长。
“谨记老师教导,学生定当恪守本心,只为百姓谋福。”
沈凌躬身而揖,态度恭谨、语气沉稳,韶伦见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过两日我便写封信,你上京拜访礼部尚书之时转交予他,至于你入国子监之事,他会安排。”
“多谢老师为弟子费心。”
韶伦坐于堂中,气度不凡,沈凌与他一起,两人说话间,除了小阿满兴奋地跑进跑出,拜访的邻里们却都是聚在小院里远远看着,不敢进来。
他们虽是想同这新晋解元说上两句话,讨个好彩头,但这老人家看着就是与常人不同,又是能让解元老爷恭谨以待的,怕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唯恐冒犯了。
好容易送走最后一个拜年的邻居,都是快要中午了,庄可卿索性再留韶伦吃了顿午食,之后才让沈凌带着年礼送老先生回家。
到了下午,张嫂也来了趟,送了点糖果饼子的,又把小儿子抱来逗了逗乐呵,这才离开,至于陆清淑,也是自己做了点心糕饼送过来,说让她们甜甜嘴儿。
热热闹闹的到了晚上,秦蔓枝才捞着机会,趁着晚食的时候不确定地问了句:“咱这是真的要上京了?”
说实话,她一辈子前几十年都没离开过松陵镇方圆一百里的地方,到得州府都觉得是涨了几辈子的见识了,如今再说要去京城,她头一个反应不是高兴激动,而是忐忑担忧。
听说京城繁华,可老爷们也多,昨日韶先生不也说了,京城乃圣人脚下,皇亲国戚、高门大户随处可见,像她家这样从村儿里出来的,如何能轻易站的稳脚跟了?
而且,京里不说别的,吃穿用度定是不便宜,此外还要再供凌哥儿读书,若是原先,她们又做豆腐生意,又开糕点铺子的,确实有钱腰杆子硬挺,但经历了流民这一遭,存下的银钱也去了三分之二,真到了京里,能不能支应两三个月都还是个问题。
话说大过年的实在不该说些灰心丧气的话,但就秦蔓枝的眼界来看,这上京的日子,实在不是怎么好过的,不担心才叫奇怪。
庄可卿自然看出娘的担忧,可国子监确实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整个大盛今年乡试中举的举子何止千百个,又有几个能进的?更说了难听些,其实还是韶先生走了后门,打了关系,阿凌才有机缘,否则就是再中个解元,也是无济于事。
机遇就在眼前,聪明人自当抓住,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又哪能算的了什么困难?
“娘,您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二李村时,地里无产,冬日都要借粮过活的日子吗?”
不知为何女儿要提起那等穷苦时光,秦蔓枝目光有些迷离。
是啊,这好日子可才过了两三年,怎么倒像上辈子的事了?
“可儿,你这……”
庄可卿俯身,执手为娘倒了浅浅一杯玉瑶,淡笑说道:“曾经那么难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如何还要担心将来在京城的生活呢。”
“银钱无非都是赚来的,便是我们刚来这州府的时候,不也家资不丰吗,可您看,我们现在铺子都开了两个,生意还一个比一个好的,您倒是该有点信心的。”
笑盈盈地,庄可卿又给阿满塞了块卤肉,捉狭问道:“阿满,你说阿姐说的对不对呀?”
阿满牙齿已经张全,早就不吃肉糜,可以自己啃鸡腿了,只是这卤肉是用的老黄牛的腱子肉做的,颇有嚼劲,所以这一块肉是从左边嚼到右边,嚼了几个来回都没嚼了透,可小孩子又好这个味道,是如何也不愿吐出来,只鼓了个腮帮子猛地点头,意思阿姐说的什么都对。
被这小家伙一逗,秦蔓枝也“噗嗤”一笑,心头松快了。
也是,刚刚就是自己太过钻了牛角尖了,女儿说了没的错,银钱都是赚来的,只要有手艺,不怕吃苦,哪还有挣不到的银子,再说了,一家人只要能在一起,便是去了塞外边疆,又有什么好怕的。
“嗯,娘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这事儿还得写封信给二叔,也好让他们知晓了,免得后头寻不着我们,平白担心。”
“这事包在阿凌身上,您就放心吧!”
一家人达成共识,决定年后安排好一切就上京,尽量赶在三月头安顿下来。
可现在年还没过完,第二日大年初二还得接着出门拜年。
走亲访友、走亲访友,庄家在沁缙州亲戚是没有,但能算作亲友的却也有那么一两个,除了沈凌的老师韶先生,剩下一个重量级人物便是济世堂严老太爷,庄可卿的师傅了。
实话说来,自被严老太爷收徒,庄可卿也没正经跟着学得几日,她最先开始是忙着流民营的事,之后又跟着沈凌赶考,有限的时间只能捧了医书看上两眼,这回上门拜年,其实她还是有点个心慌的。
实在是担心老太爷一时兴起,大过年的还要考教,自己这学的又不扎实,丢人不说,就怕老爷子失望。
“阿凌,过会你可要帮衬着点我,懂的吧?”
去严府的路上,庄可卿一手提了年礼,一手紧紧捉这青年的手掌,一刻不停的嘱咐,难得地显出往常淡定从容全然相悖的心虚和毛糙。
沈凌含笑瞧着,心里却是觉得这样的娘子别有一番可爱之处,他捏了捏对方渗汗的手心,浅笑着应道:“嗯,可儿不必担心,到时我自是帮你周全,放心吧。”
结果到了严府,吉祥话刚说两句,屁股还没坐热,严老太爷果然问起她最近学的怎样,说要考上一考。
庄可卿一听,顿时面露苦色,不停的看向一旁沈凌,发送求救信号。
严广元又不瞎,再者本就对此女不喜,现在见着庄可卿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懈怠了,根本就没好好学。
“哼,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你个女子做弟子,你当感恩戴德专心致志才是,如何这般作态,莫非根本未曾用功?”
他说的句句在理,庄可卿也知理亏,自然不敢辩驳,只是垂了个头,默不作声,显得可怜又无助。
严老太爷看在眼中,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问了句,“这段时间,你可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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