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轮回池的倒影
轮回池并不是真的水池，是四明城所有因果的归宿的源头。位置在真武大帝真身胸口，牵连着四明城所有人。
它不在现实，不属五行，凡人的眼睛无法得见，只有觉醒真身的修士方可一睹真容。
苏顾远刚到四明城时，也看不见轮回池，后来觉醒八臂真武以后才有幸看到。
然而从远处看是一回事，走到近前再看，又是一回事。从远处看时，轮回池就如同横着放在真武大帝身前的一面镜子，显得平静神秘，没有一丝波澜，就像亘古一来停在此处的一个死物，如果不仔细感悟，甚至感觉不到它跟四明城有任何联系。
然而到近处看时，景象顿时截然不同，何止不安静，简直如同身处海啸中心，周遭真炁都被撕扯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风暴旋涡，轮回池的水无时不刻在咆哮沸腾，随意掀起的一朵水花，就能让无数人命运起伏。
这个水池，是几百万个旋涡组成的真炁混沌体，本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是最近它命运多舛，先是被苏顾远抢走了富贵道因果，然后又被公冶青天抽取池水施展道法，平衡早已打破，西南角出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裂缝，混沌真炁如同瀑布一样肆意流淌，让巨大的真武大帝真身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白雾，里面隐隐有风雷激荡，鬼怪啸叫，听起来不是什么安全所在。
苏顾远现在就要走入这团白雾，从这团白雾里，抵达轮回池。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千难万险。这团白雾非同寻常，不是登天的阶梯，是虚与实的界限。要真正走入真武大帝真身内部，必须先堪破虚实大关。
苏顾远暂时还没堪破，他连生死命运都堪不破，何谈虚与实。所以看到白雾的那一刹那，就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
下一刻，他就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前进过一样。
在这里，苏无明的心眼比一般人的肉眼更加有用，看到苏顾远铩羽而归，出声提醒道：“哥哥，这样不行，轮回池是虚幻之所。你用本体进不去。用真身试试。”
苏顾远从善如流，当场召唤出八臂真武，将他送进了白雾里，然而，这个主意更加糟糕，八臂真武刚一接触白雾，就如同真人接触到了一锅煮开的沸水，全身皮开肉绽，真炁铸就的身体居然在急速溃烂。
苏顾远慌忙收回真身，仔细感受了一下刚才传来的信息，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道：“不行，这团白雾是真武大帝真身的一部分，真身相斥，八臂真武跟它相比还太弱，贸然接触，会被融化融合。”
“看来只能本体进入了。”苏无明罕见的皱起了眉头，在四明城居然遇到了她认知以外的事，这让她很不舒服。
问题来了，试问一个身在物质界、血肉之躯的凡人，如何进入纯粹由意识构成的精神世界。就算苏无明再聪慧，再无所不通，遇到这个问题也一时犯了难。
苏顾远更不比说，他不是没解除过精神世界，每次要捋清因果的时候，都会闭眼沉入，但那只不过是隔着无穷无尽的物质海洋，向精神世界投去了一缕目光，只能看，不能干涉，更遑论在里面战斗。
唯一的例外，是觉醒八臂真武真身的时候，自己跟刚刚苏醒的八臂真武好好打了一架。然而那次也非常特殊，因为那个精神世界，就是自己的精神，自己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他要进入的，可不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而是真武大帝的精神世界。
这个精神世界在四明城存在了五千年，几乎跟周遭的山川河流、日月星城融为一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这要如何进入？
思索了片刻，苏顾远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问苏无明：“能不能把意识附着在真身上，让真身进入轮回池。”
苏无明回答的很快：“万万不行，真身是修士的精神所化，你和真武大帝的精神截然不同，贸然进入，会被瞬间驱散。到时候意识也将随之死亡。”
苏顾远很快又想到了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比较惊世骇俗，因为他想去死。
这并不是突发奇想或者自暴自弃，而是有坚实的道理支撑——四明城百姓跟天然跟轮回池绑定，死后会被轮回池吸收因果，如果自己死去，那么是不是就会被轮回池顺理成章的吸收，这样岂不是就能达到进入轮回池的目的了？
“不可。”苏无明再次摇摇头，说道：“其他人或许可以，但哥哥你……不一定。”
苏顾远回头看了苏无明一眼。
她果然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性，而且说得很对。其他人或许可以用这个办法进入轮回池，但自己万万不行，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跟轮回池根本没有绑定因果。
不仅没绑定，甚至从因果层级上来说跟它同一等级，都是第一因。其他人死了会被轮回池吸收，自己死了，只会回归衍虚界这个大世界，而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或许……”苏无明似乎想到了办法，忽然吐出两个字，然后又忽然住口不语，似乎又什么规律。
苏顾远知道这个便宜妹妹的聪慧，鼓励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快说出来我们研究一下，可不可行，得研究了才知道。”
“我也就是突发奇想，说出来哥哥你可不要当真。”苏无明先铺垫了一下，然后迟疑的说道：“或许，哥哥你可以先变成一个四明百姓，然后死去，这样就能进入轮回池了。”
苏无明还真是个人才，一下子说到了问题关键。既然自己因为没有跟轮回池牵上因果，不算四明百姓，所以进不了轮回池，那么为什么不先成为一个四明百姓呢？
那么问题来了，要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四明百姓。
如果问其他人，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在四明城出生的人就是四明百姓，或者在四明城有身份的人，无论是苦役、差人、商贩，甚至罪人，只要拥有四明城的身份，就是四明百姓。
但对苏顾远没用，因为严格来说，他自己也拥有四明城身份，而且是显赫至极的富贵道门阀家主身份。
然而这样依然算不得四明百姓，因为他的命运，没有跟轮回池接在一起，轮回池还是管不到他，就像是一个狼群里误入了一只狮王，无论伪装的多相似，都无法改变本质差别。
所以苏顾远要真正变成百姓，就要跟其他人走不同的路。他需要做的不是拥有身份，而是跟轮回池绑上因果。
如果轮回池有灵魂，是一个人，或者妖怪，这事情很好办，只要给予他一些恩惠，就能绑上功德因果，甚至砍他一刀，就能绑上杀生因果。
但它是一个死物，灵魂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在衍虚界修行，修的就是生灵因果命格，没办法让一个死物欠修士的债。
所以这条办法也很难走得通。
苏顾远想着想着，感觉又陷入到了死胡同。
然而时间和局势不等人，就在他们两兄妹斯条慢理想办法的时候，社稷坛方向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公冶青天的夔龙的角力依然没有分出胜诉，他伸向轮回池的那根手指，还是被报应索牢牢束缚在空中动弹不得，但桓凉显然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这个迹象很明显就可以看的出来，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早已没有了当初斥天呵地的嚣张气焰。
从轮回池侧耳听去，只能听到桓凉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声音：“老娘是四明之王……力量无穷无尽……我可以这样跟你耗一百年……”
这明显是在信口雌黄，莫说一百年，她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了，毕竟她只是拿回了三百年前的力量，而不是突然破境提升了实力。
除了桓凉和公冶青天这一对老冤家之外。宁不凡也遇到了麻烦，社稷坛方向出现了三道冲天剑气，上空的云层似乎都会剑气所伤，变成了刀劈斧凿一半的方块。
己方这些人，似乎每个人都遇到了麻烦，只要一方败退，其他人就会全军覆没。
苏顾远虽然着急，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心存杂念，得先解决自己遇到的麻烦。他抬头，目光越过轮回池，沿着真武大帝高耸如云的真身，一直看到了他宝相庄严的面容。
真武大帝的双目依然紧紧闭着，仿佛对这个时间的一切事物、一切苦难，从没有丝毫感知。这也是理所当然，他的灵魂早已化羽飞升，当然不可能再睁眼看世人。
然而苏顾远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奇事。之前他用因果炉炼制却邪时，似乎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真武大帝的注视，也正是这一缕视线，构成了三才中的天之才。
难道是幻觉？
苏顾远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细节，猛然醍醐灌顶，想到了事情关键所在。
真武大帝的灵魂确实已经飞升，但肉体不一定，至少没有全部离开，至少留下了一滴血，正是这一滴血，瞬间融化了宁家的七煞石碑和虫达的刀兵道果，炼成了妖刀却邪。
也正是这一滴血，引来了真武大帝真身的视线。
苏顾远的眼神越来越亮，这个发现很重要，因为只要眼前的真武大帝睁眼，哪怕只出现一丝一缕的神念，自己都有办法跟他绑上因果，而只要真武大帝牵上因果，轮回池自然会不在话下。
之前让真武大帝睁眼的是真武之血，现在真武之血已经没了，可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跟七煞石碑、刀兵道果一起融合成了却邪妖刀。
刀就在苏顾远手中，他看向面前的真武大帝，脑中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劈它一刀。
“哥哥，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感觉你的气息怪怪的，难道附近有我看不到的敌人？”苏无明感受到苏顾远愈发高涨的真炁，有些费解的问道。
“我在想，用哪一招比较好使。”苏顾远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长刀。
“哥哥，你不会是想攻击真武大帝真身吧？这不可能做到，它是抵顶的仙人真身，你们境界差太远，你伤不到它。”
苏无明说的很有道理，真武大帝真身与天同高，再厉害的刀法，在这等奇迹面前，也显得如同螳臂当车，别说伤到它，就连在他身上划开一刀口子似乎都做不到。
但苏顾远就喜欢做不可能的事，而且苏无明不知道，他还有真武之血这个压箱底的撒手锏。他要做的也不是非要伤到真武大帝，只要让他感应到一丝气息，给点反馈就可以。
所以苏顾远充满了信心。
信心足，则气势盛，气势盛，则真炁充沛。
在苏无明讶异的目光中，苏顾远的气势节节拔高，瞬息之间就达到了合炁九品巅峰。
要使用大辟十八刀，就用不着八臂真武助阵，所以连真身所用的真炁，都被苏顾远涓滴不剩的灌注到了右手的杀生道果中。
久违的天鼓雷音阵再度加持，苏顾远感觉血液宛如岩浆奔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灼热至极的气息。
苏无明感受到苏顾远的气息，忍不住说道：“哥哥，你疯啦？”
“真武大帝！醒醒！”苏顾远大喝一声，拔地而起，瞬间穿越轮回池，以肉眼不可见的极速来到了真武大帝胸口。
电火行空！
这是苏顾远用尽全力的一刀，他所有的心力、体力、真炁，尽数灌注，一丝不剩，求的是不杀生即成仁的决绝之意。
这一刀劈碎了围绕着真武大帝真身的白雾，刀光宛如一条成精巨蟒，带着雷火电光，从他胸口一路缠绕蔓延，刹那间，这座亘古未动的巨人身上就缠满了刺眼的电光。
电光如龙，很快就缠上了真武大帝双臂。
真武大帝的双眼依旧紧紧闭着，一动未动。
苏顾远也不着急，等着电光散尽即将到达指尖的时候，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却邪妖刀上，然后用尽全力，以身为弓，将个它射向了电光尽头。
那里是真武大帝的右手食指指尖。
当初那一滴真武之血，就是出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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