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 章 忠与慈

“原来如此！”王一嘴角带笑，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之中流光一闪而过，接着迸发出智慧与明悟的光彩，仿佛突然之间开智开悟，生出一种天下皆握掌中的自信与豪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亦如潮水般涌去，王一大概明白了一些前尘后事，心中微微了然。他视线一垂，看向手中古朴乌黑的长刀，不禁生出一股奇特异感。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饱含不舍、叛逆、恐惧、迷茫等种种情绪，仿佛有人在王一心中哀鸣，令人闻之则恸，视之则悲，就像小儿顽童在闹情绪，却又不会叫人反感。

    王一轻抚刀身，淡淡一笑，口中喃喃，仿佛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某人倾诉安抚：“好啦，好啦，莫闹脾气。冠军侯既然将你托付与我，我日后也定会好好待你。”

    他语气一顿，轻轻叹道：“你质本精绝，颇多神异，又负冠军侯之所望，日后与我并肩作战，定不能堕了冠军侯的名头！”

    说来也怪，王一话音一落，心中那种低沉情绪尽数消失，而“狼居胥”也生出一种通透之感，好像瞬间接纳了王一，可以令精神毫无滞碍地附着于刀身之上。

    王一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刀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消稍稍用力，便是连山海都能轻易劈开。

    “难怪冠军侯靠着一道神念，就能将我打落下风。”王一恍然大悟般说道：“仅凭此刀锋利，天下已经再难称得上有什么对手了。”

    就在王一于心神内景感触良多之时，现实之中，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看他和霍去病大战一场，好似过了很长时间。对于场外二人而言，却是一秒钟都不到。

    武求感受着王一气势不断攀升，就像一道气墙横扫而过，功力稍弱者甚至会被气势所伤，实已达到一种极为可怕的程度。

    他忍着心惊，率先说道：“我自负天资绝世，但和这小子一日三境比起来，简直像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武求头微微一抬，视线落在武成章身上，神色微微一黯，摇摇头道：“真不知李决心从何处寻到的这颗种子，华夏武道数千年，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比肩了吧！”

    相比于武求，武成章的状况就差的多了。

    原本已攻出去的一招，不知为何竟是越来越慢，行进更是滞瑟无比，仿佛手悬千钧之重，越发令人疲累。

    这一刀眼看刺到武求身前半尺之时，武成章脸色猛地一白，手中再也握拿不住，刀“叮”地一声斜坠在地，被他稳稳杵着。ωωw..net

    “怎么会？”武成章大为惊讶，心中大叫起来。

    随着念头方落，武求眼中神采也黯淡下去，之前疯狂的情绪陡然沉寂，他好像从溺水的困境中，突然间浮出水面。理智与情感再一次回到自己心头。

    “我……我做了什么？”

    武成章面无血色，双眼不由看向武求的方向，嘴唇嗫嚅，心中却已生出浓浓悔意。

    王一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一切，忽而点了点头，轻笑道：“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武成章身子一颤，眼角泪光一闪而逝，忽然间低着头，沉默下去。半晌，他轻轻开口，声音像是低沉的风箱，暗哑难听：“这……并非我本意。”

    王一刚要做声，却听武求嗤笑一声，不屑道：“故作姿态，道貌岸然！”

    武成章闻言，苦笑一声，却是不做辩解。倒是王一眉头一皱，后又缓缓说道：“这把刀你根本驾驭不了，难怪坠入魔道，行事大悖往常。”

    他顿了顿，又问：“武将军，你这刀是从何处得来的？”

    武成章道：“这刀是我从秦钟越手中抢来的。”

    “鹰王？”王一惊呼一声：“你是说鹰王带着刀来了京城？”

    武求沉默着点了点头。

    王一大脑飞速运转，再结合霍去病灌输的记忆片段，种种推测已经了然于胸，心中暗道：“这刀应是卫家托付给的鹰王。如此看来，那位魏夫人搞不好就是卫家的人。”

    他智慧绝高，只要有两三条线索，瞬间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禁问道：“鹰王此时人在哪里？”

    武成章如实回答：“他和‘波旬’决斗，受了重伤，这时应该还躺在井外吧。”

    王一双目陡睁，脱口问道：“‘波旬’是谁？鹰王情况如何了？”

    武成章深深看了一眼王一，淡淡说道：“‘波旬’便是法光！”

    王一心中一动，脸上却没有多大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武成章又道：“而且……他还是‘轮回之主’最早的念头化身。”

    “什么？”王一悚然一惊：“你……你是说……”

    “没错！”武成章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轮回’在这数千年间，一直苦寻降临之法，执着于培养容器。但多是用来承载念头，皆不长寿。这么些年，只有法光一个人活过了十年大限。”

    “但我猜他的身体应该也快到极限了，所以才会急着布局，让你踏入修行，开启‘二龙相争’的局面。不如此，‘腾龙杖’对他来说，便是一场幻想。”

    王一点点头：“之前我便觉得法光有些问题，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来历。”他叹了一口气道：“这轮回的势力，真就到了这种地步？其布局之深远，现在想来……真叫人头皮发麻。”

    王一说完，不禁皱起眉头，担忧道：“‘波旬’既是‘轮回’化身，哪怕只是一根僵死之木，也绝对不是鹰王能够对付地了的，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谁胜谁负？”

    武求嘴角扯了扯，转过头道：“‘波旬’已经死了。”他语气顿了顿，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狼居胥刀”，轻轻晃动一下：“就死在这把刀下。”

    王一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问道：“武将军似乎已经知道了‘狼居胥刀’的秘密。”

    武成章不答，王一淡淡一笑，又道：“是磐石跟你说的吗？”

    武成章神色一动，这才抬头看他，好像要从王一脸上看出些什么。

    王一大大方方一笑，说道：“磐石早就和我说了你的事，武将军也不必乱猜了。”他沉默几秒，忽又问道：“磐石叫你夺刀，是不是害怕我拿到‘腾龙杖’？”

    武成章目光一凝，嘴巴抿了抿，半晌，方才缓缓点头：“没错！”

    王一转头看他，略带深意地说道：“但是武将军来杀武求，应当不是磐石授意的吧！”

    武成章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声音小心地掩饰着跳动的情绪，缓缓说道：“没错，是我自作主张！”

    王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沉默几秒后，淡淡说道：“武求到底是你的儿子，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痛下杀手吗？”

    武成章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深吸一口气，惨笑道：“还能有什么理由？我亲手造出来的怪物，当然要亲手毁灭掉。”

    王一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浓郁的杀气，知道是武求的情绪开始暴动，又问道：“武求被关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谋划杀他，为何偏偏选在今日这般匆匆忙忙，不管不顾。这情形，根本不像是要杀人，倒像是打算同归于尽。”

    武求脸色变幻，最后面露镇定，轻轻一笑：“因为没有‘狼居胥刀’，我根本不是武求的对手。”

    王一呵呵一笑：“有了‘狼居胥刀’，你照样不是他的对手。”他摇了摇头，说道：“武将军，咱们不用打哑迷了。你知道我最擅勘破人心，在我面前撒谎，便如夜观烛火，太过扎眼了些。”

    王一见他略有触动，沉默几秒后直接说道：“谈一谈你身后的势力吧，能够游离于轮回与磐石之外，又能精准地把控每一个关键节点，除了国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有如此能量。”

    “武将军，所谓叛国，是你和南宫演的一场戏吧。你瞒过了所有人，却又悄悄回到国内，趁机夺走‘狼居胥刀’，是因为你背后的人也想要‘腾龙杖’？”

    武求脸色一变，再难维持住先前镇定的表情，他被王一气势所迫，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王一却不想放过他，朝前一踏，步步紧逼，大声道：“你不想杀武求，却又不得不完成背后之人的要求，所以你进退两难，痛苦不堪。今天，你或许是奉命来杀武求，但更多的……是想死在他手上吧！”

    武求被照破心思，顿时呐呐无言，人也变得毫无生气，仿佛行将就木，眨眼便要离开人世。

    王一目似铜铃，声若吼狮：“只有这样，你才能在保全武求的情况下，全了心中所谓的忠义。”

    他冷冷一笑：“只可惜你心思太乱，哪怕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却没料到宝刀有灵，会夺走你的神志，令你与武求陷入真正的厮杀之中。”

    “你是不是还准备在临死之前，将刀交到武求手上？因为你见到了‘狼居胥’的强大，认为武求只有拥有了这把刀，才有必胜的把握。”

    王一一声接一声地问话，没说一句，武成章脸色便白一分，气势便弱一分。

    你实在无法想象，曾经被称作华夏军神的男人，会露出如此颓败的一面。

    “欲忠而不尽忠，欲慈而不奉慈，两头不靠，真是可怜！”王一鄙夷道：“难怪连‘狼居胥’也嫌弃你。”他这时已经能够感应到“狼居胥刀”的情绪。

    不顾武成章难看的脸色，王一冷笑道：“挥出三刀，已是你的极限，如今这刀也该物归原主了。”

    武成章眸子一亮，好似撕开灰蒙蒙的表壳，情绪突然间沸腾起来，拖着刀往后疾退，急声道：“不……不行……”

    王一双目一瞪，厉声道：“武求的悲剧是你和你身后的人造成的，你应该去找他们算账，而不是在这里阻止我。”

    “难道现在你还心存幻想？你知道今天的举动，会给其他人带来怎样一场灾难吗？”

    “武成章，你一心为国，在今天之前，我敬重你的为人。”王一冷笑一声：“但我心中已明白了属于我的责任，没空陪你演一称父慈子孝，若敢阻我，休怪我碾压过去。”

    武成章神色凄婉，但始终不肯松手，反而木木道：“宝物有德者居之，这刀就算不是我的，难道就一定是你的吗？”

    王一冷冷一笑，似乎已经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不由喝道：“器物无声，自然有灵。你说刀不是我的，那就试试这刀的意志吧！”

    武成章眉宇一动，忽然道：“当真？”

    王一点点头，悠然道：“自然！”

    “好！”武成章也不啰嗦，或是终于等到机会，大声说道：“若这刀真能自己择主，那我便心服口服。”

    在他想来：“狼居胥刀”颇有神异，但什么“宝物择主”之流，那都是神怪志异之中的传说，现实之中绝不可能发生。王一既然敢叫他动手，他就必须抓住机会，替武求扫清障碍。

    只听武成章一声大喝，便似半空里响起一个炸雷。一道人影如鬼如魅，抢到王一身前，挥手便是一刀，势大力沉，刀气偏又绵绵而至，后继无绝。

    武成章一扫颓势，眼里仿佛带着火光，鼻尖也沁出细汗，他忠心了一辈子，也对不起武求一辈子。但最后时刻，他选择做一个父亲。

    眼看那一刀就要劈到王一头上，王一反而表情淡淡，似笑非笑地盯着武成章行进的轨迹。

    “死吧！”

    随着武成章兴奋叫喊，空中只传来一声轻“嘣”，接着“狼居胥刀”就像一头犟牛，突然在王一身前半寸处强行停住。

    武成章收势不住，身子顶在刀柄之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王一大手一挥，血水化为血雾蒸腾而去，“狼居胥”也被他趁势握在手中。

    “完了！”武成章面如死灰，喃喃盯着王一。

    王一心中有刀，手中如今也有了刀，顿时生出一阵天地纵横的快意。

    宝光流转，王一心中一动，缓缓转身，看向武求，一团惊天魔焰陡然升起，对方或许是受了刺激，情绪已经趋近失控了。

    王一轻轻一叹：“难怪武成章拿了刀就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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