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章 眼中已无天地

王一回到锁龙井，那些士兵们估计都得到了命令，早已经走的没有踪影。

    磐石看着王一，嘴巴张了张，却欲言又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青松善解人意，抢先问道：“王一，你别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了吧？”

    王一暼他一眼，淡淡笑道：“我像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青松喃喃道：“你是人间散仙，本该自在逍遥。哪怕白衣傲公卿，也万莫沾染刺王杀驾的因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王一笑笑不语。这时磐石走了上来，指着他抓来的特种兵，询问道：“王小子，这些人……该做何处置？”

    王一有些诧异，他看了一眼磐石，见对方面色坦荡，确实像在问询意见的模样，皱眉道：“怎么，那些当兵的撤走时，没把人一起带走吗？”

    其实这等小事，磐石本不必来问王一。但江湖实力为尊，如今王一成就阳神，已将他们甩开一大截，再加上还要倚仗王一来对抗轮回，所以必要的态度便不能不给。

    “并没有……”磐石摇摇头道：“那些官兵来去匆匆。既没喊话，也没强攻，就像忘了这些人一样。”

    王一心如明镜，知道磐石的想法，笑了笑道：“道长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磐石低垂眼眸，淡淡道：“这些人从对我们出手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有这样的结局，如何处置都不为过。”

    王一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此间事了，我等是该早些离开，带着这些人太麻烦，不若杀了如何？”

    磐石脸上古井无波，点点头道：“也好，总比留些手尾，徒增麻烦！”

    青松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师父，王一！”

    王一盯着磐石，半晌，他冷笑一声：“道长，我是真心问你意见。你既已有了决定，又何必绕着弯说话？”

    “老道说的，自然也是真心话。”磐石轻叹一声，说道：“是南宫负你在先，你要杀人出气，谁也怪不了你。”

    “而且你未行改天换地之事，已经很给老道面子，实在不敢要求太多。”

    磐石语气诚恳，好像只要王一一声令下，他就会身先士卒，杀了那些俘虏。

    王一轻哼一声，反而走到阿欢身边，将她打横抱起，随口道：“人我不杀，但也不会管，你叫南宫自己来领人。若有死伤，一概与我无关！”

    磐石稽首一礼，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王一称谢道：“老道替南宫，谢过王小友不杀之恩。”

    王一呵呵一笑，说道：“我本不是滥杀之人，再说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犯不着与他们置气。只希望日后他们能将一腔勇力，用到战场之上，而不是对着自己人动刀枪。”

    一番话，说的那几个特种兵羞愧不已。倒是磐石点点头，仿佛认真听训，坦言道：“你的话，我会亲自带给南宫的。”

    王一撇撇嘴，随口道：“就这样吧！”

    磐石知道这番劫难，总算是渡过去了。南宫和王一之间，到底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不然这两股力量斗起来，整个华夏只怕都不能安生。

    王一转身欲走，青松叫住他：“王一，你要去哪里？”

    “哪里？”王一想了想，笑道：“应该先去吃饭吧！”

    “吃饭？”蒋桂枝一愣，脱口道：“你不是成仙了吗？怎么还要吃饭？”

    “我是人，不是仙！”王一哑然失笑。

    青松冲着蒋桂枝斥道：“不懂别乱说！”

    蒋桂枝一撇嘴，歪头不看他。

    倒是磐石突然发问：“天道无私，天道无情，王一，你若反身合道，是不是也会跟天道一样，无私、无情、无欲？”

    “可你修的是有情之道，二者是否相悖？”

    “若可并存，那有情无情，又到底做何解？”

    一连几问，众人都抬头看王一，希望这位在世地仙，能给出一些真知灼见。

    王一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无情之道，是以天地不仁，临之于万物。无喜无悲，无念无想。修持之中，不觉来处，不知过往。只须把非己之道逐一斥去，自然得攀本真。”

    他顿了顿，凭着自己的理解，继续道：“而有情之道，则是观天理变化之妙，察乾坤运转之机，万事万物存于一心，最终由感而悟，窥见一丸本真，自此触灵通玄，天人合一，始叩大道之门。”

    一位阳神大能宣音传法，起步何止是高屋建瓴。众人听地各有所悟，或是点头轻赞，或是皱眉不解。

    磐石也是迷迷糊糊，似有灵光闪过，抓不到，摸不着，偏偏又觉触手可及。

    王一扫了一眼，微微一笑，朗声吟道：“无情有情，手心手背。分别执着，陷入牛角。两道非二，由己合一。道法自然，何分有无。天道随心，无情起修。但有悟入，有情众生。”

    “咔嚓！”

    众人只觉脑海中响起一声闷雷，仿佛一层窗户纸被人硬生生捅破，瞬间见到另一番与众不同的天地。

    磐石点点头，似笑非笑，似悟非悟，忽然指着青松道：“此乃大道之音，白云观气运再增一百年。”

    青松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气运增减，玄之又玄，他心中“金钱卦”不断雀跃，由感通灵，反窥自身，可见道脉确实繁荣起来。

    磐石又道：“去磕头，一字之师，不可不拜！”

    青松依言而行，由蒋桂枝扶着，跪在地上，身上毫无拘泥尴尬之态，显然对王一传道之恩，十分感激与认可。

    王一侧过身，只受了半礼。

    他还有一战，前路未卜，所以传下大道，保住薪火不绝。至于别人能领悟多少，那都是他们的机缘。

    而且他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以这种方式回报，算得上一举两得。

    王一朗声道：“曾经我智量有余，眼界不足。以至于理解有情无情，太过狭隘，现在想想，也不过见到尺寸天地，不值一哂。”

    “直到悟透‘火里种金莲’，才明白天不覆载，地无舟乘，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道理，始见天地之宽！”

    众人听地心驰神往，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境界。

    这时候秦钟越也醒了过来，他向来心直口快，有话便说。闻听王一所言之后，不禁问道：“那王小友现在眼中的天地有多大？”

    “天地？”王一笑了笑，摇了摇头，一步踏出，众人只觉他身子虚虚幻幻，似在原地，又似化作梦幻泡影，顷刻崩碎。

    再一眨眼，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王某眼中，已没有天地！”

    众人都望着王一消失的方向，磐石一挥拂尘，轻声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淡淡一笑，忽然盘膝坐下，不视不闻，仿佛入定。

    青松原打算请示下一步打算，却被怪道人一把拦住：“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先帮你师父把那些琐碎事务处理好吧！”

    青松顺着怪道人手指的方向，看到那群吓傻了的俘虏，点了点头，让蒋桂枝背着去了那边。

    有武成章和秦钟越他们帮手，倒也井井有条，没生出什么麻烦。

    怪道人趁机坐到磐石身边，就像两位老友谈心，轻声感叹：“你我各自谋算，不想事态发展如斯，竟有种虎头蛇尾之感。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磐石也说轻笑：“天意弄人，自古如此，岂能事事尽如人意？好歹留下一颗种子，人族图存，就有希望。”

    “是啊！”怪道人目视前方，眸子泛起几分哀伤，低声道：“可还有心愿未了？”

    磐石摇摇头，笑道：“贫道这一生，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今又闻大道仙音，胸中块垒尽去，已无遗憾了。”

    “唉……”怪道人长叹一声，闭目仰头，半晌，忽然说道：“叫我一声师父吧！”

    磐石身子一颤，顷刻间泪如泉涌，颤声喊了一句：“……师父！”

    怪道人苦笑一声，轻叹道：“这一声‘师父’，便算你偿了我授艺之恩。自此，你我的因果便算了了！”

    磐石闻言，好似一瞬间脱去枷锁，浑身散发阵阵异香。这动静，顿时将众人目光吸来，他陡然睁眼，目光悠远，仿佛看尽虚空，口中长吟一声：“福生无量天尊！”话音一落，阖然长逝！

    “师父！”

    青松撕心呐喊，众人尽皆垂泪。

    原来磐石劈出“密云不雨”，其实已经油尽灯枯，只是心中忧惧，靠着一腔意志强撑。

    如今亲眼见到王一的大道，终于明白李决心或许是对的，王一就是那个破局之人！

    阴谋算计，尽付流水，执念全消，再无牵挂，终于放下，羽化登仙！

    怪道人缓缓站起，听着身后的啜泣声、呼唤声，低声吟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近日徽省警方侦破一起邪教……”

    “……”

    “啧……”王传根抿了一口酒，摇头晃脑，冲着王一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两天的，这么多新闻。不是恐怖分子，就是邪教，要不就是边境冲突，以前也没见国家这么闹腾啊？”

    王一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那是以前信息不发达，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不知道。其实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只是现在发达了，自然听到看到的就多了。”

    “确实！”王传根颇为赞同道：“你看那个抖音上面，天天都是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还有什么穷小子入赘，被富家女瞧不起赶出家门，结果人家背景通天，是家族派下来历练的……”他越说越小声，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说得煞有介事。

    王一满头黑线，不禁迟疑道：“大爷，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叫‘龙王’吧？”

    “哎呀！”王传根瞪大了眼睛：“原来小一你也认识啊，真不愧是给政府做事的。你跟大爷说说，是不是哪个将军的后代？”

    王梨花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爷爷，那就是瞎编的，哪里有这样的人啊！”

    “怎么能是瞎编的？说的有模有样的呢！”王传根一梗脖子，拍着胸脯发誓。

    “喝点马尿就得瑟！”马金花给他夹了一块肘子，嗔怪道：“别吓着人家阿欢了！”

    王传根讪笑一声，连忙缩了缩脖子，说道：“阿欢呐，大爷没读书，平时粗鲁惯了，你可别见怪啊！”

    “不会啊！”阿欢甜甜一笑：“王一哥哥说，大爷是他最亲的人，那也就是阿欢最亲的人。阿欢怎么会怪自己的亲人呢？”

    马金花夫妇瞧着那张可爱小脸，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好吃的都塞她碗里。

    王一看阿欢颇受马金花他们喜欢，也只是笑笑，并不多干涉。

    其实那天离开锁龙井后，两个人就带上王梨花，坐飞机回了老家。

    阿欢乖巧懂事，又惹人怜爱，一见面就被王梨花当妹妹宠爱。没想到回了老家，马金花夫妇有过之而无不及，恨不得把阿欢捧在手里。

    经历过暗杀事件后，夫妇俩对王一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一辈子安安分分，只想把小日子过好，见到警察都恨不得点头哈腰。没想到麻烦一来就来波大的，差点没把夫妇俩的命给吓掉。

    特别知道那些事和王一有关后，他们下意识想远离。可一见到王一，却发现心中的感情根本难以割舍。

    所以干脆心照不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跟从前一样，热热闹闹地招呼对方。

    王一心中亦如明镜，但是马金花他们不说，他自然也不会提起。两天后便是决战之期，他闭的是活关，没必要弄出不近人情之态。

    只是没想到轮回如此嚣张，才一出世，就闹出这么多新闻，整地各地焦头烂额。

    王一知道这是“轮回”在给全世界秀肌肉，但他现在已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这闲事。

    两天后，要么他死，要么“轮回”灭，总归有一方成为胜者，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酒足饭饱，他带着阿欢离去，马金花追到门口，突然将一个红包塞到阿欢手里：“阿欢，来了大娘家，就跟自己家一样，大娘也没做啥好吃的，想吃啥让王一带你去镇上买。”

    阿欢拿着红包也懵了，求救般地看向王一。

    王一笑了笑：“阿欢，这是大娘一番心意，你拿着吧！大娘，我们走了……”

    两人踏着月光离开，马金花在背后挥了下手，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里只剩下浓浓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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