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卖了又能怎么样？
相同的问题，崇祯皇帝也在问朱慈烺。
朱慈烺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这种军国重器，理论上来说是不应该卖给那些蛮夷的，一旦让他们掌握了这些技术，只怕会对我大明构成威胁。
然而儿臣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则是父皇的态度，儿臣总感觉父皇似乎有意出售这些东西给蛮子们？”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你的感觉倒是没错，朕也确实打算出售这些东西给蛮子们。是不是很好奇？或者心里在埋怨父皇给你以后添了天大的麻烦？”
见朱慈烺陷入了沉默，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朕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文明总是由上而下的进行扩散。”
朱慈烺斟酌着道：“父皇的意思是，这些技术，那些蛮夷们早晚也会掌握？”
点了点头之后，崇祯皇帝才道：“所有的文明其实都很类似，都存在由高向低扩散的这么一个过程，就好像现在大明百姓们都会几句子曰诗云一样。
如果说子曰诗云不算什么的话，那么印刷术、造纸术、火药、指南针，这些中原文明早早就发展而来的技术，现在也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扩散到了那些蛮子们手里。
根据锦衣卫报告的消息来看，不管是莫卧儿还是奥斯曼，甚至是神圣罗马帝国，他们都已经投入了一部分的人力和物力，针对火器进行研发。
虽然这种研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但是他们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么有所得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哪怕我大明对此进行各种封锁也是一样。”
朱慈烺好奇的道：“如果我大明接着进行封锁，在我大明将他们彻底消灭之后，他们的研发岂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将技术扩散给他们，他们的实力终究会比现在更强一些？”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知道为什么出售技术的前提要求是他们国家开始教授汉语汉字么？”
朱慈烺道：“是为了消灭他们之后，能够让他们的百姓更快的融入大明？”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想要让一个国家的文明和传承消失，最好的办法就是抹去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然后给他们灌输我们大明的东西。
这一代人和下一代人不太好说，但是下下一代人从出生之时起就接触我大明的文化，他们的心里也就会更倾向于我大明。
这是一个慢慢洗脑的过程，急不得，也不能急，反正早晚会有见到成果的那一天，就像是漠北的那些部落一样，他们的孩子不会说什么鞑靼话，也不会说蒙古话，反而都能说汉语，写汉字。
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扩散一些技术给他们，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这种技术的扩散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儿的情况的。”
朱慈烺顿时变得一脸懵逼：“父皇，那些蛮夷们拿到了技术就可以自己生产军火，怎么能说不是好事儿呢？”
崇祯皇帝笑道：“这里面的原因，朕就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去皇家学院寻宋应星，去问问想要生产出合格的火炮都需要些什么技术储备就能明白了。”
朱慈烺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宫里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皇家学院，然后找到了宋应星。
对于朱慈烺提出来的问题，宋应星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带着朱慈烺从军火设计到钢铁生产锻造再到最后的成型组装和测试流程全部参观了一遍。
将所有的流程走完之后，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望着若有所思的朱慈烺，宋应星笑道：“殿下可曾想明白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可是又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沉吟了半晌之后，朱慈烺才道：“从设计到生产再到测试，及至最后的批量生产配发，军火这一套流程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复杂，就算是给了蛮子们图纸，他们短时间内应该是生产不出来的，这应该就是父皇会同意出售生产技术的原因。
可是，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万一让蛮子们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或者走出了另外一条路，那对于我大明会有什么影响？会不会给大明带来威胁？”
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之后，宋应星干脆拿起一支岁日刚刚生产出来的火枪打散，又从旁边另外一支火枪打散，用两支不同火枪上面的零件再次组装起来。
见朱慈烺依旧有些懵懂，宋应星笑眯眯的道：“殿下，您看到的是我大明最为先进的火枪生产流程，应用的也是我大明最先进的技术，而不是陛下同意卖给蛮子们的技术。
卖给蛮子们的技术其实很容易实现批量生产，然而却大量的依赖人工，精度、射程、威力都由工人的技术水平来决定，不像殿下所看到的，大部分都是由机械来完成生产。
另外，早期的火枪需要的是前装填充火药，而不是定量后装，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照比殿下所看到的，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卖给蛮子之后，他们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候去琢磨如何生产，然后还要面临着钢材不合格，精度不够，零件无法通用互换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而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我大明用了足足二十年一代人的时间，动用了皇家学院乃至于各所大学和民间的研发力量，涉及到的人数足足过万，花费掉的崇祯宝钞高达数万万贯。”
捋了捋胡须，宋应星颇为自得的道：“殿下以为，那些蛮子们现在国力空耗，民智蒙蔽，他们有实力完成这一切么？”
伸手指了指窗外，宋应星又接着道：“锦衣卫每年花费多少崇祯宝钞，至今仍然是个谜，除了陛下自己清楚，王公公多少知道一些，少府令能够猜到一些，或者王国兴和林幻羽再加上魏良卿他们一起对账，能够大概的核算出来，剩下的就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但是光凭皇家学院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好处来看，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数字——欧洲也好，还是奥斯曼那边也好，几乎可以说他们现在所有的技术，在皇家学院都有备份。”
朱慈烺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正如宋应星所说，锦衣卫每年的费用支出几乎就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即使是已经接触到很多机密事务的朱慈烺也不清楚锦衣卫每年到底要花掉多少钱。
宋应星的话明显还没有说完：“即便是他们拿到了这些上一代的技术，并且在那些技术的基础上再进行了研发创新，锦衣卫也有办法再将这些技术拿回来。”
……
当朱慈烺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而崇祯皇帝显然并没有什么休息的意思，反而将张之极和卢象升都给召进了宫里面。
等朱慈烺行完了礼之后，崇祯皇帝就指了指朱慈烺，笑道：“刚才还说到太子去皇家学院，现在正好说说，有什么心得？”
朱慈烺躬身道：“启奏父皇，儿臣直到今天才知道一支完整的火枪生产出来的具体流程以及所需要的相关技术。
如果将上一代火枪的技术出售给奥斯曼和莫卧儿，倒也不担心他们能够将这些技术逆向到完全自主生产的地步。
只是儿臣还是有些担心，因此倒不如再给他们增加一些限制？”
崇祯皇帝笑道：“说说看？”
朱慈烺道：“比如制造火枪所需要的钢材、火药等等，还有这些武器制造出来之后是否还能再卖给其他人？”
笑着指了指朱慈烺之后，崇祯皇帝干脆将目光又投向了卢象升：“卢爱卿以为如何？”
卢象升躬身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以为除军火相关之事外，其他的一些东西也完全可以照此办理。”
这回轮到崇祯皇帝有些懵逼了。
啥意思？这是打算提前几百年就把联合国给弄出来，还是打算把世界贸易组织给弄出来玩玩？问题是，大明不需要这玩意儿的存在啊！
幸好，卢象升本来也没有什么贸易组织的概念，或者说卢象升本身就是个典型的鹰派和民族主义者，根本就没把其他的蛮子们放在心上：“如果那些蛮子们违反了这些规定，我大明正好可以吊民伐罪？”
……
李承彦对于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最终搞出来的协议是服气的——技术由大明提供，所有生产用到的原材料也要由大明提供，奥斯曼和莫卧儿不得私下寻求第三方购买。
如果仔细看看这份军火生产技术转让协议，再严格执行起来的话，就会发现最后奥斯曼和莫卧儿花钱买了技术却没有任何的鸟用，毕竟连原材料都需要向大明购买。
换种更直观的说法，就是大明以前铸造出来的那些钢铁，现在除了回炉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废物又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春。
本就在李承彦预料之中其实又出乎于意料之外的是，即便如此苛刻的条款，莫卧儿和奥斯曼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最终老老实实的签署了合约。
埃米特和哈里斯最终留下了大把的金币银币之后离开了大明，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大量的技术资料和技术人员。
这些技术人员将会在奥斯曼和莫卧儿指导他们如何用大明的材料生产火铳和火炮——大明现行技术的上上一代版本，连民间都有些瞧不上眼的那种……
然而不管是哈里斯还是埃米特，对于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事实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想要从大明购买到最新式的军火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想要拿到最新式的生产技术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现在拿到的技术尽管是上上一代的，然而却能够让自己的国家进行军火的生产，不用再担心受制于人。
至于说原材料必须从大明帝国进行采购的规定，哈里斯和埃米特其实都没太过于放在心上。
毕竟，合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哈里斯在出发之前，重伤之后还在休养的哈里发就已经数次暗示过，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从大明手里拿到技术，一切就是值得的。
在某种程度上面来说，质量好坏其实没那么重要，一步步的提升也就是了，真正的关键在于有或者没有。
没有，就只能受制于人。
尽管现在拿到的技术不够先进，而且还有着诸多的条件，但是最张却也是值得的。
现在从大明采购没什么，等到自己的国家能够生产出来合用的钢材，就算是大明停止了供应，也一样不会影响什么。
至于技术，哈里斯相信奥斯曼帝国的人才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慢慢的研发，早晚会有突破的那一天。
至于埃米特则是比较倒霉了——这次采购一大堆过时的技术完全属于临时起意，如果不是哈里斯跟疯了一样来回活动着想要弄回去军火生产技术，埃米特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毕竟，现在莫卧儿是大明帝国的藩属国，想要通过大明买到军火还是比较容易的，不用像欧洲那些国家一样为了军火头疼。
甚至于，埃米特并不是很赞成奥则朗布的想法。
奥则朗布想的是现在通过大明弄到大量的军火，然后立即向奥斯曼开战，以便于将国内所有的压力都尽数转嫁到对外战争上面。
埃米特却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的让国民能够休养生息，一个劲的打仗确实是把矛盾转移或者掩盖了，但是国民的负担却更重了。
眼下还能支撑的起来，等到支撑不住的那一天又该怎么样？
军费的事情还好说，可是太多人手里掌握了军权，又通过不断的打仗累积起自己的威望之后，又会给莫卧儿带来什么样儿的动荡？
然而埃米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别说是官大一级压死了，身为莫卧儿国王，奥则朗布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也由不得埃米特提出不同意见。
PS：推书，《明廷》：一不小心入了阉党，时间是天启六年底——崇祯就要上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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