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掀桌子
崇祯皇帝阴沉着脸,句句话都有如万均大锤一般锤在在场之人的心头。
王宗光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不仅是为了妻子的死,也不仅仅是为了崇祯皇帝还记得自己,还有崇祯皇帝的那句不能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只是崇祯皇帝明显的不打算放过刘宗周或者说这些整天想着上追三代的文人,只是接着道:“人心总是肉长的罢?便是块石头,捂在怀里也会热罢?
可是将士们呢?在前线浴血拼杀,让尔等有个安定的环境读书,骂街,议论朝政,诽谤君王,可是你们怎么回报这些将士们的?
骂他们是武夫,瞧不起他们,前宋之时干脆把他们当成囚犯一般,还要在他们的脸上刺字。
每每对外打不赢了,就说是武将和士卒们的责任,可是尔等怎么就不想想,你们凭什么要求将士们为了一个连最起码的尊敬都给不了的人去浴血拼杀?”
此时别说刘宗周了,便是连温体仁都以袖掩面了崇祯皇帝这些话说的太狠了。
崇祯皇帝却无视温体仁和刘宗周的动作,只是接着道:“诸朝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便是三分之后,曹操尚且能北逐乌桓,其中原因,尔等当真不知?
只怕不是尔等不知,而是故做不知罢?武将的地位高了,尔等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利就要变得少了,变得不风雅了,朝堂之上也是奸佞云集,不符合尔等所期盼的众正盈朝的场面罢?”
张之极和王宗光等武人,此时已经是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刘宗周,只要崇祯皇帝一声令下,刘宗周必然是横尸当堂的节奏。
只是崇祯皇帝却接着道:“刘宗周,原本朕见上曾经上书分说党争之祸,原本以为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却不曾想你只是满怀心思的想着什么致法尧舜,一腔热血虽然是有,却用错了地方!
罢了,既然你乞骸骨,那你便致仕罢,此后好生研究学问,莫要再为官了。”
刘宗周惨然一笑,拜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等到刘宗周就此退下之后,崇祯皇帝却又吩咐道:“王承恩,拟诏,此后大明卫士士卒,除军中之礼外,见文官不拜!
凡有案件事涉大明在役卫所士卒,不用大明律而行军法。此令,锦衣卫,东西缉事厂亦同。”
温体仁闻言却是大急。
崇祯皇帝这是摆明了要彻底的军政分家,而且要抬高武人的地位来制衡文臣了。
这已经不单单是崇祯皇帝偏向哪边的问题了其实崇祯皇帝一直就在偏向着武将勋贵一系,这个是明摆着的事儿。
谁也不能指望一个总喜欢带兵出征的皇帝会向着文官吧。
但是崇祯皇帝的这种搞法,却是真正的触及到了所有文官的底线,哪怕自己不要脸的应承了,可是等到明天的朝会上呢?会有多少人选择致仕?
其实比起文官的利益受损,温体仁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
若仅仅是被其他的官员骂为奸佞什么的,温体仁完全可以表示老子不在乎。
但是崇祯皇帝万一如同先帝一般……
最起码,自己是一定会跟着倒霉的。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能期盼下一任登基的天子会如当今崇祯皇帝一般对待自己?
别的不说,光是朝中其他大臣的攻讦就能要了自己满门上下的命!
斟酌了一番之后,温体仁才躬身道:“启奏陛下,卫所士卒如何能独立于大明律之外?臣以为不如修改大明律中的条款,加强对于士卒亲眷及个人的保护,赐予某些特权也就是了。”
崇祯皇帝却是不知道温体仁心中所想,当下便冷哼一声道:“怎么,温爱卿觉得不妥?”
温体仁无奈,只得拱手道:“陛下,此间事关重大,臣请单独奏对。”
不只是温体仁反应了过来,便是连一旁刚刚被崇祯皇帝命令起来不久的朱纯臣也反应了过来。
朱纯臣虽然说对于崇祯皇帝始终不重用自己一事颇有微辞,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算是勋贵一系,利益与文官从来就不在一条线上。
如今崇祯皇帝如此作死,朱纯臣也是急了万一皇帝如同正德和先帝一般说没就没了,下一任皇帝搞不就好会彻底倒向文臣一系。
毕竟历史上就没有几个皇帝是像崇祯皇帝这般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朱纯臣当下也是拱手道:“启奏陛下,臣请与温阁老一同奏对。”
对于温体仁的名声,朱纯臣是了解的,再看看温体仁现在那副焦急的样子,结合崇祯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就能知道温体仁在焦急什么了。
崇祯皇帝心中虽然恨这些倒霉催的文官不死,但是对于老奸巨滑的温体仁和朱纯臣的这般表现,崇祯皇帝却也是看在眼里的。
命堂中之人暂且等待之后,崇祯皇帝便径直带着朱刚和方正化等人去了后堂。
见温体仁与朱纯臣已经跟了过来,崇祯皇帝便吩咐道:“命人去门外守着,五十步内不许人靠近。”
朱刚领命而去,便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方正化和王承恩像个木头人一般的站在崇祯皇帝身后。
朱纯臣还不太清楚方正化到底是什么地位,温体仁却是清楚的很,只要崇祯皇帝起床之后,方正化这个死太监便如影子一般地跟在崇祯皇帝身后,比王承恩跟在崇祯皇帝身边的时间还要多。
不去理会方正化,温体仁当即便拱手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大乱即在眼前矣。”
见温体仁说的凝重,朱纯臣也赶忙开口道:“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见老奸巨滑而且一向以自己的意见为行事准则的温体仁和一向明哲保身的朱纯臣都是这般说法,崇祯皇帝却也是正色道:“理由,朕需要一个理由。”
温体仁躬身道:“陛下岂不见武宗皇帝与先帝之事?
武宗皇帝与先帝皆非体弱之辈,然则终究是为小人所趁,苦心壮志皆赴东流。
臣以为陛下之心虽好,却是操之过急,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崇祯皇帝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温体仁说的没错,一旦这一步迈了出去,可就真的成了与整个大明官场所有的文官做对了。
而这些发了疯的文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用屁股想想都能知道。
见崇祯皇帝不说话,朱纯臣心中也是着急不已,躬身道:“陛下,大明之疾,不在肌肤,而在肠胃,将向骨髓。
如今陛下便若大夫,若用药过猛,恐成虎狼之药,非但治不得病,只怕与病人亦是有碍。”
崇祯皇帝意外地看了一眼朱纯臣。
能让这种老狐狸说出这种掏心窝子的话来,当真是不容易的很,只怕他倒向自己的心思也有几分是真的。
只是崇祯皇帝却是颇为不满。
也别说自己心狠,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能搞这么大的事儿,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见崇祯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温体仁倒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便再次拱手道:“臣知陛下护卫周全,然则百官尽数是致仁相肋,为之奈何?
陛下手中有刀,可杀一人,然则能杀万人?便是陛下可以将天下文官尽皆屠戮一空,又使何人替陛下牧民?”
崇祯皇帝一时无言。
温体仁说的没错。
自己刚穿越之初,倒是以为可以大杀特杀的解决掉文官系统。
事实也如自己所料一般,借着黄台吉大军围城之际,白杆兵与厂卫在手,自己当真是好好地爽了一把。
可是那都是建立在自己没有真正的触及到这些文官的底限。
而这些文官的底限,一个是士绅一体纳税这种问题,再一个就是这种抬高武将地位的问题。
哪怕是之前建什么忠烈祠,也只是借机行事而已,如今若是彻底的将武将勋贵体系都剥离于大明现有的体系,只怕就真的沸反盈天了。
崇祯皇帝习惯性的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半晌,才突然间做了决断。
去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不就是罢官么,没了县令,老子还不会提拔那些积年老吏?没有了府尹总督,老子不会逐级提拔上来?
撑死了不过是个天下大乱的事儿罢了。
早乱晚乱都是乱,反正都要推倒了重来,老子不跟你们磨牙了!
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辽东的建奴此时被毛文龙袭扰不停,北边的林丹汁被自己整的欲仙欲死,陕西的叛乱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平复之日,不说是指日可待也为之不远。
再加上皇家学院一直在研究着的蒸汽机以后能带来的机械化进程,还有高产作物培育好之后能解决大明的缺粮之忧,可以说,只要现在大明不出太大的乱子,基本上可以算是稳了。
恰恰是崇祯皇帝的这个决定,很容易就能捅出来天大的篓子。
温体仁和朱纯臣眼见崇祯皇帝的脸色由阴晴不定转为刚毅,便心道不好。
这位爷果然是个不听劝的主儿,看情况,这是打算要来硬的了。
果然,就听崇祯皇帝淡淡地开口道:“二位爱卿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
文是文,武是武。以武御文,乃乱国之道,以文御武,亦为乱国之乱。今后文武分治。”
温体仁还想再劝,崇祯皇帝却是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起身便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崇祯皇帝心道这大明不先如这太阳一般落山,又怎么可能有旭日初升之时的光茫万丈!
打定主意,崇祯皇帝也不再迟疑,大步地向着正堂走去。
等崇祯皇帝到了正堂落座,温体仁与朱纯臣也跟了过来之后,崇祯皇帝便开口道:“王承恩,通知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明日召开大朝会。不到者,革职问罪。
另,稍后京营便接管城防,京城之中凡有官职在身者,不分文武勋贵,许进不许出,违者下诏狱,以悖逆论处。
朕前番旨意不变,照拟,待明日大朝会后便明发天下。”
崇祯皇帝一连串的旨意很是有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意思,只是王承恩和张之极却躬身道:“遵旨。”
只是崇祯皇帝却又接着对魏忠贤道:“忠贤呐,朕还没有把大明打理好,还不能这么早去见皇兄。你回去之后告诉田尔耕,朕的安危,可就全交付在你们手里了。”
自从上次被崇祯皇帝扔到陕西之后,这是第二次崇祯皇帝对自己流露出这般的信任之色,而且还是以性命相托信任。
再加上崇祯皇帝又提到了天启皇帝,魏忠贤的眼眶当时就红了,冷声道:“陛下放心,只要奴婢还活一天,就休想有人能对陛下不利!”
崇祯皇帝欣慰地笑道:“果然,皇兄临去前说你可以托付重任,你也确实当得,不枉皇兄对你一番栽培之意。”
此时堂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王二公子已经被这一番变故给弄的晕头转向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他娘的太刺激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一个英国公家的外甥跟自己过不去,接着又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
天地良心,自己这种小人物还有看见皇帝的一天?虽然说马上就要死了?
而且看样子,因为自己的死,大明还很有可能发生一场大乱子?连皇帝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洒家这辈子真他娘的值了!
崇祯皇帝却是没有理会王二公子,笑道望向了王宗光:“怎么样儿,朕给你的交待,你可满意?”
王宗光虽然憨厚,却不是个傻子,崇祯皇帝先前发布的一连串的旨意,自己大概也能感觉到其中到底是蕴含了什么样儿的风险。
如今陛下皇帝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哪怕是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却初衷不改,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宗光红着眼眶,任由泪水满面流下也不去擦,便不管刚才崇祯皇帝说的什么跪不跪的,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拜道:“卑职何德何能得陛下厚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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