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鹰扬
“冠帅,楚扬号上下的名册,就在这里了。其中卑职大概能拉八成的人过来,船也可以开过来,但是剩下的两成弟兄,实在是有困难,还望冠帅能谅解……”
“有困难我不勉强,遣散费也很好商量,但是我必须搞明白,那两成人什么身份。如果走的都是重要职位,留下的都是普通水手,这船不还是看不动么?”
“冠帅放心,卑职也是门槛里的,这种半吊子的事情不能做。走的人里,技术人员不多,您给的薪饷,比官军多一倍,还给安置家属,又给安家费,技术兵给双饷。说一句实话,就算弟兄们去别处投军,也拿不到这样的待遇。所以那些要害部门的人,反倒是愿意跟您走,不肯去的,都是普通水手,不当事。不管就地招兵,还是到了山东招人手,都很容易补充,卖力气的活,不费劲。”
“那就好,技术人员都是两倍的饷,像你这样的管带,你想想,又该是多少饷?咱们都是门槛里的人,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更不会亏待晚辈。你好好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但如果三心二意,你自己懂得规矩。我问你,洋人的蒸汽船会开么?”
“卑职会开。当初搞洋务,卑职也跟着到洋人船上学过,不算精通,但是起码可以开动。”
“好!你不要给我吹牛,我过几天,就要买一艘洋人的明轮船,你要是开的动,我保你的前程。”
楚扬号的管带长出一口气,以袖子擦去额角上的汗水,打躬告退。而他,已经是第九名来给赵冠侯递手本请罪的水师管带了。之前江宁一战,起义的水师,再次跳反,但是并没有加入到第五镇一方。他们对于这支北兵第一没有感情,第二缺乏信任,只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阿尔比昂舰队,全师退到镇江扬州一线。等
到第五镇拉拢的时候,他们虽然收了山东的黄鱼,却又觉得故土难离,吃惯了米的人,怎么吃的惯面。到山东去,没有什么发展,还不如跟着徐老虎缉私贩盐来的痛快。
结果一发炸蛋,徐老虎变成了死老虎,号称两万之众的扬泰两镇,第五镇兵不血刃就予以解决。大部分士兵解散,一部分士兵接受改编,成了第五镇的部下。
更为可虑的是,驻扎清江浦的江北提督蒋雁北,也带领部下十三协归顺第五镇。与徐宝山的乌合之众不同,十三协是三十六镇练兵计划中的一部分,不打折扣的正规军。虽然战斗力不能和北洋六镇这种嫡系部队相比,但是在东南地方而言,依旧是极有战斗力的单位。
整个协倒戈鲁军,使得赵冠侯威风无两,无人可制。江苏都督程全德,浙江都督汤寿升,全都与第五镇开始书信接触,又运来大批粮食接济第五镇军食。可知这两位都督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这个时候,水师已成孤军,指望自己再跟赵冠侯抵抗,那是痴人说梦。只要洋人的兵船一来,这十几艘大小战船都得到河里喂王八。不但吃进去的黄鱼吐了出来,就连徐宝山送的黄鱼,也都主动奉上,另外,不敢再行拖延,纷纷带船来投。
当然,也有人提出,不如去投松江的葛明党。沪军代理都督孟思远听说为人很宽厚,加上沪军新败,求贤若渴,如果投奔松江,待遇上也不会差。
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同僚的严重反对,道理也很简单,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时候带船投奔松江,一如去买眼看就要塌的房子。等到江宁接收顺利完成,第五镇挥师南下,难道指望这几条破船,就能敌住第五镇?再说孟思远是赵冠侯拜把兄弟,投他和投鲁军,又有什么区别?松江据说财政困难,待遇还不如鲁军,自不在考虑之列。
最终,有两条战舰脱走,南下去投松江,余者尽数归顺山东,愿意担任山东河防舰队。部分不愿意离开家乡的士兵,则由第五镇发饷遣散,厚给费用,以安抚士兵之心。
等到楚扬号的管带告退之后,陈冷荷道:“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宽厚?这些人在我看来,全都是官僚、笨蛋、蠢材!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吹牛和拍马,至于打仗……或许他们会一些战术,但也是原始的,落后于时代的。如果你想要找到一些海军人才,为什么不找我?”
“找你?我的太太难道不是学经济,而是学军事的?”
陈冷荷嫣然一笑“你别忘了,我的正元女子银行里,可是有着一大群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做职员的。而你觉得,她们会没有追求者么?我可知道,有一些留学归来的学生,正在追求我的职员,其中也有在海外学过海军的。你为什么不雇佣他们的,担任你的军官。”
“忠诚,这是最大的问题。”赵冠侯毫不讳言“大金的问题就是,片面考虑了才干,而忽略了忠诚两个字。结果用的新军将领自己就是反贼,用重金打造的新军,非但不是自己的守护者,反倒是掘墓人。海军的情形也一样,我首先要做到放心,其次才是能力。我知道,他们的本事很糟糕,但是在国内而言,其他水军管带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是破簸箕对烂扫帚,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将就着可以用。我在山东会设立水师学堂,等到培养出属于自己的水师将领,也就可以替换他们。”
陈冷荷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笑“有了!在公共租界里,我知道有不少洋人的水手或是退役海军,这些人日子过的大多潦倒。如果你给出高薪,一定能聘用到一些合用的水手和技师。既然你要用洋船,一上来不如就让洋人操作,我们的人跟他们学,学会了之后再换人。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第二、第三艘蒸汽船,也就需要更多的人才了。”
这艘宝顺轮,是赵冠侯与阿尔比昂的米高领事费了半天力气,才争取到的定单。其本身不是军舰,价格上,鲁军又吃了亏,花高价买了艘商船。
赵冠侯不会无端做赔本生意,之所以答应这个合同,关键就在于,宝顺轮虽然是商船,却是条全新的蒸汽明轮商船。不管这个时代有多少人推崇风帆船,赵冠侯依旧坚持,能用蒸汽,就不用风帆。
陈冷荷的正元航运公司里,也有一艘小火轮,但是旧的二手明轮船,锅炉都用不了几年了,这种船,阿尔比昂人卖起来没压力。像是宝顺这种新下水的船,阿尔比昂更倾向于卖给自己人。
赵冠侯费了不少力气办交涉,又出了九万两银子的高价,才算是把船买到手。可是有船没技师,也是没用。在这一带,可以雇佣洋人的水手临时服务,未来回山东,这些洋人大多不愿意跟去。陈冷荷提供的情报就大有用处,如果可以雇佣到一些肯为了钱去山东的水手,就解决了大问题。
眼下山东的开放程度,也未必没有洋人水手在里面,只是山东洋人多以商人为主,加上山东一直以来军事偏重于陆军,疏于海军。来山东找机会的洋人,多是落魄的陆军军官,反倒是松江,更可能接触到海军。
赵冠侯点点头,轻轻拥着陈冷荷道:“你刚才说有了,是不是真的?”
陈冷荷脸一红“死相……想到哪里去了,哪……哪有那么快。我还要到松江办婚礼呢,现在有了,到时候难道要挺着肚子穿婚纱,难看死了。”
“谁说的,我说挺好看的。你不是答应给我生孩子了么,那我们就要努力一些。”
“你这就是在找借口。”陈冷荷戳穿了赵冠侯的用心,却还是赖在他怀里,享受这种温存。她问道:“徐宝山不是很厉害么,号称手下有两万人,我以为孙美瑶这次,起码要打几个月才能见分晓,结果这么快就打赢了。她一回来,你就该去犒赏她了吧?说不定,到时候我这个新娘子没怀,她这个看客就挺肚皮了。”
赵冠侯笑道:“美瑶还得两天回来,她在扬州还得处理好善后才行,再说徐宝山那么多财富,运也得运一阵子。徐老虎说起来,不过是个泼皮罢了,土霸王,上不得台面。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能算兵,跟正规军不能比。器械上就更吃亏,一共就有两千多杆枪,手下更没有能带兵的人,说是部队,实际就是匪徒。何况他的部队都系于其一身,他一被炸死,下面的人互不能容,彼此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几乎就要火并,白让我拣个大便宜。”
原本他是答应,不动徐宝山的财宝,却不想徐宝山自家出了问题,妻妾之间,为了争财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妾室,与孙小安有私情,受了孙小安的蛊惑,居然去找孙美瑶告状,请她主持公道。
这不啻于烧香引鬼,孙美瑶一番公道主持下来,徐宝山的财产缩水了一半有余,这一半多财富,就都成了第五镇的公帑。这次对江宁开战的所有支出,有这一笔收入,就都补回来。
再加上占领扬州之后,盐商们都得看第五镇眼色行事,原本属于大金盐运使的利润,都变成了第五镇的利润,控有两淮盐利,等于挖到一个大金矿,日后的收益,自然难以计算。
陈冷荷道:“妻妾争宠,最后搞到外人得利的地步,真是让人感到唏嘘,也让人觉得,当事人太蠢了。那个孙小安,也是很坏,不但勾引了自己的师母,还害死自己的师父,又要害自己的女人,把财产拱手送外人,简直是个恶棍。”
“当初徐宝山勾引白寡妇,害了白寡妇的性命,自己夺了她的基业。这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孙小安这种恶棍,我不会留,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笔官司还没断完,美瑶就把他送给了徐宝山的大徒弟,让他代师行典,打发上路。徐家虽然财产损失了三分之二,但是剩下的三分之一,也足够开销的。扬州是个好地方啊,两淮的盐利,养肥了多少人。大盐商,大盐枭,个个肥的流油,百姓食不知味。我这回就要改一改这个传统,盐商的风水该转一转了。”
陈冷荷只将头靠在赵冠侯的怀里,柔声道:“不光是盐商的风水,是整个国家的命运,都要有所改变。冠侯,我希望你做一个顺应时代,顺时而动的人,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做成。咱们都看的出,这个国家已经没指望了,金国必然要亡,你不要去试图挽救它。”
“我自然没那么蠢了,我从没想过挽救金国,如果硬要说为什么,就是为了自己手上多抓一点力量,免得被人当肥猪来斩就是。至于朝廷……仗打的越好,朝廷死的越快,我看,也没几天了。”
京城,慈宁宫内。
隆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前线的捷报而变好,反倒是越发阴沉。一份姜桂题等前线武弁联名上奏的电折,将两镇克复,江宁失而复得的喜悦,尽数摧毁。
“现值军情紧急,前线粮饷两匮,兵多厌战。请皇帝命京中王公大臣捐献私财,毁家纾难,共渡时艰。”
这份电报上每一个名字,都仿佛是一柄剑,重重的戳进她的心坎里,每看一个名字,她的心就要绞痛一次。电折上列名之人,都是朝廷曾经认为的栋梁之材,委以重任,授以高官,可是到现在,却反戈一击,对朝廷无情的挥起了刀剑。
殷盛带到前线大笔的钞票,怎么也不可能不够军饷。这份电报,实际就是一份逼宫信,要求王公大臣不要干预军政,否则,就要拿出自己的钱财来发饷。
武汉三镇克复两镇之后,武昌就在眼前。可是偏这个时候,北洋军顿足不前,隔江观望。京中的王公大臣,屡次催战,换来的,就只是这么一道闹饷的折子。
隆玉此时,已经可以感受到慈喜当年是何等的艰难,也颇为自己的才具不足而自苦。当日的曾文正、左季高,皆是不世出的人物,却都被太后操纵于掌中,不至于僭越人臣之份。如今,自己却被一群军头将弁操控于手,两下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小德张这时从门外进来,细声细气道:“太后,该用晚膳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吃的下东西。五爷他们,还是没有拿出成议么?”
“太后圣明,善财难舍,这个时候让人拿钱,实在太难。几位爷都是一个话,没钱……”
“没钱!”隆玉的脸色一变,将折子猛的扔到地上“没钱,没钱!他们都没钱,难道就我有钱?等到这群乱军投了葛明党,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有钱还是没钱!”
小德张不慌不忙“太后,您听奴才说一句,这也不好一味怪几位爷。欲壑难填,我退一尺,他进一丈,咱们光这么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前线的赏银,固然该想办法,但是也得想办法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是有忠臣的。”
隆玉一愣“你是说?”
“太后请想,江宁那边,咱们迟迟没个动静,这要是让忠臣寒了心……将来谁还保驾啊。”
隆玉心头巨震,小德张的话里,已经点出,如果到了最后时刻,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个忠臣能保住自己和小皇帝的生命。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是我考虑不周全了,好,我这就下旨意,赏赐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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