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陵一梦

　　南京是六朝古都，也是此时的国都。杨兴东千里迢迢从山城来到这里后，就在会议安排的地点住了下来。

　　这是一座很大的院子，小青砖砌的围墙，大门是四个罗马柱的铁门，院里的楼房也不高，都是三四层的，屋顶不是纯平面的，而是平、坡结合，小筒瓦坡檐的那种；楼房的窗户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长长的窄窄的那种；楼道口儿也都挑着或长或短的檐儿，人们称这种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为民国建筑。楼与楼之间也就是楼间距都挺宽，房前屋后的草坪都很规整，行道两边是法国梧桐、几何形绿岛，还有四时花卉，说它像一座大花园，并不过分。置身其中，清新而雅致。

　　当天晚上，会议没有什么安排，许多从外地来的代表都兴冲冲地上街了，可杨兴东却没有出去。是呀，他这次来，除了公事，还有很重要的私事要办，那就是寻根问祖。实际上，白天在中山码头的时候，他就买了一份市区地图，可在上面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柳树湾这个地名儿。于是，安顿下来，吃过晚饭，他就来到了宾馆服务台。

　　“劳驾。”“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你请说，先生。”“我是想打听一下，听说这里有个柳树湾，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柳树湾？”“嗯，叫柳树湾”“哦，没听说过，”一个服务生问另一个道：“你听说过吗？”“我来这儿都几年了，也没听说过柳树湾这个地方。”“哦，难怪，这是个老地名。”“哦，老地名。我们都是外地的，可能得问本地人。”“嘿嘿，这恐怕是明朝时候的地名。”“哎呀，那问年轻的可能还不行，得问这里的老人，都几百年了，不是吗？”“哦，也是。”“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还真没什么认识的。”“哦，没关系，谢谢啦。”“不用客气，应该的。”

　　离开服务台后，杨兴东没有上街去。感觉前几天一直在轮船上没有休息好，再说第二天一早就要开会了，于是，只在宾馆院子里散了散步，看了看宾馆周围环境，就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浏览了一下当天的报纸，看了看会议安排文件，就上床休息去了。

　　可睡着睡着，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迷迷糊糊地听见爷爷向他招手道：“东东，过来。”“有好吃啦？”爷爷笑了笑，就带他就进了堂屋。“这娃儿，光知道吃，嘿嘿。”奶奶从隔房走过来，抹了抹围裙裙角笑着插话说。“来，小家伙，爷爷给你说个事。”“嗯。”爷爷在椅子上坐下，奶奶则立在了一旁看着。爷爷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烟锅子，先“呼噜呼噜”吃了一锅子烟，然后脱下瓜皮帽，直了直腰杆，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说：“小鬼，今就站在那儿听。”“啥？”他仰脸问道。奶奶走到他跟前说：“听你爷爷讲。”

　　“东东，你也大点了，懂事了，今天就给你说个正事。这也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你爷爷？”“对呀，我也有爷爷嘛，敢光是你有爷爷呀？哈哈。”“那你爷爷长啥样？”“哈哈，这小家伙，我爷爷呀，长得可比我高，脸嘛也像我。”“比你胖还是瘦呀？”“哈哈，这娃子。我爷爷呀可比我胖。”“那你爷爷骂过你吗？”“哈哈，这娃，话可真多。”奶奶笑着摸了摸小兴东的头说。

　　“哦，你爷爷说啥？”“哈哈，我爷爷说，咱们这个家，祖上是应天府的。”“祖上？”“对呀，祖上嘛就是说祖先。”“哦，应天府是哪儿？”“那可是个好地方。”“比咱山城还好吗？”“那可好多了，街道都是平平的。”“哦。”“你现在还小，说多了你记不住，等长大了就知道应天府在那儿了。”“反正，你就记住咱们家祖上就在应天府柳树湾。”“柳树湾？”“嗯，是应天府的一个地名。”“哦。”“记住啦吗？”“记住了。”“你说一遍，我听听。”“应天府柳树湾。”“对，应天府柳树湾。”“那爷爷，你去过吗？”“我没有去过，可远了。”“哦。”“顺着长江一直往东走，就到了。”“哦。”

　　“那，那你爷爷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我爷爷，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我听不懂。”“哈哈，你记住祖上就行了。”“记这个干啥？”“是咱的祖先呀。”“哦。”“咱家家谱上就这样写的。”“家谱？”“等你再大些，认得字了，爷爷给你看家谱。”“嗯。”“我是老了，等你长大了，有机会了就去祖上住的地方看看。”“应天府柳树湾。”“对，应天府，柳树湾。”“哈哈，好，可别忘了，过几年我再考你，到时候看你还记得不记得。”“嗯，肯定记得，应天府柳树湾。”“记得就好。”“嘿嘿，要真记住了，到时候爷爷可得给我奖励。”“哈哈，奖励，这娃儿。”“好了，玩去吧。”“不许耍赖。”“啊，爷爷肯定不会。”小兴东转身就跑，可谁知忘了门槛，跌了一跤，可疼了。就这样，一疼，醒了，哦，这原来是个梦呀。

　　本来就记挂寻根的事儿，又做了这样一个梦，一时便睡不着了，怕影响同室的休息，他杨兴东干脆起身，穿了衣服，走到屋外，抽起了烟。他在想，要找到柳树湾这个老地方，看来非得找这里的老人问问才行。

　　可是，他刚来这里，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意思到处打听，不是吗？千里迢迢的来开会，而且又是这么重要的会议，自己老想着办私事，那怎么能行呢，人家会说他的。想到这些，杨兴东做了几下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待了一小会儿，又轻手轻脚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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