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下一刻,崔道之便伸手扼住了秀秀的下巴,他左手食指的那枚扳指贴在她下颚上,坚硬冰凉。
突如起来的酸痛感很快叫秀秀清醒过来,她手撑桌面,想要起来,然而刚一用力,崔道之握在她下颚的手便徒然收紧。
秀秀眉头微蹙,下颚随着他的手劲上扬,白皙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视线里。
崔道之将目光往上移。
她面带病容,目光中带着无助与惧怕,惹人怜爱,唇瓣饱满,微微张开,再加上眼角微红,使得原本孱弱的姿态中掺杂着一丝无意识的娇媚,瞧着更加撩人。
若是普通男人,此刻即便不兽性大发,也要心软揽在怀里好好哄一顿,然而崔道之却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冷笑一声,手往一旁猛地一推,秀秀顺势扑倒在地。
“记着你如今的身份,爬床的事还是别干,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我会不会一怒之下掐死你。”
秀秀知道,崔道之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当真能做得出来。
她起身,手脚并用,再度缩到角落里,低着脑袋,手指攥紧衣裳。
她怕崔道之听到她哭,只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压抑着嗓音哽咽。
此刻,她宁愿被晃到吐,也不想再在这架马车里同崔道之呆在一起。
因为方才秀秀那一摔,茶水四溢,桌面上乱糟糟的,崔道之轻击车壁,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收拾干净。
来人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车厢内的情形装作不知,很快退了出去。
崔道之躺下,听着车厢内压抑的抽泣,阖上双眼。
—
自那次坐了崔道之的马车之后,秀秀便有了阴影,总是在出发前抢先一步躲进原先的马车里,崔道之似乎也知道自己那日将她吓得很了,没说什么。
秀秀原先还提心吊胆,怕他再‘大发善心’叫她过去,等时间长了,见崔道之仿佛忘了她一般,原本紧绷的心方才逐渐松下来。
她如今觉得,听秀玉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比在崔道之身边担惊受怕强。
马夫在前头甩着马鞭,着实对秀秀的行为无法理解。
虽说崔将军如今只是恢复了个骠骑将军的官位,但若这回立功,爵位回来不是问题,如今崔家能主事的人又只他一个,到时名正言顺继承爵位,他可就是国公爷。
这样的身份,谁跟了他便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是做妾做通房都一堆人抢着,怎么这个秀秀姑娘却跟旁人反着来,躲起崔将军来?
车夫手中拽着缰绳,咂咂嘴。
哎,真是个傻的。
秀秀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她的身子渐渐好转,可是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离长安越近,她便越是不安。
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实在磨人。
到了此刻,她还在想,到长安后,崔道之必然事务繁忙,听说他还要打仗,这样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到时分了心,他便会慢慢忽略自己,她想办法多攒些钱赎身,也不是没可能实现。
即便是异想天开,她也总得试一试,不然往后当真一辈子为奴为婢么?
秀秀一点都不想。
到达长安那一天,天气有些阴,薛氏兄妹同崔道之告别后,从朱雀大街岔路口往左拐,到薛太傅当年留在长安的老宅去,而崔道之则一路往右。
路过国公府的时候,崔道之下意识掀帘望了一眼,那两座熟悉的石狮子依旧伫立在那里,一如往昔。
一晃眼,这宅子已经被封许多年了。
崔道之眯起双眼,眸中暗藏火焰,须臾之后,方才放下帘子。
那年被褫夺爵位之后,崔家便只能搬出国公府,另找一处宅子住,马车还未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在外头呼唤:
“二爷——!”
崔道之掀开帘子,只见从前自己的贴身总管赵贵正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奴才们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秀秀在马车里听见外头的声音,昏昏沉沉醒来,车夫已经先一步掀了毡毯,道:“姑娘,下来吧,到啦!”
秀秀攥着衣裳,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出去,等到抬头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一顿。
面前的宅子墙高门深,一股富贵人家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它相比,自己在河州的房子,显得那样矮破,拿不出手。
她攥着衣裳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等到再次抬头,崔道之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个面善的婆子过来道:
“你叫秀秀?随我来吧。”
秀秀咬住唇,她说的这些话,她只能听懂自己的名字。
李婆子见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好,却一副呆愣的样子,仿佛听不懂话似的,不禁在心中奇道,二爷怎得买了这样一个丫头伺候?
“跟我来,我给你安排屋子,可明白?”
秀秀摇摇头,道:“……我,我听不懂长安官话。”
听她一口乡音,李婆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本想趁着二爷回来,在他跟前表现一回,这才揽下这桩差事,谁知这丫头竟是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
李婆子只得打手势,比划着让秀秀跟她走。
秀秀瞧明白意思,跟上去,进了府门,穿过一进院落、二进院落,还未到三进院落,秀秀已然气喘吁吁。
她只觉得这宅子这样大,好似永远走不到头一般。
等终于进了三进院落的角门,李婆子领着秀秀进了靠北的一间后罩房。
房内有一张炕,瞧着不大也不小,能够两三个人住,秀秀在河州,从没见过炕这种东西,不禁多看了两眼。
李婆子见她小心翼翼打量屋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这小姑娘瞧着不大,离了家乡来到这儿,又听不懂官话,也是可怜。
于是她指着炕道:“往后你就睡这儿,你来得巧,咱们家正缺丫头,这屋子早先的几个丫头都走了,如今你一个人睡这儿,也没人同你挤。”
见秀秀迷迷糊糊,李婆子便又特意放缓了声音重复一遍。
秀秀渐渐明白过来,点头。
李婆子跟她比划半天,累出一头汗,忍不住揉了揉老腰。
秀秀见她一大把年纪,费心安排自己,她好几次理解错误,她也没发脾气不耐烦,于是上前轻轻给李婆子捶腰。
李婆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回头瞧向秀秀。
虽不聪明,却是个好孩子。
李婆子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老夫人和大奶奶回陇西后,怕这宅子无人照管,特意选一部分人留下来,她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崔家光景不好,他们留在这里的人都以为二爷永远不会再有回来的一日,没想到峰回路转,戎狄进犯,二爷又被陛下起复回来了,当真是老天保佑!
虽则如此,但听闻边关形势紧迫,朝廷已经损失了几员大将,二爷那几年又落下一身伤,如今再上战场,也不知会如何。
崔家可就这一根独苗了,若是他有什么意外……
李婆子将视线落在秀秀身上。
既然是二爷从河州带回来的,想必他心里也是喜欢的,这些年来,她还从未见他对谁上过心呢,这姑娘长得也俊,不算埋没了二爷。
她问秀秀:“你和二爷同过房不曾?”
怕她没听懂,她还特意在伸出两个手指,分别代表一男一女,然后两只手指勾在一起。
秀秀原先还有些迷茫,随后渐渐明白过来,连忙摇头:
“没有,我们没有……”
李婆子肉眼可见地失望。
既买来不远千里带回来,却没行过房?是何缘故?难不成他们二爷诚心要当和尚不成?
她想了半天,没琢磨出门道,于是看了秀秀一眼,先叫她在这里等着,道:
“二爷回来,外头还有好些事要做,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知道了?”
外头正忙着,她也没想好该安排秀秀做什么活,只能先不管她,等一切忙完了再说。
秀秀好似听懂了她的意思,缓缓点了下头。
李婆子起身,抬脚出去,边往外走边想,这孩子倒也不像她想的那样呆笨。
等她离开,秀秀一个人坐在屋里,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会长安官话,在这里连同人交流都成问题,如何能做成事?
别说回家,怕是连这宅子都出不去。
秀秀往床上一趟,呆呆地望着窗子发愣,好一会儿,方才察觉到脖颈里硌着的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自己从前送给崔道之的玉佩,她从月老祠的神树上拿下来后,便将它放在怀里。
如今再看到它,却已经恍如隔世了。
片刻之后,秀秀收拾好心情起身,踏出门槛,只见外头几个丫鬟有序地端着东西走过,她们见到秀秀,不禁偷偷打量了几眼,随后又快步离去。
“哎,听说那便是二爷从河州带回来的那个,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瞧着狐媚子了点。”
“妖妖娆娆的,也不知二爷买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那档子事么,有什么稀奇的,少见多怪。”
“听她那一口乡音,噗,土死了。”
“好了别说了,赶紧到前头去,一会儿二爷要进宫面圣呢,把东西准备齐全了才好,赶紧走。”
……
几人说着,出了角门。
秀秀离得远,又对长安官话不熟悉,因此并不能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听语气,明白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秀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粗布麻衣,再想起方才那些女孩子身上穿的锦缎,将身子倚在门框上。
长安,当真如同传说中一般,是个富庶繁华之地,而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真的好想家。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修文,抱歉来晚了。感谢在2022-02-2600:44:252022-02-2621: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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