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自那日秀秀被崔道之带回府中后,便被他真正软禁了起来,除非有他的命令,否则任何人不许放秀秀离府,便是老夫人也不成。
除此之外,他还将她的住处挪到自己院子的东厢房,另派两个丫头服侍。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主子院子的东西厢房原本是等将来他成亲后,给妾室住的。
秀秀如今不过一个通房,原本是没资格住在里头,可二爷一向说一不二,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将屋子收拾干净了,请秀秀进去住。
赵贵本还想叫喜鹊和春茗去服侍她,但前儿春茗刚被他老子娘赎出去嫁人,于是便把她换成了红蕊。
两人如今别的不管,只管侍候秀秀,只不过同样,没有崔道之的命令,秀秀不能出这厢房,只能在那方寸之地过活。
由此,秀秀每日里除了在屋里等着崔道之过来,其余人竟是一个都不能见,就连伺候她的两个丫头,除了照顾她起居以外,也不许同她说话。
这样的日子,秀秀过了将近两个月。
她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行尸走肉,身体里的生气正在一点点被抽干。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在肉体上给与她痛苦,而是在精神上将她摧残打垮。
在最初的几日里,秀秀还能忍受,没人说话,她便自言自语。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感到焦虑,一次次地踏出屋门又被一次次地‘请’回来,每当这个时候,崔道之便会比往常更用力些。
让她觉得当初在牢里的日子都比如今要好些。
她终于心如死灰,开始软语求他。
崔道之却只是不言语,随即秀秀便开始哭。
“哭什么,倘若你听话,此刻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然而……”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香腮,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你不老实。”
秀秀费力推拒着他,他不恼,反而越发得了意趣。
渐渐的,秀秀没了力气,也不再哭,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望着大红色晃动的床幔,别过脸,闭上双眼。
她这幅模样,崔道之仿似还不满意,非要使劲法子叫她看着他,逼着她与自己共沉沦。
秀秀险些要被逼疯。
后来,她便不再求他,只每日坐在榻上等他到来,期盼着近乎每日一次的折磨早日过去。
只是见她一日日的消沉下去,崔道之却好似并没有察觉到心中的乐趣,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萦绕在他心头,挥散不去。
她还是那样怕黑,夜间休息从不灭灯,坐在床头,头发散着,也不梳,就那样直直垂到腰际,恍惚中,他仿似看见她正穿着一件粗布织就的寝衣,擒着一盏快要烧尽的油灯,小跑着到他身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欢喜道:
“二哥哥,你的伤快好啦,瞧,已经结痂了,我就说过,那大夫还是不错的,二哥哥,你想吃什么,等你彻底好了,我给你做。”
她那时,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眼角眉梢间尽是笑意,如今那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听见动静,秀秀呆呆地转过头来,掀开被褥下床,对着崔道之行礼,随即便十分熟练地抬手去解颈间的盘扣。
“将军,奴婢今日有些劳累,可以快些么?”
崔道之神色微敛,心底那股烦躁再次涌上心头,沉声道:
“你成日家什么都不做,累个什么?”
秀秀如今颇有一中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道:“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也做不了,连门都出不去,所以才累。”
崔道之从不知她如今这般伶牙俐齿,敢当面驳斥他的话了。
屋外守着的三人听见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秀秀姑娘这是被关的时间久了,得了失心疯了?竟敢用那中语气同他们二爷说话。
赵贵和喜鹊两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怕崔道之会动怒,红蕊却有些幸灾乐祸,侧过脸等着听里头的动静。
在她看来,像秀秀这般不听话的,屡教不改的逃奴,就应当得到她应得的教训,也不知二爷是着了什么魔,竟还好好地把她找回来,锦衣玉食地养着,还要自己伺候她!
每日里听着她在里头和二爷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发出那样的动静,她心里头便开始窝火,那火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烧起来。
呸!专会勾引爷们儿的下流中子!瞧她喊叫的动静,怕是西院的人都要听见,不害臊!
二爷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日日同她厮混在一处,她还不知足,换了她,定然小心伺候着,不叫二爷生气。
红蕊虽满心的不忿,却未在脸上显露出来,只乖巧等着崔道之发火,好好治治那小蹄子。
谁知等了好半晌,里头竟什么动静都没有,正疑惑着,却见崔道之猝然掀帘出来,脸上虽冷如寒冰,却什么都没说,抬脚进了上房。
赵贵赶紧跟了过去。
“二爷,您这是……”
只见崔道之冷着脸坐在紫檀椅子上,眉头紧蹙,随即‘啪’的一下,轻敲了一下茶几。
“叫水。”
这是今晚不打算同秀秀姑娘同房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赵贵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除了秀秀姑娘身上来月事那几日,这两个月二爷几乎日日要过去一趟,每日不折腾到半夜都不会停,有几日甚至直到天明才歇,长此以往,于二爷的身子到底是无益。
虽说二爷身强体壮,龙马精神,但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
忒不节制了。
赵贵叫人抬了冷水进去,伺候崔道之收拾完毕。
如此几日,崔道之都在上房里歇着,不到秀秀房中去,这日下朝回家,用过晚膳,崔道之坐在窗下乘凉,听着外头的蝉鸣,崔道之忽然道:
“今日她说什么没有?”
她?
赵贵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秀秀,连忙道:
“奴才去叫喜鹊来回话。”
崔道之没吭声,赵贵去了,很快便将喜鹊叫过来。
“二爷明鉴,前几日姑娘还不大爱说话,懒懒的不爱动弹,今儿却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又叫奴婢把窗户打开,她就坐在窗户下头摘了柳树叶子吹,奴婢也不知吹的是什么。”
“才刚一会儿,她还问能不能给她几碟子合欢饼和柿子饼吃,奴婢说,去问了,会做合欢饼的师傅这会儿不在,柿子也不是这季节的东西,也没有,姑娘听了,瞧着很失望的样子,直说可惜了。”
赵贵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怎么像是要交代后事的模样……
他正想着,那边崔道之已经起身快步出去,帘子被甩得‘忽’的一响。
赵贵连忙跟上去,却见崔道之走到东厢房门前,脚步却又顿住了,他小心地观察着崔道之的神色,道:
“二爷,姑娘怕不是要——”
“二爷!”老太太院里的丫头过来,远远地喊:“老夫人问您怎么还没过去,想同您商量何时回国公府瞧瞧呢。”
‘国公府’三个字,忽然把崔道之唤醒,他转身,像是赌气一般,一字一句道:
“她若是想死,那便让她去!”
说着,便快步往老夫人院里走去。
到了那儿,老夫人叫他坐下,对他道:
“那府里的东西还没备好,咱们暂时挪不过去,可我总想着先回去,到祠堂里看看,你父亲和兄长的牌位这么久没人擦,也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儿……”
崔道之一句句应着,老夫人却瞧出他的心不在焉: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崔道之抿唇,只说是忧心公务,老夫人让他好好休息,不要过分劳累,又想起上次他上门去要秀秀那丫头的事,不免忍不住劝道:
“你就算再中意她,也不该那般做,那是丞相,咱们跟人家无冤无仇,若是因此得罪了人怎么办?再有,你将来还要娶亲,这事要传出去,那些好人家该怎么瞧咱们,若没人愿意嫁给你,你将来的婚事——哎?你去哪儿?”
她话还没说完,崔道之已经起身,“娘,回宅子的事我记下了,找个时间,我带您回去,儿子还有事,先走一步,等回头再跟您请罪。”
说完,便行了礼,飞快转身出去。
“哎?”老夫人留在原地,不禁有些懵。
她这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究竟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能叫他这样着急上火的?-
崔道之冷着一张脸快步往回走,赵贵在身后跑着,险些跟不上。
一路回到院子,崔道之一脚踹开东厢房的屋子,进去找人。
只见秀秀正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刀。
崔道之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拍掉她手中的剪刀,抓过她的手腕拉至身前,怒道:
“没用的东西,你还真敢死!”
秀秀尚不知发生何事,满心茫然,见挣不脱他,只得抬头问道:
“将军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观察半晌,见她不似作假,崔道之不禁低头瞧向她方才坐着的地方,只见她面前搁着一个针线篓子,另有一匹布,旁边还有几片柳树叶子。
秀秀道:“闲着无事,奴婢给大姑娘做身衣裳。”
崔道之松开她的手,问:“那几片树叶子做什么的?”
秀秀拿起一片,吹了一下,道:“吹着玩儿。”
半晌,崔道之才冷哼一声,道:“我倒不知你还会这个。”
秀秀似是想起了什么,说:
“从前,奴婢怕扰了将军养伤,一直不怎么敢吹。”
崔道之眼睫忽地一颤,别过身去。
从前……她说的是在河州的时候。
见崔道之长久不说话,秀秀轻声道:
“将军放心,奴婢惜命,不会寻死,只是这些天想着,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不管旁人怎样,若是连奴婢自己都待自己不好,那才是辜负了爹娘给的这条命,日后到了地下,也无颜去见他们。”
她话说完,随之便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崔道之望着秀秀,看着她娇柔的脸庞,陷入了沉默。
他以为,她从来只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可是她方才那番话,却好似让他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崔道之转头,走出东厢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贵见状,正要退出去,却听崔道之的声音从里间穿过来。
“东厢房的灯笼有些暗了,换上新的。”
赵贵听见这话,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方才瞧过,秀秀姑娘屋里的灯笼足足有五盏,灯罩虽有些旧,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光从里头露出来,十分透亮。
这样二爷都说暗……难不成要换成琉璃灯盏才成?
他怎么不记得二爷有怕黑的毛病?倒是秀秀姑娘,夜里压根离不了灯,否则便睡不好觉。
赵贵有些咂摸过味道来,抬头瞧向里屋,只见珠帘已经落下,静悄悄的,崔道之略显孤寂的身影隐没在里头,瞧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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