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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都督雪夜拔悬瓠(下)


  路线好像有点不对劲!

  毛喜不动声色的跟着刘益守一行人上了一艘楼船,寿阳精兵皆上楼船,不带马匹!

  在淮河单独入海,黄河尚未侵夺淮河河道以前,淮河河道并未有泥沙淤积,黄河河道宽且深,水运发达,且冬天不会结冰。

  毛喜原以为刘益守会带着骑兵千里奔袭,没想到对方出门就是坐船往淮河上游走!

  船舱里,毛喜疑惑问道:“都督,我们此番出兵,不仗骏马而仗舟楫,这是为什么呢?”

  他上船的时候就留意了,这次上船的兵卒不下万人,但是战马的话,一匹也没有!别说是马了,就是驮东西的驴子也没有。

  “别傻了,无论我们怎么奇袭,只要是在道路上跑,悬瓠到淮州各条路上都有辛纂的哨卡。多则数十人,少则数人。

  悬瓠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辛纂之前就早有准备。无论他们是不是放松警惕,断然不至于说连路上跑马都无人去通传的。”

  刘益守毫不在意的说道,他从未把敌人当傻子看待,无论如何,一支军队该有的“应激机制”总是有的,这类似于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与主将的状态无关。

  毛喜若有所思,难怪刘益守之前一直不向部下透露如何进军,这就是典型的保密到了极致。如果淮州有大量马匹活动,一定瞒不过辛纂的斥候。

  你把马匹都牵来了,显然是要奔袭悬瓠啊,傻子都知道要防备一手了。正因为辛纂探查得知刘益守并未在淮州布置马匹,所以他才确定只有曹皎在“玩”这场游戏。

  “对啊,用船,我怎么没想到呢?”

  毛喜拍了拍脑袋,感觉刘益守这个人的思维真是不拘一格,不能以常理揣度。说不用骑兵,就真的不用骑兵了!不仅是欺骗敌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不用。

  辛纂会上当,不是因为他太傻,而是他太过于相信情报!

  船队不声不响的一路向西,当天夜里就到达了淮州最靠北的新蔡城。出了新蔡往北,就是辛纂所控制的地界了。

  而船队现在早已不在淮河这条大动脉,而是北上到了汝河与洪河的交界处,也就是新蔡城外的渡口。

  再继续往北,河道不够宽不够深,必须要换小船沿着汝河往北,途径安城跟平舆,最后可以直接抵达悬瓠城下!

  至于途经这二城要不要攻打,那就要看刘益守的前沿部署了。

  总之,行军路线就是如此。淮河这一段没事,之前的洪河(又称大洪河,乃是小洪河与汝河交汇后的河道,最后流入淮河)这一段也好说。

  然而汝河两岸,已经有不少地方结冰,中间能够行船的地方很窄。

  新蔡城门大开,大军悄然入城,城内已经有人做好了干粮,准备了热水等他们前来补给修整。

  城外渡口,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拱手对刘益守说道:“曹氏听从都督吩咐,已经将境内所有小船全部收集起来了,如今便停泊在新蔡渡口,请都督随取随用。”

  曹氏打仗不行,负责后勤还是很行的。毕竟,南方的战马不好找,可河道里常用的小船却是一抓一大把。刘益守此战充分考虑了自己这边后勤的强项与短板。

  骑马千里奔袭,需要换马。目前寿阳还没有那么多马匹的富余。调集骑兵动作太大,不容易掩人耳目。但是收集船只却比集结战马动静小多了。

  更主要的是,辛纂是北方人,还不太习惯河网纵横的打法。

  在两淮,小船就等于是战马。刘益守这次就是要好好给辛纂上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做“因地制宜”!

  “都督,属下都想不到,大概辛纂更想不到我们会水路进军吧。毕竟汝河冬天可不怎么好走。”

  毛喜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次他算是见识到了刘益守的厉害。

  “先进城吃点东西,我们刚刚抵达新蔡,又没有大量的粮草车队船队来来往往,没那么容易暴露的。”

  刘益守其实也在赌,战争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他就是在赌悬瓠城的守军,不会在这大冬天里的朝着新蔡方向去侦查。这也是让于谨指挥曹皎那边的鱼腩摆开阵势佯攻的一大原因之一。

  将辛纂的注意力吸引到西面,他们就不会太注意南面的侦查。所以只要这次出兵可以悄无声息,不调动大量骑兵,那么就有极大可能瞒过辛纂。

  南方少马,你大规模骑兵出动,傻子也知道是两淮实力首屈一指的刘都督在用兵!这如何能瞒得住人呢!

  “主公,如果河道结冰结死了怎么办?”

  毛喜指着汝河两岸的薄冰问道,此时汝河中央还未结冰,尚且可以行船。只是不知道全河段是不是都一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亦是无可奈何。”

  刘益守叹息说道。

  很多事情,你能想到,敌人也能想到。若是把一切都弄齐备,则会走露消息。

  有时候,情报上的先机,要占到战争的首要位置,其他因素,都必须靠后,对其妥协。

  刘益守不可能等到汝河的冰完全融化以后才动手。那时候辛纂估计已经有了防备。

  毛喜本以为刘益守自信满满,应该是准备齐全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在赌一把。他无奈叹息道:“都督天命所归,自然如有神助。”

  那模样跟死了爹也差不了多少。他也很无奈,谁愿意第一次随军出征就无功而返呢。

  刘益守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此番出击悬瓠,名义上是为曹氏助拳。若是天命不在我,那也是曹氏平日里缺德事干太多了,与我无关。没机会的话,就撤回来,如此而已。”

  这种掩耳盗铃的说法,搞得毛喜一愣一愣的。

  正在这时,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斛律羡拉了拉刘益守的袖口。

  “怎么了沙雕……落雕王。”

  刘益守差点说漏嘴。

  “主公可曾见过双脚被冻在河里的鸭子么?”

  斛律羡不动声色问道。

  刘益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

  斛律羡指了指此刻在河中央游泳戏水的野鸭说道:“主公请看,这里的鸭子不怕冻脚。”

  某段河水会不会完全结冰,当地人或许也不知道,但总是在河里生活的野鸭们,则一定不可能不知道。

  那些不知道的野鸭,早就被大自然所淘汰了。

  “哈哈,此番若是拿下悬瓠,你这个观察野鸭的建议,要记上一功。”

  刘益守心中大定,他早就向人打听过,汝河往年冬天或许两岸有薄冰,但河中央是可以走船的。怕只是怕遇到刘秀召唤陨石砸王莽军大营的那种小概率事件。如今听斛律羡这么一分析,这次行动应该稳了。

  当然,他不会自己立旗子把话说出来。

  “走,去吃点东西,晚上睡一觉,明天白天再出发。按照行船的时间,正好是晚上经过安城与平舆,天还未亮时抵达悬瓠。”

  第二天,曹氏专门派出一队家奴,负责在船队前面凿冰开路。曹氏在荆襄多年,与河道打交道的时候极多,经验异常丰富。

  所幸虽然下着鹅毛大雪,但汝河河道尚且在中央留出来了一条通道,大军深夜穿过安城与平舆地界的时候,城内守军毫无知觉。根本想不到有一支军队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趁着夜色从汝河直接通过!

  乍一看不可思议,细细想来,实在是刘益守把真功夫做到了前面,自辛纂以下,魏军没有一个人想过刘益守会偷袭悬瓠,更没有想到是走水路,大船到地方后换小船的方式,不惊动任何人通过了河道。

  并且避开了辛纂在陆路上设置的重重关卡。那些关卡的巡哨,每天都会跑一趟悬瓠,将“平安无事”的信息传递给辛纂,反过来成为给刘益守他们“打掩护”的帮凶。

  一连串的组合拳,拆开单个看完全没什么威力,普普通通的步卒,普普通通的船只,普普通通的曹氏家奴,普普通通的后勤补给,普普通通的行军方式。

  因为不需要战马,所以补给更简单;因为走水路,所以更能隐藏踪迹;因为中途换船,可以适应各种河道;因为曹氏是地头蛇,所以他们负责简单补给,更加有时效性,而且得心应手,不必在野外开炤。

  把这些“普普通通”的套路组合起来,就成为了刺向辛纂心脏的利剑。

  毛喜这才明白萧衍为什么心甘情愿把长城公主送来,又让刘益守在寿阳落户,果然名将的声望不是浪水打来的啊!

  ……

  这天夜里,睡在悬瓠城府衙后院卧房的辛纂翻来覆去的,总是感觉好像有什么心神不宁的,却又说不上来。

  李广不在,他把府衙的记室参军找来问道:“西面的安昌那边,送来消息了么?”

  天还没亮就被叫醒询问,这位记室参军心里是很不爽的。但是辛纂是老大,他是属下,难道还能对辛纂龇牙咧嘴么?

  那记室参军答道:“回都督,李将军送来过书信,安昌一切如常,曹皎依然在城外连营十多里,并未攻城。”

  辛纂松了口气,他想起南面似乎被自己忽略了,有些紧张的问道:“安城和平舆一带的哨卡,有什么发现没有?”

  之前他特意强调每个哨卡,每天都要派人来悬瓠城禀告情况,这已经是一种制度,跟军心士气没什么关系。

  “回都督,并无异常。斥候还特意去了一趟淮州,刘益守并未派遣骑兵屯扎淮州。”

  这位记室参军似乎很懂辛纂到底是在慌什么,对答如流。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辛纂摆摆手,他的样子像极了任性的女人让男友大热天里去买冰棍,买回来以后又说自己胃不好不能吃。

  回到卧房,辛纂安心的躺在床上,他还听到打更的人敲了一下锣。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似乎把前段时间的紧张都舒缓开来了。

  他梦见自己回了洛阳,当了宰辅,权倾朝野,皇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整个梦光怪陆离,却又令人兴奋异常。

  忽然,辛纂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胳膊,窗户似乎也被打开,一股寒风吹来,冻得他裹紧了被子。刺眼的光芒告诉自己已经天亮,只是辛纂梦虽然醒了,人却还没完全清醒。

  “这都日上三竿的,辛刺史如此懈怠,会不会不太好啊。”

  辛纂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偷笑。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个长得俊朗非凡的年轻人,刚刚似乎在出言嘲讽,他身边都是穿着梁军军服的亲兵。还有个背后背了一把大弓的护卫,正一脸鄙夷看着自己。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亲兵何在?”

  辛纂叫嚣道,脑子还有点懵,没搞清楚状况。

  “呃,要说怎么进来的,我们在土墙上挖洞作为踩踏的落脚点,派军中好手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然后让我这护卫射死了想叫喊的人,最后打开城门,然后就进来了啊。”

  说话的正是刘益守,悬瓠城并不高大,守军没有防备,再加上是冬天,于是登城便用了点小手段。

  船队到城下的时候,河里有很多鸭子嬉戏,斛律羡射杀了几只野鸭,惊起了鸭群。当地守军对鸭子闹腾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有注意到城下的动静。

  “你是……刘益守?”

  辛纂满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城池已经悄无声息的被破,守军甚至都来不及叫醒自己。

  “刘都督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么?”

  斛律羡拔出佩刀,用刀身敲打着辛纂的头怒斥道。

  “不要这么粗鲁嘛。”

  刘益守摆了摆手,示意斛律羡不要动粗。

  “城北兵器库还有人负隅顽抗,辛刺史不跟我走一趟劝降一番?如今城破,已然尘埃落定,负隅顽抗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早早投降为妙,对吧?”

  刘益守不怀好意的笑道,辛纂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立刻就把对方解决了,拿着这厮的人头去府库那边劝降。

  “这个没问题,在下要穿衣,都督要不还是回避一下?”

  辛纂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无妨的,我不介意,我的这些手下也都不介意,辛刺史现在就可以换衣服。”

  刘益守无奈的摊开手,表示自己一点想法也没有。

  虽然你不在意,但是我很在意啊!

  辛纂悲愤莫名,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益守到底是怎么到悬瓠城下的,他一直没弄明白。

  “辛太守,麻烦你穿衣服快一点。本来军务就懈怠了,难道穿衣服这种小事,也要人来帮忙么?”

  刘益守不耐烦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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