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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来啊,快活呀


  平心而论,韩贤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跟着葛荣的时候,每到一地,只要有人跪在地上求饶,他就会哈哈大笑,然后手一挥,让那些人快滚。

  当然,他的部下要是杀人放火,韩贤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搞得太过分了,就不会太过苛责。其实葛荣麾下的军头,很多都是这样的。

  于是刘益守说要杀他时候,韩贤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跪下,正如从前那些家破人亡的倒霉蛋跪在地上求他放一条生路一样。

  “你倒是有趣,难道跪着求我,我就应该放你一马?”

  刘益守也是被韩贤的“果决”给逗笑了。

  “都督!在下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从前有人跪地求饶,在下通常都是随手就放过。所以现在也只想得出跪地求饶,还请都督宽恕!”

  韩贤狼狈的在地上磕了个头,求生欲极为旺盛。

  崔冏和于谨等人都是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刘益守,那眼神似乎是在暗示,要整整韩贤这混球。

  “要放过你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对了的话,那我就放你一马。要是答不出,那就人头落地,你想好了再说。”

  这时候,小叶子她们几个小孩都跑过来围观韩贤跪地求饶,小叶子还言之凿凿的对身边五六岁的郑楚楚说道:“我大哥最讲信用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哦,一言九鼎。”

  韩贤敏锐捕捉了到了小孩的“童言无忌”,在地上猛磕了一个头道:“在下愿意回答,请都督出题!”

  “听好了,一个人穿着盔甲在树林里跑,他体力耗尽的时候,却被一条小河拦路。身后有群狼追赶,前面的独木桥,又突然蹦出一只猛虎拦路,但他最后还是过去了。

  请问他是怎么过去的?”

  听到这个问题,别说是一脸懵逼的韩贤了,就连崔冏等人都是一头雾水,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韩贤。

  “都督……大丈夫一言九鼎,这人他能过去么?项羽来了也不行啊!”

  韩贤傻眼了,眼前这位魏军的都督,也太会玩人了!

  “不,这个人最后确实过去了。”

  刘益守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个人是浪里白条,跳河游过去了?”

  韩贤试着问道。

  刘益守对身边抱起双臂看好戏的尔朱英娥道:“你去找一副铁甲,让这位韩兄弟穿上。反正枋头多的是河道,让他随便选一条游到对岸,我们就不去追赶,那副铁甲就当是礼物送他了。”

  尔朱英娥笑得花枝乱颤,指着韩贤连腰都要直不起来。

  跪在地上的某男发现自己好像托大了。哪怕是游泳健将,穿上几十斤的铁甲,掉到水里也会跟秤砣一样往下沉。

  断然没有能游到对岸的可能性。

  “过去……他怎么过去呢?又打不过老虎,又没力气了,身后还有狼。”

  韩贤急得满头大汗,只要他说自己不会回答,那么按照约定,刘益守可以直接让人把他拖下去斩了。韩贤气急攻心,双眼一翻白,居然就这样晕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刘益守是在吓唬韩贤,没想到那么样一个大个子,居然就这样被吓晕了。

  “呃,没想到这姓韩的居然答出来了。将他送到俘虏那里一起关押吧,我去补个瞌睡。”

  刘益守打了个哈欠就走,却是被小叶子拉着衣服。

  “怎么了?”

  “大哥大哥,你还没说那个人是怎么过去的呢。”

  “跟姓韩的那位一样,晕过去了。”

  刘益守头也不回的说道。

  众人看了看走得潇洒的刘益守,又看了看吓晕在地上的韩贤,全都是风中凌乱。没想到韩贤居然无意中就“答对了”。

  ……

  刘益守他们击败了韩贤,返回洛阳的李虎,也没有闲着,直接将刘益守的那封信,交给了面色难看的尔朱荣,然后灰溜溜的退下了。

  “大都督,属下本想回洛阳,但河北局势诡谲,实在是脱不开身。

  洛阳之局面,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想来河北世家死伤惨重,死者中应该有不少家属亲眷,都在河北为官,甚至手握一方军权。

  如今葛荣咄咄逼人,大都督又屠戮他们在洛阳的亲人,属下担心这些人投靠葛荣,造成河北局面崩坏,所以率军北上,屯扎枋头,堵住葛荣南下去路。

  然而击破葛荣,还得看大都督的本事,属下是没有那个能力的。

  另:尔朱英娥有孕在身,在下亦是很困惑,不知道她腹中孩儿究竟是我的,还是元诩之遗腹子。为了她,也为了她腹中孩儿着想,实在是不便远行。

  所以尔朱英娥暂且就居住枋头,这里山清水秀适合养胎。等孩子长大后,属下大概也能看出来究竟是不是我的种。所以请大都督放心,属下一定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

  落款是刘益守。

  看到这封信,尔朱荣眉头拧成一团,他明白,自己的女儿尔朱英娥,大概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当然,女人看到刘益守这种男人走不动路,其实也比较好理解,更何况姓刘的现在手里有了兵马,男人的本钱更是厚实了许多。

  信中刘益守说得大义凛然的,其实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感觉出来。

  我占住枋头,如果你要把我当自己人看,我就跟北方世家周旋。如果你尔朱荣想对付我,那么北方世家对你恨之入骨,他们就会是我的坚强后盾。

  只要我提出来为他们在洛阳的亲人报仇,多的是人想宰了你尔朱荣!

  而所谓尔朱英娥肚子里的“遗腹子”,那是孩子么?那是北方凝聚人心的一面旗帜!

  元子攸算老几,那都不是根正苗红的元氏嫡系!但元诩的儿子,谁敢说他没资格继承皇位?

  有了这面旗帜,刘益守把大旗竖起来,到时候元子攸都不见得能坐得稳洛阳城里的位置!你尔朱荣就算是军力再强,你敢不敢来河北,敢不敢跟有河北世家支持的“元诩之子”叫板?

  当然,如果尔朱荣不对付刘益守,那么尔朱英娥肚子里的孩子,就铁板钉钉是刘益守的种。甚至尔朱英娥有没有怀孕,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说白了,一切只是套路,只是话术,只是说辞而已。

  这一刻,尔朱荣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隐隐有些后悔听了费穆的话,最后在洛阳那边干了一票。

  真是肉没吃到,惹一身骚。

  “竖子欺人太甚!”

  尔朱荣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打翻了酒壶。酒水流了一地,传来阵阵酒香,让他忍不住摇头叹息。

  刘益守多好一个人啊,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条路呢?乖乖的回来,当自己的东床快婿不好么?

  人就是这样,失去了以后才会想起当初没有珍惜,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失去。至于尔朱英娥,不管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尔朱荣都不打算再让她回来了。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只怕现在她已经在床上不知道伺候了刘益守多少回了,强行将她带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尔朱荣长叹一声,这次来洛阳,最大的收获就是网罗了刘益守这个人才,最大的失误就是听信了费穆这个碧莲的谗言,在洛阳大开杀戒。

  他在心中暗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给费穆一个深刻的教训,让这家伙知道他尔朱荣不是个任人摆布愚弄的傀儡!

  “叔父,邺城那边送来求援信,元子攸派使者前来,希望我们出兵邺城。”

  尔朱兆走进军帐,看到闷闷不乐的尔朱荣,又看了看地上的酒水,还看到桌案上摆着一封信。心中有些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说吧,我看你欲言又止的。”

  尔朱荣没好气的说道。

  他侄子尔朱兆就是这样,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叔父,我们来洛阳,不是给元子攸卖命的。现在弟兄们手里都抓满了财货,只怕没什么心思打仗了。”

  尔朱兆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喂饱了的老虎,就跟家中的狸猫差不多,甚至还能跟熟人玩耍。洛阳的花花世界,早已消磨了他们这些边镇丘八的性子。

  “确实如此,你说得不错。去跟元子攸的使者说,大军困乏,无以为继,如今要返回晋阳修整。若是要出兵邺城,那也是从晋阳出发,而不是洛阳。

  对了,我留了一支大军坚守枋头,让元子攸不必担心。枋头还在,叛军杀不到洛阳来的。”

  尔朱荣将刘益守的问题甩锅甩给元子攸,将尔朱兆打发走了。

  他又拿起刘益守的那封信看了看,脸上露出微笑来。

  这封信怎么说呢,乐观的话,会认为刘益守是帮他在盯着北方世家,悲观的话,则是会认为刘益守成了北方世家的打手。

  是敌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间。这个人,确实是很有点意思,尔朱英娥看男人的眼光不错啊!

  “来人啊!”

  “大都督,有何吩咐?”

  亲兵进来询问道。

  “传令下去,今日就拔营起寨,返回晋阳。对了,不必通知任何外人。发现军中有谁联络洛阳城内的,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尔朱荣的声音满是煞气和威严,不可违抗。

  ……

  韩贤军虽然被击败,但被杀的人却不是很多,死掉的人,多半都是互相践踏致死。还有人是在混乱中跌入清水河,由此可见,刘益守打胜的这一战,“智力”的成分比较多,“实力”的成分比较少。

  简单点说,就是一只比较聪明的弱鸡,战胜了一只比较蠢的弱鸡。

  这一番“菜鸡互啄”,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至少刘益守在枋头城中,就从未感觉赢得有多么了不得。

  枋头城外的空地上,一百个韩贤军俘虏,作为一个“小组”,被集中起来训话。法庆和于谨二人站在他身边,而尔朱英娥同样在场,却是闲得无聊,玩躺在地上的一个木制车轮。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来自边镇,那么就按草原的规矩。来人啊,把车轮竖起来。”

  刘益守严厉说道,语气肃然。

  尔朱英娥连忙将木制车轮扶起来,推到众人面前,车轮上沿大概到她肚子。

  “杀过女人的,杀过比这车轮还矮的少年的,自觉的站出来。现在站出来,我不会要你们的性命。要是现在不站出来,等会被我查到了,我会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刘益守双手放背后,这里除了尔朱英娥外,就是他的身影最瘦。但在场无人敢把他说的话当做玩笑。

  “老弟,别妇人之仁,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谨在刘益守耳边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那不行老哥,不教而诛是为虐,我们可不是葛荣,也不是那些名叫官军,实则匪类的黑皮狗子。”

  北魏军服为黑色,故刘益守戏称那些打仗不行,抢劫最棒的北魏官军为“黑皮狗子”,倒是挺贴切的。

  刘益守的话,也很“小声”。

  “我……我杀过女人。”

  一个面相憨厚的青年站出来说道。

  “去跟他说,你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

  刘益守指着不远处端了个凳子,搬了个桌案,在现场“办公”的崔冏说道。

  “还有没有?”

  无人说话,很明显的,刚刚出头的那个人,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都不说是吧。那这样,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互相检举。如果一炷香时间后还没有人说,那么所有人都砍掉双手双脚,扔到野外自生自灭。”

  这话说完,于谨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看了刘益守一眼。他原以为刘益守是心软的人,谁知道这个人不但心不软,反而是狠辣到了极点。

  毫无底线的操弄人心!

  “都督,我说,我都说!”

  又有一个人出列。

  只是在他之后,出声要检举他人的,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人既是被人检举,也要检举别人!

  队伍里闷不吭声的韩贤,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这些跟自己都没有关系一样。而队伍的最角落里,还有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既不说话,也不出列,反而是一点点的朝着大路两旁的河道移动。

  刘益守一时不察,这家伙已经移动到了队伍的最边缘。

  “诶?那个胖子你跟我站住!源士康,去把那个胖子给我逮住!踏马的,缺粮了还能长这么胖,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刘益守看到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炸毛,脾气彻底上来了。

  之间离他不远的尔朱英娥像是猎豹一样冲出,瞬间就将那个胖乎乎的踉跄身影逮住,连拉带拽的拖到刘益守跟前。

  其臂力之大,超乎想象。

  于谨等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刘益守一眼,在心中默默为他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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