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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花烛(单调的宝儿*灵宠缘+9)


  时间临近傍晚,日光渐渐变得昏黄而温暖,懒洋洋地洒在众人身上,带来些怠惰的自在。

  纪鋆抬起眼来,仿若不经意般往宅子正门口上方悬挂着的门匾望去,季府二字,明明白白地映入他的眼帘。自打他到了京城见到十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注意到了这块门匾。

  他记性平平,但多少还记得,当年他们兄弟二人在外走动,隐瞒身份时对外人宣称的便是季姓。

  而今,这块门匾上写着的也是硕大一个“季”字。

  那时,因他本姓纪,故而在思量假名时便不由自主地说了个季字。彼时尚且青稚的十一对这并不在意,不论用哪个姓都行,于是便听从他的意思定下了“季”姓,兄弟二人,一为季七郎,一为季十一郎。

  纪鋆记得清楚,季是假姓,七郎跟十一郎不过是他们在天机营中的排行变化而来。

  这原本就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名字才是。可他见到了而今身量已拔得比他还略高寸余的十一,却发现,他仍是季十一郎,连宅子正门上方的门匾也是写的季府。

  心念一动,狐疑渐起。

  他细细思量着,单看门匾上的“季”字,要么是他当年信口胡诌一不留神竟给说中了,这原就是十一的真姓;要么就是十一依旧用着虚假的名字,浑身上下满是秘密。

  来回反复想过一通,纪鋆觉得,定是后者跑不脱了。

  若只是季姓也就罢了,偏生还叫着十一郎,可不是假的?

  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一直多得很,真要摊开来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尽,所以重逢后他并没有立即便同燕淮说起正事,但他知道,他们仍旧是当年在广阔无垠的沙海上,互相扶持的好兄弟。

  十一同他几乎可算是一道长大,既敢带着他往家中领,便肯定早就清楚他会疑心上季十一郎这个名字。

  由此可见,十一身上的秘密对十一而言,并不怕他知道。

  至多,只是眼下时候未到,毕竟他正要迎娶美娇娘。

  终身大事,自然重要。

  纪鋆看着身着嫁衣的一双新人,突然忆起了家中小儿,想着那粉团似的孩子还只会哼哼唧唧,连声爹也喊不来,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想起孩子,男人坚硬的心也不由得软成了一滩水。

  他打量着出了轿子的新娘子,暗忖:若将来十一得了个闺女,两家没准还能结门亲。

  有时候,用来制衡的条件越多,同盟之间的关系也就会越稳固。

  他和十一之间互相有救命之恩,他们的兄弟之情,堪比一母同胞的嫡亲手足,按理来说,他不该对十一这般不放心。

  可是俩人终究已有数年未见,他变了,他相信十一也一定变了。

  少年时的情谊,放到如今还有几分呢?

  纪鋆不敢肯定,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以若有其余条件来互相制衡,来稳定结盟,何乐而不为?

  纪鋆思忖着,新人已入了门。

  拜过天地,谢姝宁便被扶着进了新房。

  燕淮亦已净面,换回了他原先的模样。

  随后压襟、撒帐……

  挑了盖头后,有人递了合卺酒上来,她跟燕淮一人手持一盏,先吃半盏,再交手互吃剩下那半盏。

  虽说他们这亲成得省了许多规矩,但这新房里该走的流程倒是一样也没少。

  酒席也是要吃的,但吃酒的人,都是燕淮手底下的人还有谢姝宁那厢来送亲的人,至于亲戚朋友,倒是几乎不曾有。

  等到吃了子孙饽饽,燕淮先行离去,谢姝宁盘腿坐在炕上,去了凤冠,揉着脖子垂眸暗想,前一世她出嫁,面上端得风光,光给她添箱的人那就数不清了,可那些人有几个是真的因为她添的箱?那都是添给谢家做脸的。至于长平侯府,场面必然做足,瞧着热热闹闹的,亲戚朋友往来不迭,令人目不暇接。

  可她从来也没觉得欢喜过,不似今日,即便什么都没有,她也高兴。

  出门前,她娘好好地坐在正堂里受了她三个响头,长大成人的哥哥一路背着她上得花轿,月白则牵着雀跃的豆豆站在鹿孔身边观礼,舅舅舅母远在敦煌一时不能来但却有表哥舒砚在。

  重要的人都在,要嫁的人也是自个儿心之所向,还有什么能值得叫她不高兴的?

  早已没有了。

  暮色渐渐降了下来,新房里点了灯,静悄悄的,只有灯花偶尔噼啪炸开发出一阵轻响。

  外头也并不十分喧闹,她轻轻舒了口气,只觉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须臾,小腹微隆的图兰大步流星地闪身进来,身后跟着青翡,手里端着碟点心。

  谢姝宁瞧见就笑,说:“就知你是个闲不住的,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四处走动,总也不听。”

  图兰嘿嘿地笑了两声,倒将脚步放慢了些,又将手里端着的瓷碟塞给青翡。青翡便捧着送到了谢姝宁跟前,道:“您这一整天也没用几口东西,暂且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

  谢姝宁倒也真有些饿了,想着左右也没个长辈在,这心神都松懈开了去,遂拣了块糕小口吃了。

  一宅子都是见惯的熟人,青翡几个瞧着也都自在。

  过得片刻,青翡沏了一盏茶送过来,随即仔细询问:“小姐,今儿夜里,留谁值夜?”

  照平时,该是青翡值夜,但谢姝宁还带了几个丫鬟过来,而且到了新地方,少不得要再盘算一番。

  谢姝宁低头呷了一口茶水,旋即笑了起来,摇头道:“不用人值夜。”言毕,她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往后也不用,你们只管歇你们的便是。”

  青翡一愣。

  图兰却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满是揶揄。

  谢姝宁忍不住瞪她一眼,这嫁了人有了身子,可还真是不一样了她。

  她搁下茶盏,摇摇头说:“府里原也就没让人值夜的习惯。”

  燕淮身边当真是连个丫鬟也无……

  她都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该觉得诧异才好。

  “这倒是真的,主子身边平素也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着。”图兰说起燕淮来,“那话怎么说的?方圆百里生人勿近!”

  “你就胡诌吧!”谢姝宁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圆百里……”

  图兰眨眨眼,抚着肚子郑重地问:“不然该是多少里?”

  “……”谢姝宁无力扶额。

  渐渐的,天色愈发得暗了。

  正值炎夏,到了晚间也不见凉意。谢姝宁慢慢地有些犯了困,打发了图兰跟青翡出去,和衣躺下,取了绣海棠花样的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风,等着燕淮回来,谁知睡意渐渐上涌,竟是有些挡不住,半阖着眼,欲要睡去。

  半寐半醒间,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却一时睁不开眼。

  纨扇脱了手,“啪嗒”一声轻响掉落于地。

  她在朦胧间探手去抓,却忽地握到了一只手,心头一跳,一下睁开了眼。

  燕淮正俯身拾扇,见她醒来,笑道:“怎地也不换了衣裳再睡?”

  谢姝宁有些窘然,撑着身下床榻坐起了起来,抬手揉了下犹自惺忪的眼角,正红色的喜服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臂,她喃喃道:“原想等着你,谁知竟睡了过去。”

  燕淮给她轻轻打着扇,“被七师兄拖着吃了两杯酒,一时没脱开身。”

  “怕是不止吃了两杯。”谢姝宁笑道。

  他也笑:“约莫有小半壶。”

  说着话,谢姝宁渐渐睡意消散,遂起身唤了人进来梳洗。

  燕淮果真不惯旁人近身伺候,等到谢姝宁收拾妥当,便自进了耳房。

  待他出来时,谢姝宁正执了小银烛剪,剪着烛芯。

  描金的大红喜烛,是要燃整夜的,因而光亮较之寻常蜡烛更甚。

  谢姝宁站在案前,长发松松挽着,姿态闲适慵懒。

  听见动静,她转身来看他,嘴角微噙着笑意。

  温暖而明晰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愈发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他不由舍不得移开视线,眼瞧着谢姝宁又走近了拔步床,伸长了手去够床柱上的铜钩,想要将帐子先放下来。

  燕淮只觉心中一热,先前吃的那几杯酒,似乎也才后知后觉地上了头,叫他心神恍惚。

  他呆站在原地,半晌不曾动作。

  “怎么了?”谢姝宁放下了半边帐子,见他站在那盯着自己看,不由疑道。

  燕淮闻声回过神来,笑着应了声“无事”,大步朝她走近。

  帐子后,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薄被已然铺开。绣工精湛,活灵活现,像是真的一样。

  俩人看着,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俱觉面上发热,强自镇定着一前一后上了床。

  掀了被子一角,谢姝宁先钻了进去,动作间牵扯衣裳,露出了心口疤痕。

  燕淮瞧见,不由眸光一黯。

  这道疤,几经结痂又脱落,用尽了上好的药膏,却终究不见消去,至今仍顽固地留在上头。

  粉褐色的疤,细细一道,却刺目异常。

  他忍不住轻轻拂上它,长长叹了口气:“该有多疼……”

  这道剑痕,至始至终都是他心里头的一根刺。

  谢姝宁见他神色黯然,不由暗叹一声,有心安慰,索性凑近了与他咬耳朵:“你已拿你自个儿来还债了,疼也值了。”

  燕淮听着,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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