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咚——
咚——
浑厚钟声,自山巅传出,与金色晨曦一起,落入四面环山的幽谷。
清晨雾气未散,连忙成片的亭台楼阁,如处于云雾之间,如梦似幻。
身着制式黑袍的栖凰谷年幼弟子,在钟声之下陆续走出房门,三两结伴,赶去山谷中心的广场。
稍长一些的师兄师姐,则开始忙活各自的事务,或是去典籍房借阅书籍,或是去执剑房报道完成每月执勤的任务。
广场后侧的竹林附近,是一大片冒着青烟的房舍,丹器房的数百弟子,在其中打磨器具、炼制药物。
休整一夜的吴清婉,从瀑布后方的石洞里走出来,站在崖畔的石台旁,眺望远方金光璀璨的晨曦,稍显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天开始啦!
吴清婉是丹器房的掌房,每天的事情,肯定不光是待在山崖上看风景。
丹器房作用在炼制药物、制造各种器具,其中比较简单的交给弟子即可,但有些比较繁琐的还得吴清婉自己动手。
不过,大丹朝是小地方,栖凰谷也不是大宗门,获得的天材地宝有限,能下金蛋的丹方、炼器图谱更是没有,寻常器具、药物,再繁琐也繁琐不到哪里去,吴清婉平时倒也不忙。
吴清婉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去下面的竹林里,指导自己的亲传弟子。剩下的时间便是打坐炼气,吴清婉五行亲木,金木水火土,对应西东北南中,水生木,所以修炼之地在栖凰谷最东方的瀑布下面。
闲暇时分,吴清婉也会自己做个饭。
修为到灵谷境,体内自成周天,可源源不绝吸纳天地灵气反哺自身,不食五谷也无妨,但她还有未曾入灵谷,饭还是要吃的,需求量不大罢了。
旭日东升,天色刚亮。
吴清婉在悬崖边站了片刻,便瞧见下方水潭旁的院落里,左凌泉走了出来,换掉了身上的弟子袍,改为了世家公子的装束。
前几天两人从长青山里归来,吴清婉看到左凌泉那一剑的风采后,对左凌泉的观感,已经从‘年纪不大的笨娃娃’,变成了‘难以琢磨的修行奇才’。
吴清婉本就欣赏左凌泉的品性,如今自然更加欣赏,看左凌泉的眼神,比侍郎左寒稠还亲近:
“凌泉,你准备出去?”
左凌泉这几天都没睡好,辗转反侧都在想着自己那一剑的风采,恨不得现在就练出真气。不过想归想,事实也摆在眼前,根本急不来,身边事还是要去处理的。
自从上次入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左凌泉出门前只和三叔打了个招呼,十天半个月不回去显然不合适,趁着今天没事,便想着回去看看。
“是啊,回京城待一天,明天再过来,吴前辈有安排吗?”
“也没什么安排,回来后,我给你针灸刺激经脉穴位试试,说不定能有转机。还有,你是姜怡的驸马,要是想去见她的话,可以带一只杏花街的王家烧鸡,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嗯……还有仙芝斋的胭脂‘红花蜜’,价钱比较贵,不过你应该买得起……”
石崖下方的竹林里,小花师姐在内的几个姑娘,闻言来了精神,开口嬉笑道:
“左师弟,我们的也别忘了啊。”
“是啊是啊……”
吴清婉脸色一沉:“没规矩,有这么要东西的?”
“我们就说说嘛……”
左凌泉摇头轻笑,说起姜怡,他还记得过来前,姜怡交代的差事;他这几天连栖凰谷的路都没认全,自然也没见过闭关的国师,这次回去没打算向那个有点刁蛮的未婚妻复命。不过,吴前辈这么认真嘱咐,他也记在了心里:
“谢前辈指点,前辈可要我带什么东西?”
吴清婉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不会让晚辈给她买东西:
“不必了,早点去吧。”
左凌泉拱手一礼,又和诸多师姐告辞后,转身离开了竹林。
栖凰谷的环境,数十年都不会有太大变化,进出的道路左凌泉早已经熟悉,轻车熟路走出谷口和十里柳林,来到了八角牌坊外的小镇。
小镇修在栖凰谷门口,名字自然叫栖凰镇,镇子上多是在外的‘散修’,也有不少栖凰谷的弟子,兜售自己制作的物件赚外快。
大丹朝的修行中人不多,但也不算少,栖凰谷开宗立派两百余年,弟子即便十年一轮,如今来来去去也轮了二十余次,出山的弟子师传徒、父传子,世代累积下来,已经有了些规模。
除栖凰谷之外,各地郡县也有些小门派、道观,大到数百人、小到两三人,这些势力虽然和俗世江湖人已经没有区别,但本质还是算修行中人。
大丹朝虽然修士不算太少,但修为高深的不多也是事实,普遍都在炼气四重以下。造成这个原因,除开修行难度太大外,最重要的还是大丹朝地理位置封闭,修行资源太少,有机会的基本都去外面闯荡了。
修行一道,可没有衣锦还乡的说法,一旦出去,要么位列仙班,要么死在路上。能半途归来报答宗门的人,上一个还是国师岳平阳,其他人即便回来,也是心灰意冷落叶归根的。
虽然修为低微,但修行一道可没有躺平等死一说,在外散修向道之心还是有的。
朝廷和关外通商,换来的白玉铢和各种修炼相关的器物,都会给栖凰谷。而这些编外散修,想得到栖凰谷这些东西,就只能来栖凰谷碰运气,久而久之下来,大门外面就变成了现在的栖凰镇,京城的郎中和百姓,也会到这里来买卖药材。
左临泉骑马经过小集市,路边随处可见在摊子上挑挑拣拣的人,至于是不是修行中人,有多高修为,凭外表他也看不出来。他没有在集市上停留,穿过集市后,便朝着京城方向飞马而去。
而就在左凌泉快走出小镇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江湖客,也在沿着街道,朝着外面行走。
————
一人一马擦肩而过,转瞬已经分开很远。
头发花白的江湖客,背负双手在街上停步,稍加沉默,抬起斗笠看了一眼。
飞马离去的公子哥已经跑出些距离,虽然气宇轩昂、体魄强健,但江湖客能看出,目前还只是个凡人,和镇子上的贩夫走卒区别不大。
他之所以会停步打量,单纯是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年轻岁月。
修行也好,江湖也罢;无论剑客,还是剑仙。只要是用剑的,可能都经历过‘腰悬宝剑、纵马扬鞭’的意气风发。
毕竟‘仙’也是从人修来的,没有人天生就会御风凌空。
只可惜,那段岁月太过久远,久的已久有点记不清了。
江湖客目送那公子哥远去后,撩起自鬓角垂下的花白头发看了看,眼中显出几分怀念。
世间最悲事,无非‘看英雄迟暮、看美人白头’。
比这还悲的,是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却连个能与之诉说的身边人都没有。
江湖客驻扎良久后,转眼望向街边的商贩:
“小友,你这马怎么卖?”
“嘿——本道今年六十有二,看你这娃娃最多五十出头,怎么这般没礼数?”
“仙长,你这马怎么卖?”
“马卖了本道怎么回去?驴子要不?就这头,栖凰谷老祖亲手开过光,上治百病、下佑子孙,白天保五畜兴旺、晚上护不倒金枪;看在道友有缘的份儿上,给你个人情价,只要五十两,童叟无欺。”
“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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