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活着才有光”)
别说沅沅了, 皮锤、胖爷、蓝妹也都呆住了。
他们隐隐觉得，黎少希不是这种披着人皮的魔鬼，他不会……杀了他们。
可他们也止不住恐惧……
黑场强行把他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不杀他们的话, 全都死；杀了他们, 才有希望活着出去。
面对这样无解的题，再好的人也会被抹黑。
谁又不想活着呢？
人性在生存面前, 总会现出另一幅面孔。
然而, 黎少希再度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他二话没说, 剑指恶魔。
沅沅完全没想到黎少希会攻击她，她看到他头顶的等级, 自以为是道：“这是你第一个游戏吧！”
她喝了瓶红药, 止住肩膀的血，一边躲避着黎少希的攻击，一边试图“劝服”他。
“玩家死亡后是不会掉落行囊的，火腿在我背包里，你杀了我就永远失去这个食材了！”
她以为黎少希是个没经验的萌新，仗着一股子所谓的正义感，非要和她作对。她不信他知道真相后还会跟这群认识没几天的人去死。
沅沅继续说道：“你别这么天真, 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杀他们, 全是游戏设定, 我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在努力降低黎少希的“道德感”, 让他不要被这种没用的东西困扰。
“再说你即便现在不杀他们, 他们也注定会死啊！”
确实。
沅沅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不是她想要杀死他们，而是黑场逼她这么做。
她不杀他们，她也会跟着死。
她不杀他们, 他们也还是会死。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能选择最优解——让自己活下来。
“你何必跟他们一起死？”沅沅越发恼了, 她不理解黎少希，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能力，她根本不会和他废话这么多。
蠢货蠢货蠢货！
这个自以为善良的蠢货！
沅沅神态逐渐崩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正确？
如果世间的正确如此不堪，那“正确”毫无意义。
黎少希一剑刺入她小臂，黑眸沉沉：“你错了。”
沅沅吃痛，盯着他的视线已经满是恨意：“我没错！”
黎少希没再多言，剑势更猛！
沅沅怒极反笑：“聚多多，你没杀过人吧。”
这话让黎少希手中的剑停了半秒。
沅沅：“你以为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事？”说罢，她一个闪身绕到左侧，一团火球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砸了过来。
黎少希反应很快，起跳躲开，但还是被刮掉了四十滴血。
二级的他，血条一共才一百五。
宋栩一的火球在有装备的加持下，输出更高。
沅沅彻底火了，她不再劝这个冥顽不灵的蠢货，而是恨恨道：“行，都想死是吧，我先杀了你，再变成你去杀了他们所有人！”
刚好。
她早就看上黎少希的能力了。
本来还想徐徐图之，现在索性硬抢！
他不想活？
她送他去死。
原本维持着宋栩一的模样，下一瞬她整个人恍惚了一下，而后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是一惊。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他们记得无机的模样。
沅沅杀了无机。
这个满嘴谎言的恶魔！
沅沅一眼看穿他们的念头，嗤笑一声：“我不杀他，他也是被阳光腐蚀；我杀了他，还能获得他的能力。”
她没错，她只是提前给他解脱而已。
双赢的事，她凭什么不做！
这些蠢货，全都是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这些该死的游戏有多残酷！
心软是懦弱。
善良是诟病。
唯有变强，才能战胜一切！
无机的巨大化，是非常高级的能力。
身处裂痕的云聿看懂了：“难怪这个黑场的等级这么高。”
按理说他们最高级也才八级，匹配的黑场最多也就□□级，可眼前的黑场至少十级起步，当然也不会超过十五级。
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当玩家的能力过于出色，容易匹配到远超自身等级的黑场。
黎少希的能力很难去评级，姑且不算。
只看沅沅、无机和宋栩一，就知道这黑场为什么等级高了。
秦碎钰：“拟态这个能力很强。”
云聿：“可惜路走窄了。”
沅沅这样的玩家有不少，十级前他们不知道裂痕的存在，以为是一次次生死存亡的“游戏”，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只剩罪恶。
即便在裂痕中，也有主张杀戮的公会。
他们的恶有着正当的理由——
活下来。
只要能活下去，哪怕违逆伦理道德。
电车难题，向来难解。
玩家的能力是能够在一次次黑场中顺延的，拟态这个能力一旦成长起来，十分可怕。
她杀的人越多，获得的能力越多，甚至还能伪装成对方……
她现在才五级，已经有了这样的战力，一旦升到三十级……
无法想象会造成怎样的混乱。
能力是把双刃剑。
“拟态”并非只能攫取玩家，她也可以将刀刃对向怪物，收集怪物的能力和形态。
只是……
她选择了更简单的路。
对于低等级的沅沅来说，杀死怪物远比杀死玩家难多了。
尤其是对她毫无防备甚至信任的队友。
无机的巨大化也是非常不错的能力，有点类似于乐熹的兽化，是能大幅度提升自身素质、突破人体极限的强化型能力。
宋栩一的火术也是颇为罕见的高输出、高施法速度的远程能力。
哪怕不算黎少希，这三人的能力也足够让黑场的等级翻个倍了。
至于黎少希为什么会被匹配进这个黑场？
很难不让人想到他在红场时的零幸运值。
倒霉的多崽。
开局遇王炸。
也说不清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沅沅用了无机的巨大化，原本正常的体型猛涨，身高足足有四五米，身材也魁梧健壮，拳头足足有西瓜大小。
她依旧是甜美的少女音：“蠢货，去死吧！”
说罢她一拳落向矮小瘦削的聚多多，那柄可怕的魔剑此时在她眼中犹如一个玩具。
巨大化后的她，血量足足翻了三倍。
原本的三百滴血，现在有九百，更可怕的是巨大化并不会让她身形迟缓，恰恰相反，她移速更高，身手更敏捷，所有状态都有了三倍提升！
无机的身体素质极好。
四十二三岁对于一个常年锻炼的男性来说，仍在体能巅峰期。
继承了这些的沅沅，感受到了喷涌而出的力量。
真好啊！
这用不完的力气！
胖爷整个看呆了：“这能力……”妈的，人比人气死人。
蓝妹也是颠覆想象了，难怪无机能带着沅沅从魔王肚子里死里逃生。
这样的巨大化，比魔王个头都高了！
这么厉害的无机……
居然就那样死了。
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救下的这个女孩是何等歹毒吧。
不过……不知道也好。
黎少希看到“无机”，本就黑沉沉的眸子更加冷漠：“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沅沅：“你试试就知道了。”
黎少希握着手中的魔剑，一时间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魔。
人间地狱。
绝非并列词。
沅沅说了很多话，只有一点刺激到了黎少希。
——你没杀过人吧。
——你以为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事？
黎少希没杀过人，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武器指向玩家。
人不是魔物。
人不是黑场。
在现代社会下长大的黎少希，有着早已刻入骨髓的价值观。
人不能杀人！
杀人绝非手起刀落。
可是……
可是……
明知道不该杀人都的沅沅，为什么还杀了那么多人！
黎少希可以放过沅沅，可以带她一起终结黑场，可之后呢？
之后她就会改过自新，不再杀戮吗？
不……
她不会的。
放她离开这个黑场，只是害死更多无辜的玩家。
黎少希不想杀人。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他可以挥刀斩杀魔物，可以为了守护队友一夫当关地立在餐厅门口，可以不顾生死和高等怪物战斗，可是他……可是他……
——你怕血？
——怕。
他怕血，
怕人的血。
而此刻，他必须直面恐惧。
直面由他亲手造下的罪。
黎少希斩向巨大化的“无机”，眼中再无杂念，有的只是专注。
这是一场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战斗，算得上是近十年来，最强的新人对决了。
黎少希的战斗力已然被打磨出来，他未必能刀刀命中，但猩红的攻击力摆在那儿，哪怕不发动特技，也足够杀死沅沅。
沅沅也的确是罕见的“天才”了，她至少杀过六个人。
因为在这场对决中，她使用了无机的巨大化、宋栩一的火术，还有一个高个女生的治愈术以及一个类似胖爷的虚弱buff，和一个少年的手掌利爪化……
看着这场战斗，云聿眼睛都没眨：“她还不够熟练。”
沅沅杀了不少人，收集了不少能力，可惜她还是历练少了些，这些能力都只了解了个皮毛，没有深入去思索和锤炼。
所以，她被黎少希一剑刺穿了心脏。
如果再经历几个黑场。
黎少希想要杀死她，难如登天。
血条见底，沅沅嘴角溢出鲜血。
她打不赢黎少希，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所以她这几天才那样机关算计，才那样苦心经营，才那样小心谨慎！
可这蠢货……
这蠢货把他们的生路给斩断了！
沅沅死死盯着黎少希，满目恨意：“我不会把食材给你，你杀了我，你必死无疑。”
都说将死之人，总有悔悟。
显然至死沅沅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觉得自己有罪，她只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早死晚死都是死。
她只是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
她思绪微动，忽然懂了：“你……你这个伪君子！”
她懂了，她知道了，她竟然忘了这一茬。
这个伪善的男人，只是想独活而已！
她不会让他得逞，她要提醒那帮食材，让他们拖他一起下地狱！
沅沅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喊：
“你们以为他是在救你们？别天真了！”
“火腿不是唯一的！小皮锤还有一条腿！”
“他不需要我行囊里的火腿，他可以砍掉小皮锤的另一条腿。”
“哈、哈哈……伪善、垃圾、人渣……”
“没必要。”黎少希看着那她摇摇欲坠的血条，看着她即将消失的生命，说道，“那样的食材，我不会去收集。”
黎少希望进她眼中：“我放弃任务，我要去杀死魔王。”
沅沅愣了下，但她根本不信：“骗子！伪善者！你根本杀不死魔王！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杀死它，你不知道它有多可怕，你不知道……不知道……”
黎少希告诉她真相：“这只是个低级黑场，它没有那么可怕，更多是在虚张声势。”
沅沅愣住了。
黎少希彻底看穿了这个黑场：“它没有多高的战力，只是狡猾得利用人心，引着玩家自相残杀。”
沅沅缺少了对场的了解，她不愿相信：“你……骗我……”
黎少希：“如果魔王能轻易杀死我们，又何必兜兜转转弄这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止沅沅，胖爷、蓝妹、小皮锤也恍然醒悟。
他们未必有黎少希对场的了解，可他们都懂得这最简单的逻辑。
黑场的目的是吞噬玩家，倘若魔王强悍到能轻易杀死他们，又何必搞身份、食材、自相残杀这一套。
它直接逼着他们死战，用暴力把他们吞噬就完了。
在绝对碾压的战力面前，勾心斗角不值一提。
除非它怕他们，才会设定得如此复杂。
沅沅不信：“不可能不可能的……无机……他没能履行职责，在白天要被太阳烧死了……”
黎少希：“黑场制造的幻觉。”
沅沅睁大了眼。
黎少希：“真正杀死无机的，是你。”
黎少希也是刚想明白一切。
就连他——被云聿教了那么多，看过一场六十九级黑场战斗——也是才想明白，其他玩家又如何看得破？
这个黑场的等级比他们想象中都高，可能超过了十级。
可无论如何，它也不过才十几级。
怎么可能难到让玩家寸步难行？
白天累得要死，晚上还要战斗。
食材是玩家，又独独留了两个空白。
还有……
开局吃掉俩人，偏偏两人又都活了下来。
无机的巨大化的确厉害，可魔王都能一口吞掉玩家了，又怎会让他们轻易跑了？
除非……
被魔王吞掉是假，用幻觉将他们拆散是真。
多巧妙？
被抓走的是两个能力最强的。
留下的五人配置也很有趣：有输出、有控制有潜行。
2v5。
除了黎少希这个不确定因素，可谓势均力敌。
至于身份铭牌的分配……
黑场干预不了，只能交给系统。
但无论怎么分配，自相残杀是必然的。
黑场的机关算计，无非是利用人性之恶，坐收渔翁之利。
它辛辛苦苦布的局，这不就框住了沅沅。
黎少希轻吸口气，拔出了魔剑。
最后一滴血流尽，沅沅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年轻、稚嫩，圆睁着的眼睛里有着质疑和茫然。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害的面孔，背负了六条人命。
的确，她可以为了活着拼搏。
但被她杀死的人又凭什么该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人都这么想的话，迎来的只会是天诛地灭。
哐当一声。
魔剑掉在地上，黎少希手腕直哆嗦。
蓝妹过来给他包扎伤口：“别乱动，我给你止血。”
黎少希：“嗯。”
胖爷和小皮锤也都过来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帮忙，他们生怕把技能丢到黎少希身上。
沅沅诡计多端，若非小皮锤拉着胖爷和蓝妹躲在战斗圈外，她极可能拿他们当人质。
此时他们没了顾忌，全都靠上来，小心帮黎少希清理着伤口。
胖爷哽咽道：“多多……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说着，老大个爷们眼眶通红。
小皮锤知道黎少希的心思。
杀人……
哪怕杀的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也有着极大的心理负担。
无论如何，眼前少年也不过才十八|九。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在做什么？
总之不会是黎少希这样，背负起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蓝妹给黎少希清理了伤口，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要……”
他们信任黎少希，毫无保留地信任。
哪怕黎少希真的要杀了他们提交材料，他们也无力抵抗。
黎少希不会那样。
他们无比清楚。
只是……
对魔王的恐惧依旧徘徊在心头。
黎少希收起小魔剑，喝了点补给品后有了力气：“先进屋。”还有些事，他得去处理一下。
三人：“好。”
回到餐厅，黎少希先去收银台买了个一键清洗。
战斗发生在餐厅后院，餐厅里倒是没什么损坏，只是他身上的制服乱七八糟，沾满了泥和血。
一键清洗很方便，只是那诡异的黏腻感还在，让人想站到花洒下，用力搓洗。
不……
没必要。
黎少希闭了闭眼，平稳了呼吸道：“我去提交一下食材。”
众人一愣。
黎少希的行囊里还有他们从超市拿到的食材：火腿、鲑鱼。
虽说身份铭牌上都写了他们的食材身份，可黎少希还是想去m那里确认一下。他没骗沅沅，但不信任她，至少要去确定下这些食材是不是假的。
假的也没关系，黑场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即便晚上所谓的探索是“障眼法”，可黎少希击杀的怪物是实打实的。
那个猪魔和四条鱼怪都有不低的战斗力。
假设这是个十五级黑场，它的全部战力有十五分，那猪魔和四条鱼怪至少耗掉了它六七分。
再加上白天的魔物，已经逐步提到了七八级，虽说战力远不如猪魔和四条鱼，但数量极多，也抵得过三四分了。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魔王绝非不可打败的存在。
它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弱。
只是……
还不急着去收拾它。
黎少希挂念着m，不想他一个人守着绝望。
黎少希第一次上到餐厅二楼，主动来找m厨师。
看到他上来，m神态微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黎少希盯着他：“我来提交食材。”
m声音更冷清了些：“哦。”
黎少希忽然笑了：“放心，不是人。”
m一愣。
黎少希拿出了真正的鲑鱼和火腿：“喏。”
m：“……”
黎少希问他：“这些食材可以吗？”
m的神态明显有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冷淡，而是有了些许笑意：“这不是魔王需要的食材。”
黎少希：“我才不管它，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
m看向眼前的鲑鱼和火腿，用厨师的腔调说：“鲑鱼放久了，而且多次冷冻，新鲜度很差；火腿的选材有问题，肉的纹理不好，腌制的方式也有问题，但是……我很喜欢。”
黎少希笑得更开心了：“那你收下吧。”
m看向他：“你应该知道，这没办法给魔王做菜。”
黎少希回问他：“你真的要给它做菜？”
m黑睫微垂，不出声了。
黎少希很难不心疼，尤其在知道他是谁后。
那么强悍的男人，也有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嗯……
总之心里软软的。
连杀人后的恐惧都消散了。
“我不想你给它做菜，所以……”黎少希说道，“我要去干掉它。”
m猛地抬头。
黎少希眼睛不眨地望着他：“我不会再让它欺负你了。”
他不清楚简越为什么会变成m。
甚至都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简越。
但……
黎少希心疼。
这么温柔的人，不该受这样的罪。
他会解决掉一切。
给他自由。
黎少希正要起身下楼，m忽然喊住了他：“多多。”
不是勇士，而是他的id。
黎少希回头：“嗯？”
m：“跟我来。”
黎少希随着他走进了二楼左侧的房间。
看位置应该是m的卧室，他不知道m带他来做什么……
门推开的那一瞬，黎少希愣住了。
不算大的卧室密密麻麻贴满了无数的照片。
天花板、四面墙壁，甚至是床头柜和衣柜上，都是一张张的并不规则的照片。
m的声音很轻：“他们是我的家人、朋友、客人……”
他们是被魔王吃掉的人。
是这座小城原本的居民。
是他的心心念念。
说实话，这密密麻麻的照片是诡异甚至惊悚的。
可m的视线异常平和，舒缓了阴暗的气氛，他慢声道：“我每天都在看着他们。”
他看向黎少希，声线轻轻颤动：“活着未必比死去更好，可我不能死，我不知道该怎样杀死它，但我知道……活着才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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