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摘花
第二天,温蔷回家的时候,在院子里又见到了纪霖深,他又来帮他母亲。
他那时候不过高中年纪,却像比一般大人还要沉稳,干活非常利落高效。而且他很聪明,常常能想到熟练的工人都无法想到的方案,解决了院子里大大小小很多问题。
温家不能雇佣童工,但时常会多给纪母打一份钱,心照不宣地将纪霖深的那份也算进去。
关于纪霖深的父亲,温蔷听父母偶尔提起,只说“走了”。
那时的她,不知道走了是指离家出走还是过世了。但从她对纪霖深有印象起,好像就没见过他父亲露面。
一直都是他和他母亲。
纪母已经在温家做了两三年的花匠了。本来招聘的时候看是一位女性,温母有些犹豫的,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胜任,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试试看。
实际上纪母的工作能力很强,她将温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年四季种植了不同的植株,岁岁年年繁花似锦、景色各异。
温蔷最喜欢蔷薇花,纪母就在院子外围种植了一长溜,让她每次路过都能看见。
每逢夏日,蔷薇花开正盛,绿荫浓长。满架蔷薇一院香,温蔷正是在自家院子里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诗的妙处。
这次温蔷看到纪霖深的时候,脚步下意识慢了两拍。第一反应是,他该不会是来告状的吧?
但她想了想,纪霖深从来不会进别墅宅子,从来都只在院子里忙碌,那么他应该没有机会去给她父母告她偷吃辣条的。
这样想着,她放心下来,视线他身上收回。忽然注意到,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淡粉色的花朵儿迎风绽放,嫩绿的枝条被微风吹得摇曳。
温蔷又惊又喜,直接走下了青石板路,踏着泥土地朝着那簇最盛的花丛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双带跟的凉鞋,踩在松软的泥土里,有些摇晃。她满心都在那朵开得最明艳的花上,没有顾及脚下。
忽然,正好踩到一处带水的软泥上,右脚往前一滑,直接跌坐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只觉得脚踝处生疼,像是硬生生往旁边掰折了一下。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尝试着抬起右脚,但还未移动分毫,一股又痛又麻的感觉升腾而起,让她的叫声更大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摔了个屁股墩儿,只能靠叫唤想要引来其他人的主动帮忙。
然后抬头,就看到了纪霖深。
他刚才在篱笆墙那里修剪矮松的枝叶,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剪刀,现在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脸庞清净冷白,只是校服外面套着的工作服上沾染了些泥土的痕迹。
周围没有其他佣人,温蔷看到他也不管不顾,直接昂头对他道:“我的脚扭到了。”
声音细软,又娇又嗔,像是在抱怨因为他她才会扭到的。
纪霖深直立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甚至还冷冰冰说了一句:“你不该来这片的。”
那是温蔷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清冽、干净,很好听的少年音。
但也透着不近乎人情的凉意。
那时候的温蔷承受着疼痛,见他非但不帮忙,还教训她,让她又急又气。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个待遇!
她更加委屈了,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干脆哭了起来:“哇——”
看到她突如其来的眼泪,纪霖深像是猝不及防,表情产生了细微的裂痕,甚至往后小退了一步。
温蔷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嚎叫:“我好痛啊,我好——痛——”
纪霖深看着她,神色出现了明显变化。他眉心皱起来,眼窝处的阴影更深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手里的工具放在地上。然后将手臂伸到她面前,意思是让她扶着站起来。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牵她,因为他的手上有泥。
温蔷伸手搭上他的手臂,身体正想往上使劲,但倏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蔓延上来,就像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她的小腿神经。
她哎哟了一声,重新跌坐回地上。这一摔,她觉得更难过,也更加委屈起来。
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独自抹着眼泪抽泣。
索性不再看他。
这人真没用!
纪霖深看到她痛苦又执拗着将脸转向一边的表情,像是轻叹了口气,直接上前一步蹲下了。一手从后圈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膝盖窝,将她横抱了起来。
温蔷惊讶之余,手臂顺势挽上他的脖颈,搂得紧紧的。她怕掉下来,那她会疼死的。
纪霖深皱了皱眉,站起身时往后仰了下脖子,想和她的面庞拉开距离。
但温蔷头往他的颈窝处一埋,闷闷道:“能不能走快一点。”
这一动,她又快疼得受不了了。
纪霖深没应声,只是加快了步伐,往别墅大门走去。
温蔷很轻,他抱起来并不费力,抱得很稳,也走得很稳。像是怕再次伤到她的脚踝,走起来几乎没有晃动。
温蔷只走了两步便摔倒的泥泞路,他却步履轻松。
全程温蔷倒没有再叫嚷了,难得乖乖地靠在他怀里,额头贴在他肩头处。
纪霖深看起来瘦削,但肩膀比她以为的要宽阔很多,手臂也很有力量。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传递过来,减轻了她因疼痛而升起的恐慌。
进了温家别墅的大门,纪霖深先将脚上沾了泥土的鞋脱掉,光脚踩着大理石地面往里走。将她放到了客厅沙发上,转身就想离开。
温蔷没顾上他,只急着叫保姆张姨:“张姨,张姨你在楼上么?能不能帮我烧热水敷一下脚踝,我扭到了。”
这时,纪霖深的步伐停下了,转头皱着眉问她:“你要热敷?”
“啊,不行么,那应该怎么弄?”温蔷问。其实她并不知道扭伤怎么处理,只是下意识觉得热热的敷了会很舒服。
纪霖深微张了下唇又闭上了,像是觉得与其要说这么多话,不如他自己动手比较容易。
他转身在客厅里自如行走起来,没有身为帮佣儿子的不自在,也没有征询温蔷的许可。
他去厨房洗了个手,然后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一瓶冷藏的罐装可乐,找了一块薄毛巾包裹起来,又回到了沙发处。
温蔷整个人是横坐在沙发上的,腿就搭在坐垫上。她的鞋还没脱,裙子上也有泥土,就这么沾在高档皮质上,她也不在乎。
纪霖深坐到了沙发另一头她的脚边,俯身去为她脱鞋。温蔷这双鞋是环形扣,设计很精巧,她买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但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关窍,他拨弄了半晌,也没有解开。
温蔷小声吐槽了一句:“你会不会解呀,你没有为女生脱过鞋么?”
纪霖深转头看她,沉眸抿唇。
温蔷自知理亏,心虚地指了下边扣:“你把那个圆形的小环往上提,就可以了”
纪霖深没有多跟她计较,照做了,解开凉鞋放到地上。然后拎起她的脚踝,放到他膝盖上,将包了毛巾的可乐放了上去。
温蔷忍不住嘶了一声,很冰,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纪霖深将可乐抬高,但同时按住了她的脚踝,没让她缩回去。然后缓缓地,又将可乐一点点贴了上去。
这次的动作没有第一次那样简单粗暴。几秒钟后,她逐渐适应了些,皮肤不再抗拒冰冷的触感,反而觉得爽快了许多。
偌大的客厅明亮透彻,整面落地窗滤过阳光里的灼热刺眼,只余暖白色的光束,在大理石地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有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带来了院子里的蔷薇花香,随着空气浮浮沉沉,萦绕着整个客厅。
客厅里没有其他佣人,只有沙发上坐着的两人。
温蔷的脚搭在纪霖深的膝盖上,很乖巧地让他敷着。她人清瘦苗条,脚踝最纤细处几乎不盈一握,他一只手便能圈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除了可乐的冰凉之外,还有来自他手掌的温热触感。
纪霖深的手就这么松松地抓着她的脚踝。
他刚才去拿可乐前洗了手,将手上的泥土洗净了,此刻显露出的手背跟她的皮肤一样白皙,只是多了份属于男生的骨节感。
温蔷皮肤光滑细嫩,连脚踝处也不例外。
但他的指腹正好相反,可能因为干活的缘故,要粗糙很多。上面的茧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有种微妙的磨砂感。
纪霖深沉默不语,也没什么表情。
他既没有看她,也不去看她的脚踝,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地面。
“那个泥地怎么这么滑呀。”温蔷闲坐无聊,干脆躺了下来,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纪霖深头也没抬,再次重复了见她时的第一句话:“你不该去那边的。”
“可是那片蔷薇花开得最好看,我想摘一朵”
“为什么要摘下来?”纪霖深眼睫动了下,这才转过头看她,反问道。
在他看来,花还是长长久久地在生长在枝头最好看,摘下来离开了土壤就枯萎了。
“为什么不能摘?”温蔷一个激灵重新坐起来。她以为纪霖深是仗着自己修剪过枝叶,护着院子里的花不让她摘,有些不满,“整个院子里的所有——都是我的!我!的!”
纪霖深视线又垂了下来,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墨色的瞳仁。手还握在她纤细的脚踝处,沉默了片刻。
忽然,温蔷像是听到他低低说了声:“我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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