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私厨
◎因为你瘦了。◎
周一的时候, 温蔷跟秦琳提了想去参加欧盟培训一事。
秦琳没有反对,只是说让她自己好好考虑清楚,不用先忙着办离职手续。
下班后, 温蔷打算晚上先回父母家一趟, 跟他们提一下这件事。
这两天她住在朋友家,免得突然回去怕父母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进入父母居住的楼栋,进电梯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很不平静。
数字一层层往上跳,她平息了一下心绪, 打算慢慢跟他们解释自己的职业规划。
下了电梯往左第一户就是父母租住的房子。
她往那边走了两步, 忽然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关上。她略一惊滞,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时,里面也传出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人粗着嗓子在说话。
随着步伐临近, 从门缝里看到地上散落了一些纸片,还有盘子的碎片。
温蔷心头一紧, 一把拉开门。
房子里场景悉数尽收眼里, 她这才看到,客厅里挤满了她不认识的人。个个身形魁梧,留着光头和寸头,还有的嘴里叼着烟。
家里一片狼藉,电视柜的抽屉是拉开的, 似乎已经被翻找了一遍了。
温蔷呆立在门口, 看到客厅里站着的脸色发白的父母, 良久才动了下嘴唇:“爸, 妈,出什么事了?”
温母没有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温父。温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吞吞吐吐,正欲答话。
这时,从屋里出来了一个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粗短的脖子上有根金项链,随着他外八字的步伐滚动着。
他看到了温蔷,停住脚,□□裸地目光定在她身上,上下扫视着。
温父忙走过来,将温蔷挡在身后:“这个,请您转告孙先生,钱我会尽量凑齐送过去的,不用担心。”
温父从商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所以姿态还算稳重。只是涉及自己女儿,声音不由自主地还是显出些微的颤抖。
那个金链子男人并没有理会温父,而是越过他的肩膀,将目光径直朝着温蔷这里投来,眼神饱含下流的欲望。忽然咧嘴一笑,往地下啐了一口,哑着烟嗓问:“这位,是温老的女儿?”
温蔷没有搭理那个人,径直看向自己的父亲:“爸,他们是谁?”
温父缓缓转身,面色饱含歉意:“他们是是借贷公司的。
“爸——”温蔷瞬间明白了,惊叫出声。
“哼,这样,我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正好你家女儿也回来了,就商量一下吧。”金链子不耐烦地打断了父女俩的对话,“要是不行把你这漂亮女儿赔给我们也算两清了。”
“不、不不。”温父胳膊下意识张开挡住身后的温蔷,背脊下意识佝偻了下去,“我一定尽快还清,一定,一定。”
一贯身居高位的温父,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最后就只剩下气音。
金链子似乎根本不相信这话,挂着嘲讽的笑容:“你拿什么还?你公司还欠一屁股债你他妈还个屁!”
温蔷忍不下去了,出声:“我来还,我来想办法。”
金链子没理她,反而先跟周围兄弟对视了一眼,嗤笑:“这小娘们儿她说她来还。”
那些寸头们也发出嘲笑的声音,在这个环境下听起来饱含深意又刺耳恶心。
“你来还?”金链子点了根烟,夹在手指间冲她点了点,“这位美女,你知道你爸欠我们孙总的是多少钱么?听说你是翻译啊,这行这么挣钱?”
温蔷沉了沉气,暗暗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我会想办法的。”
金链子哼笑了声,眼神一直在温蔷脸上打转:“行,那今天就给美女一个面子。我们下个月再来,但是如果让我发现你家跑了,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说着他一招手,底下一帮人就乌泱泱地跟着走了。
屋里只剩下温家一家三口。
还有一室的狼藉。
“妈!”温蔷眼见温母要晕倒,急忙扶住了她的胳膊。
温父也过来,两人一边架着一个胳膊,托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作孽啊”温母刚开口,一行泪就流了下来。
温蔷抚着母亲的背,其实她心里也烦乱无头绪,但不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
她打算先问清楚缘由,转向父亲:“爸,上次竞标不是中了么?怎么还需要贷款呢?而且还是找这种不正规的借贷公司。”
温父给温母端来了一杯水,递过去后,自己像是也失去了精神,整个人蜷着坐在矮凳上。
“上次竞标的地一直都没有找到开发商,运转需要资金,我没有办法,所以又贷了款。谁知道,项目的钱一时收不回来”
温蔷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没有办法,从银行已经没法借钱了,但是好不容易拍下的地,不能就这么弃掉”温父双手托着,沟壑纵横的脸庞布满痛苦和无奈,“如果不靠项目,你这样一个月万把块钱,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家里的债。我总不能让你到时候都三十好几了,还一个月几千几千地去填家里的大窟窿吧。”
“爸”温蔷叫了一声,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但是温父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认真对她道:“蔷蔷,听我说,你今晚就赶紧走,去外地躲一躲。或者就在那里,别回来,他们找不到你的。”
温蔷显然不会同意:“不行,如果他们下次来没看到我的话,更会找你们的事了。”
“我们都老了,他们能怎么办呢。大不了把我这把老骨头打——”
说到这里,温父止住了。他知道这么一说,温蔷更不可能走了。
温蔷没有再跟他争执这件事,平静地拍了拍他的背:“爸,今天先睡吧。你们太累了。”
她环视了家里一圈,又道:“这些烂摊子,明天再收拾。”
温蔷又安抚了一阵母亲,让他们都先洗漱睡了。
待父母回房后,她一个人在满是狼藉的客厅里待了一阵,将落到地上的抽屉一一归置回去。
现在这种状况,她也不可能提出要去欧盟培训这件事了。
正好撞上这个突发情况,没有早一天,也没有晚一天,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她觉得,可能是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
让她明白,她不可能靠逃避解决问题。
夜凉如水,月色从窗户玻璃倾泻进来,洒满了一方书桌。
电脑屏幕莹莹亮着光,照映着温蔷的眸子。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然后,毫无停顿地按下了发送键。
【徐亮学长您好,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暂时还是不申请欧盟培训项目了。我想现在国内多历练,把国内的事务先处理好,或许以后有机会再去深造吧。温蔷】
电脑屏幕许久未动,逐渐暗了下去。
蓦地,她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纪霖深问她的那句:能逃则逃,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是啊,总不能一个人岁月静好,让周围的人都负重前行。
眼下温家一家三口都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了。
温蔷唯一庆幸的是,她没有先办离职,现在还能够继续工作。毕竟债务必须偿还,她不能倒下。
但即便是这样,温蔷本来要走的消息还是露了出去。
在卫生间隔间里,她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周昱语调冷嘲热讽:“不知道被哪个猎头挖了,还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儿呢,结果现在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就是的,也就是秦姐善良,这都要收留。”
“是啊,要是我,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根本不会重用的。”
“可不是。”
温蔷直接从隔间里出去。
看到她突然出现,那些人都吓了一跳。
无论她们怎样在背后议论,在她面前还是多少有些忌惮。因为她实力太强,上次致远来续约总助专程向文星大老板说明了是因为她的翻译服务质量高,所以保不齐哪一天就被提拔为组长了,甚至总监都不是不可能。
但温蔷没有理会她们尴尬的找补,目不斜视地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然后抽了一张纸,走了出去。
她知道现阶段什么最重要,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一分一秒。
向秦琳说明自己不会走之后,她又申请了尽可能多的同传派遣工作。
她需要挣更多的钱,其余的都不重要。
第一场会议安排在一周后的上午,是一场商务会谈。
圆桌式的会议讨论模式。
温蔷提前在门口与甲方那位张总见了面,自我介绍简单寒暄后,会议方便派人来通知该过去了。
她跟随着张总走进会议室,那人坐在指定的位子上,她坐在后侧的椅子上。拿出了笔记本和笔,做好了准备。
这时,又进来了别的一些人。
温蔷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纪霖深。
他身侧有两三名工作人员陪同,有专人指引到右侧上方的位置。
他没有回应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在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而是定定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两人对视上,纪霖深的目光探询般在她脸上逡巡,又扫过她前方的张总,薄唇紧抿,神色不明。
温蔷终于还是低下头,佯装整理笔记本避开了他的视线。
耳畔听到一声轻微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她知道他坐下了。
其实,接这样的会议翻译任务,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撞见他几乎是必然的事。
只是真的遇见了,却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云淡风轻。
她冒出一个念头,纪霖深会不会惊异于她竟然还在照常工作。他会不会认为,她实际上不是想离开这座城市,只是想离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情有种莫名的难受感。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更无法主动走过去向他解释。
于情不合,不理不合。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温蔷也投入到了工作中。她的翻译水平依旧在线,表达流利,语调清晰。
但全程,她的视线都避开了纪霖深的方向。
就连会议结束后,那位张总主动朝着纪霖深走过去问好,她也没有跟过去。
纪霖深被一群人围簇在中间,都盼着能跟他说上两句话,介绍下自己和公司,露露脸好谋求未来的合作机会。
纪霖深淡定而熟稔地回应着。一手揣在口袋里,姿态清落,手臂处的西装面料依旧是几条恰到好处的褶皱。
温蔷站在角落里,看着那几条皱褶发呆。
但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像是毫不相识。
工作结束后,温蔷跟张总道了别,并婉拒了会议方晚饭的邀请。
她走到酒店的大门处,却脚步滞住。看到纪霖深站在在那里,在侧门处,身影隐在一棵树下,不张扬,但她却一眼看到了。
看起来,他同样回绝了别人一同进餐的邀请。
温蔷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纪——”
她刚开口,手腕忽然被他抓住了。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宽大的掌心轻松地包覆住她纤细的腕骨。
“走吧。”纪霖深只简短说了两个字,就牵着她朝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温蔷尝试着挣了一下,但他的力道大,挣脱不了。
还有与会的其他人络绎不绝从酒店门口出来,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
纪霖深没有要司机,是亲自开的车,二十分钟后停下。
温蔷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一家高档私厨门口。门口已经站着一名侍者,看到纪霖深的车停下,立马上前来,殷勤地为温蔷拉开了车门。
然后他对纪霖深问了好,将两人带进去。
温蔷知道这家餐厅,之前他们公司接待非常重要的贵宾的时候,她来订过一次餐。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而且也不会有专人在门口接待。
往里的通道曲径通幽,古拙的青石墙、红檐廊,底下是一汪清泉,走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底下潺潺的溪流淌过鹅卵石的声音,舒缓又治愈。
侍者在一扇山水浮雕木门前停下,请两人进去。
包厢里,红木漆面小圆桌,上面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菜。
很幽静,只有袅袅的饭菜香气萦绕。
两人相对而坐。
侍者很快就关门出去了。
温蔷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菜。以前她也是跟随父母出入这类餐厅的常客,所以仅仅看摆盘和食材,就能大致猜到价格。
在许久不过这种奢靡生活之后,她忍不住轻咬了下唇,随之又不明所以:“还有其他人么?”
“没有。”
“那怎么点了这么多菜?”
纪霖深替她将筷子从竹篾筷套中抽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瓷盘上:“又没让你吃完,能吃多少吃多少。”
温蔷不再言语,低头吃了起来。
纪霖深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全程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
最后温蔷停下筷子。菜太多了,她很努力也才只吃了一半而已。
“吃完了?”纪霖深问。
温蔷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早已放下了筷子。
他好像没有怎么动。
她点点头。
纪霖深直视她,语气沉缓:“这下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温蔷稍怔,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眼神下意识游移了一下:“没”
“说真话。”他打断了她。
温蔷对上他严肃的目光,他难得这样看她,已经笃定她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他。
她垂了垂眼睫,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我家里欠了债。因为我爸为了上次那个项目的后续经费问题借了高利贷,还不上,所以被人追到了家里来。所以我现在也没法去培训了,得想办法把这个窟窿堵上。”
纪霖深安静地听她说完之后,也没有即刻表态。
温蔷见他不是很吃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出事了?”
纪霖深目光一寸寸在她的面庞上逡巡,忽然身子略前倾,手越过桌面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因为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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