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田会计一被带走, 他媳妇顿时慌了,哪还顾得上跟余家父子掰扯算账,赶紧跑回家搬救兵。
余家父子也傻眼了, 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在大队呼风唤雨的会计会说倒就倒。有了这前车之鉴, 余国辉更怕余思雅了, 无比后悔自己怎就听了田家的蛊惑, 跑过来帮腔呢!
看看, 他这妹子现在能了, 说搬倒田会计就搬到田会计, 他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要跟她对着干。早知道她这么在乎香香那小妮子, 他昨天就该坚定不移地站在她那边的。
“思雅, 刚才田会计的老婆是胡说的, 她见不得咱们兄妹好, 故意挑拨离间,你可别信他们啊!这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儿子耍流氓, 老子贪污受贿,还是思雅你英明,没信他们。”余国辉见风使舵,马上跟田家划清界限,还不忘拍余思雅马屁。
余思雅鄙夷地扫了他一眼, 先向文英和周部长道了谢, 等他们带着走了之后,才看向一脸神色各异的余家人:“进来说。”
虽然他们家已经成了笑话, 但接下来的话还是不适合让旁人听到。
哼了一声,余大庆背着手进屋, 一副领导下乡视察的样子。余国辉和姜美丽则一脸讨好,冲余思雅笑得特别谄媚,而且非常勤快和主动:“思雅,妹夫,你们在太阳下站了那么久,口渴了吧,让你嫂子去烧壶水!”
“不用,我就说几句,说完你们就走。”余思雅可不想留他们喝茶,她嫌恶心。
余大庆听到这话暴跳如雷:“你什么意思?我是你老子,上你的门,你连口水都不给老子喝就赶老子走?”
余思雅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余国辉赶紧拽了他一下:“爸,都是自家人,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思雅这不是刚回来,很忙没空招呼咱们吗?你干嘛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啊!”
边说边给余大庆使眼色,示意他别跟余思雅对着干了。
余大庆心里窝火,但刚才眼睁睁地看着田会计被带走,自己儿子的房子说没就没了,他也意识到,这个女儿的翅膀已经长硬了。如果还想儿子好,那就得憋着气。
他气恼地抿紧了唇,强力克制住了脾气。
余国辉见状,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对余思雅说:“思雅,你别跟爸生气,爸也是被县公安局的人给气的。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将爸带走,还关了好几天。爸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还随时担心挨打,他吃了这么多苦,心里憋着气,对你说话也冲了点,你不要……”
“我让人将他关起来的!”余思雅听得不耐烦,打断了余国辉。
余国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余大庆也瞪大眼,震惊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是我让人将他关起来的。”
既然已经撕破脸,她也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她的能力。
余国辉不敢置信地看着余思雅,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可是咱们的亲爸啊,你,你怎么能这样?”
余大庆更是暴跳如雷,脸涨得通红,提起手就往余思雅脸上挥去,但半道被一只更强壮有力的手给截住了。
余大庆气得胸口痛,仰头怒视沈跃:“怎么,你也要打老子不成?好啊,让人关你老子,余思雅,你有种,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沈跃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冷冽:“爸,你说什么话呢,你可是长辈,我这做晚辈的,怎么敢对你这个当长辈的动手。不过嘛……”
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瞥向一旁的余国辉:“但凡思雅和香香受了任何委屈,我都将十倍还到大哥身上。”
话音刚落,啪地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空气中响起。
余国辉的脸上马上出现了四根非常明显的手指印,他的脸也紧跟着肿了起来。
余国辉痛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张嘴想说话,结果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吐了出来。
一旁的姜美丽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扶着他:“国辉,国辉,你没事吧?你怎么啦?”
余国辉都要委屈死了,不是他爸在跟沈跃争吵吗?怎么最后吃亏的总是他?丢了房子不说,还挨了一耳光,痛死他了。
余大庆看到儿子的惨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你,沈跃,你小子有种……”
沈跃拨开他的手指:“爸,我不喜欢被人这么指着。我说到做到,如果你们敢碰思雅姐妹一根手指头,我回来后,大哥的十根手指头也别要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见识过他下手的狠辣,余大庆不敢不信,他震惊地看着沈跃:“你……你可是个军人,沈跃你还有军人的样子吗?你,你就不怕我去告你!”
沈跃讥诮地看着他:“军人怎么了?军人也有家人,如果我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那这身军装不穿也罢。我就是顾忌着自己的这身军装,才只给了大哥一巴掌,不然就凭他为了钱不惜出卖自己亲妹妹的行为,我不揍得他亲爹亲妈都不认识,我就不姓沈。”
余国辉还真怕沈跃不管不顾就动手,他肯定打不过沈跃的。
他赶紧拉住激愤中的余大庆:“爸,爸……”
余大庆到底是心疼儿子,而且他已经四十几岁了,以后还等着大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呢,可不能让大儿子出事。
见大儿子受了伤,自己失了面子,余大庆再也呆不下去了,拉着余国辉:“走,我们回家。”
余国辉不肯,他的房子还没要回来呢。
“爸,你等等,让我跟思雅说几句话。”余国辉强忍着痛,艰难地说道。
余大庆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目的。他也很后悔,让自己儿子快到手的房子就这么没了,便停下了脚步,盯着余思雅,目光充满了敌意。
余国辉生怕又吵起来,赶紧说:“思雅,看在咱们亲兄妹的份上,你就帮我跟厂子里说说情吧,我……我以后再也不请假了,保证天天按时上班,在厂子里好好干活。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你侄子侄女着想啊。咱们一家四口挤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都挪不开身。”
姜美丽也赶紧卖惨:“是啊,思雅,你大哥知道错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肚子里又有了,以后就五个人,住那么小的地方,怎么住得开啊。思雅,你帮帮忙吧,给我也找个工作吧,不然你大哥一个人工资,怎么养这一家子啊!”
余思雅感觉很好笑,他们不但想要房子,还想让她帮忙找工作,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当她是傻瓜吗?
余国辉两口子养不起孩子关她什么事?是她让他们生的吗?
余思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不可能。你也别跟说养不活孩子什么的话,城里活不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回乡下啊,你种地,余国辉拿工资回来,这不挺好吗?”
现在乡下不少单职工的家庭都是这样的,两口子一个上班,一个在家里种地。姜美丽不想回乡下,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要是这两口子是个厚道的,她也愿意帮一把,可就凭他们做的这些事,她凭什么帮?
姜美丽好不容易才进了城,不用种地了,让她回来,门都没有。她脸色大变,埋怨地瞪着余思雅:“你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一点都不帮家里人,自己有出息了,也不拉家里人一把,难怪爸妈都不喜欢你。”
余思雅满不在乎地说:“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既然咱们大家都彼此不喜欢,两看两相厌,那以后就别见面了,我把你们留下就是为了跟你们说这个。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跟香香,我们是死是活,过得好还是过得差,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们再来找我或是香香的麻烦,那余国辉就回家种地吧。”
余国辉和姜美丽脸色大变:“你……你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余思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们不是一直嫌我们姐妹俩是赔钱货,丢了你们老余家的人吗?这下如你们的意了,以后我们姐妹再也不会坏你们的名声了,你们该高兴啊?”
高兴什么?高兴最有出息的妹妹跟他们决裂了吗?
余国辉和姜美丽当然不愿意失去这根金大腿:“思雅,你瞎说什么呢?你们可是亲兄妹,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没有比你们更亲的了,你说这种话,多让人伤心啊。我们从没嫌弃过你们啊,国辉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姐妹了,你可别这么说了……”
余思雅没心情跟他们纠缠,利落地打断了姜美丽自欺欺人的说辞:“我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
“你,好你个不孝女,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老子要去公社,去县里告你!”余大庆气得脸都青了。
余思雅淡淡地看着他:“你们把我嫁出去,拿了八十块钱的彩礼,这三年,我每年也给你们几十块的钱和东西,加起来有一百多块了。还有余国辉的工作也是我让给他的,这些加起来还抵不了你们所谓的养育之恩吗?我不欠你们了。”
原主都不在了,连命都还给他们了。
“你要去告就告,这几年我怎么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不介意让你儿子回家种地,你就尽管去告,我能把工作给他,也能随时把工作要回来。”
余思雅根本不吃余大庆这一套,对付余大庆这种人,你只有比他更狠,更豁得出去。
在余大庆心目中,有个吃国家粮的儿子,那是他们老余家最自豪的事。他怎么舍得把儿子的工作给弄丢了,他气手指颤抖:“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丢进水里淹死算了。”
余国辉赶紧拉住他:“爸,别说了,算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好好的,扯上了他的工作。他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钱没捞到,反而吃了大亏。
余大庆恨恨地瞥了余思雅一眼,甩开余国辉大步走了出去。
余国辉见状,回头看了看余思雅不为所动的样子,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赶紧拉着姜美丽也跑了。
刹那间余家人就走了个精光。
余思雅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到椅子上按了按太阳穴。
沈跃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喝口水。”
余思雅接过水,喝了一口,苦笑着说:“让你看笑话了。”两辈子,她的父亲兄弟都是这种烂人。
沈跃捏了捏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的贪婪和自私。”
“嗯。”余思雅反手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放下水杯说,“我去看看香香。”
沈跃浅笑点头:“小姑娘想得多,你好好陪陪她。”
余思雅推开门进去,余香香坐在床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哭成了个泪人,沈红英怎么劝都劝不住。
看到余思雅进来,沈红英松了口气:“嫂子,你快来劝劝香香,她都哭大半天了。”
余思雅走了过去:“嗯,我来吧,你哥准备做饭,你去指点指点他。”
“嗯。”沈红英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她,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余思雅坐在床沿,没有说话,只是将手帕递给了她,然后平静地说:“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余香香抽噎着点了点头。
余思雅再次申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从此以后,你跟我没有娘家,是好是坏,都不能去找他们。如果他们来找你,你也绝不能搭理他们,处理不了,回家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这次余香香没有犹豫,用力点了一下头:“嗯。”
她今天听得明明白白,她大哥是收了田家的钱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想把她嫁给田中志那个恶心的东西。她爸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关心过她一句,他在乎的只有他的面子。他觉得她丢了她的人,可这是她愿意的吗?
他们不怪伤害她的人,却一个劲儿地埋怨她,仿佛她犯了天大的罪一样?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余香香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余思雅摸了摸她的头:“明天厂子里有车到省城,待会儿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跟红英去省城,到时候让红英陪你去买几身新衣服,以后不要再回红云公社了。记住,你没有错,这也不是什么耻辱的事,要羞愧的是犯罪的人和他的帮凶,而不是你。”
“姐,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的。”余香香其实心里还有些羞愧,但她不想余思雅担心,抬起头勇敢地说。
余思雅也知道,现在思想观念保守,处在这种环境中,要让余香香快速放下这件事不可能。不过也没关系,等她去了外面,念了书,见识了更大的世界,思想和视野更开阔了,自然就会看开,放下这个心结。
吃了一顿特别迟的午饭后,余思雅和沈跃带着余香香,拎着东西去杨大爷家道了谢。要不是有这位好心的老大爷,香香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等从杨家回来,天已经黑了,简单地吃过晚饭后,余思雅开始帮两个小姑娘收拾东西,并将生活费给了她们:“你们先回去,就住我的那间屋。我在乡下还有工作要忙,过阵子才会回去,你们让建东再在附近租个房子,最好租一楼,他要做买卖,东西比较多,楼上楼下搬运不方便。”
到时候建东去住楼下,她们住楼上,这样一来,大家离得近,每天可以一起吃饭,既能相互照应,又免了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自在。毕竟建东15岁了,半大小子,再跟她们一群女同志住在狭小的屋子里也不是那么方便,比如夏天太热,洗过澡她们想穿轻薄点什么的就不合适了。
“知道了,嫂子,咱们都收拾好了,很晚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沈红英接过钱,猛点头。
“行吧,缺什么你们进了城再买,该买的不要节约。”余思雅叮嘱了一句,出了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沈跃已经铺好了床,还在屋子里点上了熏蚊子的草药,不用她来操心了。
余思雅发现多个人也未必是坏事,比如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躺到床上,关了灯后,余思雅诚恳地对沈跃说:“今天谢谢你。”不然她那耳光就挨定了,毕竟比体力,她打不过余大庆。
提起这个,沈跃有点不高兴,捏了一下她的脸:“你下次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不然他要动手打了你,最后是你白吃亏。”
毕竟余大庆站着道德的制高点,老子打儿女,在乡下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余思雅都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余思雅也深知这点:“不是家里有你吗?不然我肯定不让他进屋。放心吧,余大庆心疼他的宝贝儿子、心肝大孙子呢,他要敢惹我,我就使劲儿折腾他儿子。看看最后到底谁先撑不住!”
余国辉父子就是余大庆的七寸,一打一个准。
“那也别跟他们硬碰硬,不值得。他们要再来烦你,你就找罗援朝,让他找个理由把他们抓起来关两天,吃了苦头,余国辉自然就老实了。”哪怕只见过两三回,沈跃也看出了余国辉窝里横的本性。
余思雅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两父子身上,她头靠过去,贴着沈跃的胸口,轻声道:“你别光说我,说说你自己。沈大江和沈宝安怎么这么怕你?你别瞒我,红英已经跟我说了。”
沈跃本来想含混过去的,但听妹妹已经出卖了自己,叹了口气,提了个不相干的事:“你知道我妈怀过多少次孕吗?”
余思雅偏头,眼睛往上看他:“多少?”
沈跃苦笑了一下:“具体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十几回总是有的吧,我其实应该排老三。”
余思雅诧异地望着他:“那……其他孩子都没养大?”
黑暗中,余思雅看不到沈跃的表情,只听到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是啊,不是流了就是夭折了。沈德清是个大孝子,什么都听他爸妈的,天天干得比牛还多,吃得比鸡都少,刘淑芬也一个德行,听男人的听公婆的。两口子在这个家里任劳任怨,干活最卖力,挣的工分最多,回家还要做各种家务,吃的却最少。有好吃的,我奶奶经常悄悄摸摸背着他们就给大伯、三叔家吃了。大伯是长子,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捧灵的,三叔是幺儿,嘴巴甜会哄二老,就剩沈德清爹不疼娘不爱了。”
“当时奶奶要带大伯三叔家的孩子,不愿带我,刘淑芬要上工挣工分,是隔壁四奶奶可我可怜,主动带我。她那个人特别心软,刘淑芬没给她一分钱,也没任何东西,她还经常在她烤火取暖的火盆里给我烧花生,烤红薯,将她的饭分一半给我吃。要不是她,我可能也养不活。”
难怪他提起父母没有一点尊敬怀念的感情。余思雅心疼极了,用力握住他的手:“抱歉,我,我不该提这个的。”
沈跃不在意地说:“没关系,都过去这么久,我早看开了。我好歹长大了,可我那些弟弟妹妹呢?我几岁的时候,中间有好几年,几乎每一年,沈德清都会用一个竹筐提起一个死婴去河边挖个坑埋了,他们来到这个世上,连个名字,连座坟都留下就消失了。”
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是高,可十几个孩子只养大了三个,也是罕见。余思雅光想到那个画面就不舒服,养不起那就别生啊。她不知道,小小的沈跃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断地重复发生的,那时候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恐惧。
余思雅用力抱紧了他。
沈跃轻轻笑了一下说:“我没事,真的。我小时候怨过他们,后来就想通了,人跟人不同,我摊上了这样的父母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可笑的是,你知道沈德清怎么死的吗?累死的,我去当兵的第三年他就累死了。”
那时候他每个月的津贴,除了必要的开支,全寄了回去,连内衣裤都舍不得买一件新的,全是用旧衣服自己拼接的。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家里几块钱都拿不出来,沈德清的丧事都没法办,最后还是他借钱办的。
后来,他就再也不将钱全部寄回去了,只定期回来,给他们买点粮食,给少量的钱,保证粮食能接得上,他们三个人不至于饿死。
余思雅想骂一声活该,自作自受,可到底是沈跃的亲生父亲。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沈跃,昂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这不是你的错。”
沈跃浑不在意,低头捕捉到她的唇,亲得余思雅嘴唇都疼了,他才稍稍退开,闷笑道:“想安慰我啊,光亲可不够。”
余思雅脸发热,但她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都接受了沈跃,那踏出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反正黑漆漆的,沈跃也看不见她,她鼓起勇气说:“你上次买的那个东西带了吗?”
“什么东西?”沈跃疑惑地问道。
到底是没经验,余思雅有点不好意思,提醒他:“就咱们回来那天下午,你在医院买的那个啊!”
“哦,你说避孕套啊……”沈跃一副才想起的模样,拖长了调子。
余思雅一听就明白他在耍自己,捶了他一拳,转身背对着他:“睡觉。”
这人真是坏死了,明明知道不行,还故意逗她。
沈跃靠过来,环着她肩膀,亲了亲她的耳朵:“走的时候忘了带,今晚先放过你,睡吧,我明天去买,正好她们俩都走了。”
余思雅听得面红耳赤,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不害臊,你不要去买。不然以后大家都知道了。”公社就这么大,丁点屁事就传得老远,她余厂长还要不要面子啊。
沈跃轻笑了一声,抱住她,轻轻在她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好,听你的。”
***
第二天上午,余思雅和沈跃亲自将两个小姑娘送到车上,并委托潘永康帮忙将她们带去找到沈建东。
沈建东虽然比两个女孩子小两岁,可他已经在省城混了大半年,还有好几个小弟。论心智成熟和为人处世的能力,怕是要超过两个一直在象牙塔中的小姑娘。
等两个小姑娘爬上了车后,沈跃也跳了上去,对余思雅说:“我去县里一趟,请罗援朝吃顿饭,感谢他的帮忙。”
去年,还有这次的事都多亏了罗援朝。要不是他提前将田中志抓了起来,余家人肯定不会报案的,而且不会追究这个事,等他们回来,搞不好香香都被送去田家了。这个事确实应该好好感谢罗援朝。
余思雅非常赞同这个事:“好,你去吧,带了钱和票吗?没带我这里有。”
沈跃摇头,笑着说:“不用,我这里有。耽误这么多天,你有不少工作要处理吧,你在厂子里忙,下午我来接你回家。”
“行吧,天气热,你们路上小心点。”余思雅叮嘱了一句,等车子开走后才回了厂子里。
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她就是交代马冬云:“你去把咱们的产品,一样准备三份,打包好,一会儿寄过去,这是地址,还有这份信随着包裹一块儿寄出去,寄件人就写清河鸭养殖场。”
马冬云接过一看,是个陌生的地址:“宜市?余厂长,宜市那边咱们也有了顾客吗?”
余思雅笑睨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谁家就买三份啊?这么远,寄这么点东西,还不够邮费呢。”
“那……这是?”马冬云很好奇。
余思雅想着她要去上学,万一电话打到厂子里,马冬云不知情也是麻烦,便跟她交代道:“这是宜市铁路局的一个乘务长,答应向领导推荐咱们清河鸭,寄点样品去让他们尝尝。毕竟咱们还是要用产品说话嘛。”
余思雅也不知道仅凭火车上的一次谈话,这个事能不能成,也许乘务长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但她习惯做事使十分的力,尽了全力,即便不成,自己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离得远,她现在也没时间亲自去说服宜市铁路局,就先寄东西过去吧。这三份产品,她在信里指定了其中一份是答谢乘务长的,另外两份是样品,请她给领导们尝尝,帮他们美言几句。
只要乘务长将这件事向上面反映,那他们就有一个机会了。即便不成,也混了个面熟,她下次去找对方亲自谈这个事的时候,对方好歹有个印象,总归不是坏事。
马冬云听说余思雅准备开拓新市场,特别兴奋:“好,余厂长你放心,我这就去办,今天就将东西寄出去。”
“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小李笑呵呵地进来问道。
余思雅淡淡地解释道:“我让冬云帮我给宜市铁路局那边寄点样品,看看以后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小李听了也格外兴奋,同时又忍不住担忧:“余厂长,这……要是又来一个铁路局,咱们的货跟得上吗?最近省城铁路局那边要货比较多,咱们每个月生产的货有一半都供应他们了,这还是增加了人手,提高了产能。”
余思雅笑着说:“所以你要尽快跟冯主席商量好,进一步扩大规模啊。我看不少公社开始收玉米了,今年的产量不错,咱们也不愁粮食的问题了,让大家敞开了养。”
提起粮食,小李想到了另外一桩事:“余厂长,这饲料厂还要不要建啊?粮食马上就要丰收了,这现在要不建厂,没收粮食,以后又得批条子了。”
余思雅淡淡地说:“慌什么?再等等,县里面要是没出通知,就不建了。”
在这个事上,余思雅不准备让步。饲料以后可是养殖场的关键,她一定要打通上下游,不会给人卡脖子的机会。
小李凡事都听余思雅的,她说不建,他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劝余思雅,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余厂长,你走的那天,钱书记被人给打了。”
余思雅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回事?谁敢打钱书记啊?”
这个年代,公社书记在乡下的地位极高。那是一个公社的一把手,掌握着全公社干部考核调职等,更管着全公社的各种物资分配等等。这样的实权人物,谁敢得罪,不怕被民兵抓起来啊。
小李幸灾乐祸地说:“槐树村的村民啊,那些大叔、大婶、嫂子们都来了,把钱书记打得鼻青脸肿,还往他脸上吐唾沫星子。我认识钱书记这么几年了,从来没看到他如此狼狈过。”
余思雅想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就觉得很乐,但她觉得依钱书记的性格,恐怕是不会轻易算了。
她笑问道:“后来呢?吃了这么大个亏,钱书记就算了?”
“哪能呢,他打电话给王书记要说法。王书记说,这是下面的社员不满本来要建成的饲料厂黄了,找钱书记出气,他也没法子,谁让钱书记断了人财路呢。”小李说得格外起劲儿。
王书记也学狡猾了。余思雅笑着追问:“然后呢?钱书记就这么吃下哑巴亏了?”
小李摆手:“哪能呢。钱书记一听就知道王书记是故意的啊,听说他气得不轻,第二天他们东风公社的武装部长就带着民兵过来,去槐树村抓人。但咱们公社也不是吃素的啊,王书记和周部长也带着人过去,拦住他们,不肯让他们将槐树村的村民带走。双方僵持了半天,差点打起来,我赶紧给永胜公社和宜安公社打了电话,他们两个公社也派人过来,东风公社这才走了。”
“这个事你做得很好,不能让他们打起来,不然没法收拾。你怎么说通永胜公社和宜安公社的?”余思雅笑问道。
小李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他们说了,要是饲料厂建成了,以后对外招工的时候,多给他们两个公社各自五个招工名额。余厂长,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余思雅不但不怪罪,还夸奖他:“李主任,你这随机应变好,反正都是往外面招人嘛,招谁不是招。挺咱们,帮助过我们的自然要好好报答,要是名额不够,那就从东风公社扣呗,回头他们问起,你就实话实说,他们让咱们欠下了人情,只能从他们的名额里面扣了。”
要怪嘛,就怪钱书记去,反正怪不到她头上。
小李明白了余思雅的意思,激动得拍手:“这主意好,看钱书记怎么跟公社社员们交代。”
这都是后话,余思雅觉得钱书记吃了这样的闷亏,肯定不会罢休。她得提前做好防备,不给钱书记找茬的机会。
思忖片刻,她拿起了电话,打给了冯主席。
冯主席接到电话挺意外的:“余厂长,你不是去南边探亲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出了点意外,就提前回来了。”余思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提起今天打电话的重点,“冯主席,饲料厂的争端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
冯主席叹了口气:“怎么没听说过,蒋主任为了这个事找了梅书记好几次了,还到处煽动县里其他领导,就是不想饲料厂建在红云公社。估计是他看着咱们养殖场越搞越红火,再建个饲料厂,估计到年底就要一跃成为县里最大,效益最好的厂子,可这样的厂子却在他们的控制之外,这不是说他们规划无能吗?他肯定不乐意看到这个。”
余思雅撇嘴,不愿意又怎么样?计划委员会的风光没几天了,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蒋主任就是再不甘心,那又能怎么样?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那以后有他受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先解决当务之急。余思雅说:“我知道,他还鼓动了钱书记跟他一起闹,给梅书记添麻烦了。我琢磨着这个事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冯主席,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作为老领导,红云公社十几年的老书记,冯主席自然支持余思雅:“你说。”
余思雅微笑道:“冯主席,我们公社财力最强,人脉最广,技术和资金都只有我们才能建得起饲料厂,除了我们,别的公社想单独搞这个都不行。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清楚这一点。”
冯主席点头应是:“没错,老钱这滑头不也是想拖着你们一块儿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搞不出来。”
余思雅点头:“没错,可我带了东风公社,其他公社怎么办?东风公社还没几个工人,我们红云公社的职工已经快趋近于饱和了,以后招工本公社的份额会逐步降低,将对外向其他公社招工。可换了东风公社就不一样,饲料厂建在东风公社肯定得先满足他们公社的社员,冯主席,你说是不是?”
对这点冯主席没有异议:“那肯定,建在哪里,必然得先照顾那个公社。”
余思雅又说:“当时提饲料厂的时候,我就答应了梅书记,从明年开始,饲料厂每年的招工名额将有一半分给其他公社,对外招工。如果建在东风公社,怕是没这么好的事了。你跟我向其他公社的书记们解释解释吧。”
冯主席顿时明白了余思雅意思,笑了出来:“好,你这办法妙啊,我一会儿就挨个通知其他公社。”
蒋主任拉了钱书记出来抢红云公社的项目,这下好了,余思雅就拿其他公社出来反制他们。
几十个公社齐刷刷地向县里表态,支持将厂子建在红云公社,看蒋主任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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