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跋扈

庞雨的目光顺着二郎镇向东，地图上标注着墨烟铺、车马河、凤凰铺、酆家铺和旧县里。

        “水营今日征调齐足额船只，明日午前登船，船队至龙湖长安埠五里外停泊，待与陆战司尖哨确认情报后登陆，本官不想扑空，也不想闯塌天和八贼回头反围了我。”

        庞雨手指放在宿松县城南面的长安埠，这里是龙湖流域最重要的码头，广济、二郎、车马河等地区的货物都在此集散，码头十分宽阔，是理想的登陆地点。

        （注1）杨学诗抬头看着庞雨，“大人，骑兵眼下仍在石牌市，若是此战要用到骑兵，恐怕难免惊动流贼哨骑，会否失了登陆奇袭之效。”

        庞雨摸着下巴，现在的骑兵司已有四百余，大部分都没有船运经验，调动到望江装卸会拉长发动时间，目前也没有足够运力，只能让他们从行人道前往宿松。

        如果早了可能惊动附近掳掠的流寇哨马，晚了无法配合步兵。

        但他更确认一点，就是骑兵是必须要用的，他不会只带步兵去跟流寇打仗。

        “程龙违抗史道台军令，必定不是为了临敌而逃，他们多少要打一番，流寇乃轻步轻骑，四千多官兵只要下了营寨，流寇绝打不下来。

        骑兵既隐藏不了，只能让陈如烈控制好行军时间，前锋哨马换便装，最后五十里要快速攻击，不给流寇哨马报信的功夫。

        为了保密起见，攻击二郎镇的计划只限陈如烈一人知道，向下一律传达骑兵司任务为保卫石牌市。”

        庞雨不再细想，流寇现在几乎布满宿松全境，他们哨马向贼首反馈的消息必然也是纷繁杂乱，贼首从便衣哨马分析出守备营要奇袭二郎镇的可能并不大，这是关键之战，庞雨不会为这点风险放弃运用骑兵。

        “雷港至长安埠两百余里，任大浪你与谢召发仔细计算运送时间，骑兵司可以比步兵晚到长安埠，尽量不提前惊动流寇，突然性仍是最重要的，到达长安埠之后，本官最后确认太湖方向情况。

        若程副将撤了，咱们就放弃攻击二郎镇，驻扎长安埠背水结阵，牵制流寇侧翼，不令其深入，若程副将确实堵住了驿路，咱们就按照计划攻击二郎镇。”

        屋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地图靠近了一点，他们知道庞雨已经下定决心，原本计划的石牌聚歼战，现在突然变成了宿松聚歼战，面对的流寇增加了数倍不止。

        “长安埠至县城八里，县城至二郎镇三十里，步兵有四十里路要走，我们一旦登陆，便失去了突袭之效，此时我们便要与八贼抢时间，本官要求登陆之时快捷有序，速度就是一切，必须在贼马兵回防之前夺取二郎镇。”

        庞雨扫视众人一番，“谢召发拟定计划，确认装船、航行、登陆顺序，夺占二郎镇之后，我守备营沿驿路推进，自二郎镇起，至枫香驿止，明确到每日的攻击目标，登船前传达至旗队长，登船后旗队长方能向士兵简报。

        各把总立刻回营，计划只传报至百总，即刻起封闭所有营门，非中军令牌不得出营，向士兵分发七日份干粮。”

        “是，大人！”

        几名把总齐声应了，再看了地图一眼之后纷纷出帐而去。

        庞雨转向还在发呆的何仙崖，“向史道台回报，我守备营收拢人马后将即刻赶往太湖应援，请援剿大军放心坚守。”

        何仙崖茫然的看着庞雨，分明已经定下去宿松，为何又说要去太湖，旋即想到庞雨是要稳住程龙所部。

        “那……届时人马未去，如何向史道台交代？”

        只见庞雨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本官是朝廷命官，不像程龙那么跋扈，自然是要遵守军令的。

        史道台既然命咱们去太湖，本官就一定会去太湖。

        但他没指定是走哪条路，所以我从宿松去也是妥当的，路上正好便遇到了流贼。”

        何仙崖嘴巴张了一张，一时没说出话来，庞雨丝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交战处不要离二郎镇太近，否则我一登陆，那八贼就跑了，车马河虽有利，但仍是近了些，也不要太远，枫香驿无险可守，嗯……请史道台约束兵马，我建议选择旧县里设防，此地山水交错，乃堵截流寇最佳的地方，官兵只要沿旧县河设险，流寇绝打不过去。”

        庞雨一掌拍在地图上旧县里的位置，“旧县里就是八贼归西之处，程龙当案板，咱们来当铁锤，老子要把八贼砸成肉酱。”

        ……宿松旧县里（今宿松凉亭镇），连绵不断的援剿官兵刚刚到达。

        此处是宿松的古县城所在地，因此得名旧县里，之后随着水运发展，经济重心偏向龙湖流域，县城随之迁移，但旧县里并未彻底没落，因驿道和旧县河在此交汇，同样是宿松的一处繁华市镇。

        三里外的烽火山上还有淡淡的烟雾，那里是史可法设立的烟火墩，因为地处山顶，流寇马兵上下不便，虽多次通过却一直没有去攻打，烟火墩仍在发挥作用，刚通报流寇马兵来袭，程龙领兵迎击，再次将流寇击退。

        流寇这次损失不大，马兵跑得很快，但辎重损失不小，旧县里的大路上丢弃了十多个车架，歪倒的车架旁跌落了各色布匹、丝绸和粮袋，旧县桥附近还散落不少银子，可见流寇逃得十分仓促。

        此时各营士兵正在争抢，程龙也懒得理会。

        “史道台又来了令信，让大人领兵退往太湖，大人要不要看。”

        程龙接过匆匆一看，不耐烦的还给那幕友，他转头看向詹鹏，“军中还有几日粮草？”

        “尚有五日。”

        詹鹏凑过来道，“太湖亦无粮草，周围百姓跑个干净，连送粮的也没有，去太湖只有等那守备营运粮来。”

        旁边的陆王猷看着周围哈哈大笑道，“等他作甚，那贼子皆是贱坯，你打杀他狠了，他就给你好好吃好喝，不需人运来。”

        潘可大也道，“贼子未曾料及我等来得快，只要一路追去，此等钱粮只怕更多。”

        其他江南将官一起赞同，从太湖出来之后一路交战顺利，各部多少都有缴获，旧县里此地最为丰盛，现在几乎是上次跟随左良玉追杀革里眼的重演，流寇战力低下，官兵追流寇就逃几乎成了固定模式，唯一不同在于，上次的缴获都被左良玉独吞了，这次程龙给各家都有分润，士气十分高昂。

        “那贼子既是寻死，我等便再送他们一程。”

        程龙定下决心之后，左右看看地形，他对宿松不熟悉，但此地是来过的，他对潘可大客气的道，“但素闻流寇奸狡，我等行军还需谨慎，潘将军是主兵，我等便是要追打，当也要有个章程，潘将军以为该当如何行止为宜？”

        潘可大恭敬的道，“此地旧县里，可留下些兵马押送粮草，今日交战之下，贼子已知我大军来，流贼逃窜甚速，我等可领精锐先行追打，以免那流寇逃了，前锋今日可到前方下营，还有一便宜，可省得不少立营的功夫。”

        “前方何地？”

        “便是左帅前次扎营处，酆家铺。”

        ……注1：地名分别对应现在的墨烟村、花凉村、凤凰村，丰店村和凉亭镇。

        长安埠是宿松县城码头，现今无存，明正德安庆府志载“宿松长安埠在县南八里”，可见当时龙湖水位线远高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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