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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北线


白烟四散,火铳轰鸣声中周围的清军惊叫着,跌跌撞撞的纷纷往外躲避。

吴达财呆了片刻,这一枪的威力远超他的预计,当下毫无意义的大喊一声,后面几个清军立刻填补了空缺,吴达财赶紧单手抓住黄娃的线枪,朝着前面乱捅。

混乱中谁也留意不到他是单手,清军不敢靠近,用手中的兵器朝着线枪拍打。

吴达财一手撑着拐杖,对面有个拿长矛的清军,不停朝吴达财脸上刺杀,吴达财线枪长度不够,他不敢倚靠在胸垒上,只能越退越远,清军逐渐靠近胸垒,左边一个清军用刀棍对着胸垒不停推砸,胸垒最上的粮袋垮塌下来,吴达财大声叫喊,右侧重步兵靠拢过来,用长矛抵挡住清军,逼迫他们远离胸垒,但胸垒上仍不停抖动,继续垮塌下泥胚和粮袋,显然有清军在胸垒下破坏。

慕然一声巨响,清军人丛中一股白烟腾起,三名最近的清军被白烟吞噬,周围的则东倒西歪,形成一个缺口,外面传来一个嘶哑的怒喝声,后续的清军立刻涌上来,将缺口补满。

一个人影弓着身子跑到在胸垒内侧下,又朝着外面扔出一个火雷,外面清军立刻捡起扔了回来,火雷带着火星从吴达财头顶飞过,朝着后面的泥胚墙飞去。

片刻后身后传来爆炸声,胸垒内外白烟滚滚,各种长杆兵器隔着胸垒猛烈交锋,在白烟中划过一道道印迹。

吴达财的线枪头跌在地上,他全身被汗水浸透,之前单手使用线枪,现在稍稍松懈下来,右手极度疲惫,已经不能握持,全身都快要虚脱。

吴达财口干舌燥,勉力支撑着不倒下,眼角看到胸垒下面的火器兵已经摆好了三支火铳,连忙丢下线枪,拐杖一撑扑到胸垒下。

那火器兵正在装填最后一支鲁密铳,他口中仍不停的哭喊,吴达财不及理会他,下意识的先抓住一把自生火铳。

身边的胸垒不停震动,外面有人在从下面破坏,吴达财仰头看去,头顶上两支长矛正在刺杀,他喘息片刻后找准节奏,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站起,右侧胸垒突然哗哗倒塌,出现一个缺口,一名亮甲鞑子跟着泥块扑入防线,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亮甲鞑子翻滚了两圈挣扎着想站起,胸垒内的安庆重步兵挥动斧头和刀棍,那清军身上被打得尘土飞扬,头盔上接连被砸中,头盔被打凹进去几处,那清军歪着脑袋不再动弹。

一片混乱中,后方的清军用兵器推打,垮塌的胸垒越来越宽,双方再无阻隔,长杆兵器猛烈的互相拍打,寻找攻击的机会。

清军人群中一名巴牙喇拉开步弓,朝着墙内近距离步射,粗大的破甲锥如同标枪一般,两名安庆重步兵接连被射中,惨叫着往后倒下,但清军人丛拥挤,那巴牙喇被阻挡了拉弓的空间,只得不停的移动,无法连续发射。

整个胸垒防线都在激战,吴达财就在缺口的边缘,前面有两个重步兵在抵挡,他在墙垒和步兵之间的空隙中瞄准密集的人群,刚好看到那名射箭的巴牙喇,距离只有五六步远,那巴牙喇找到一个空隙,刚开始拉弓,当下将火铳从缝隙间伸出,猛地一扣扳钩。

自生火铳一声爆响,那巴牙喇顿时跌倒,手中的弓箭嗖一声朝天上飞去,后面密集清军填补上来,将那名巴牙喇踩到脚下,吴达财将发射完的火铳塞回火器兵手中,将另一支自生火铳拿起。

一片惨烈的嚎叫声中,仍能听到清军中有个嘶哑声音大声叫喊,几名拿盾牌的清军踏上垮塌的胸垒,冲入安庆军的阵线,持盾的重步兵迎上去顶住,双方的长兵随即涌上,缺口中各种兵器猛烈攻击,长矛不停吞吐,钝器嘭嘭的砸击声不绝于耳,倒下的死伤者层层叠叠。

后方的清军踩着尸体继续进攻,各种兵器不停刺杀劈砍,血水四处飞溅,交战的双方状如疯狂,混乱中再没有人在乎火铳的鸣响。

一片混乱中,吴达财从缝隙中伸出火铳便扣动扳钩,近得他能听到对方的惨叫,在此时吴达财的耳中,火铳暴烈的鸣响如同仙乐。

四支火铳轮流发射,吴达财很快把鲁密铳都打完了,周围被刺鼻的硝烟淹没,他已是汗流浃背。

“铳!铳!”吴达财蹲在地上,不停的催促那名火器兵。那火器兵涕泪交流,一边哭一边装弹,终于又把自生火铳装好一支。

刚接过枪来,背后轰一声响,吴达财回头一看,左侧又有一段胸垒被推倒,两名清军踏上墙体,随即被墙内重步兵刺翻,紧接着又有新的清军冲入,左侧也陷入混战。

右侧的大缺口处,已经混杂着很多银白色的亮甲鞑子,支援的安庆重步兵堵住缺口,也遭受了严重伤亡,吴达财不及多想,再次把自生火铳从缝隙中伸出,一片嘈杂的叫喊声中,吴达财突然听到一个嘶哑声音在嚎叫,这个嘶哑的声音多次在附近响起。

吴达财把火铳收回,在原地吸口气,腋窝夹住拐杖猛地站起,火铳同时朝向胸垒外,视野中一片银白色的人群,吴达财立刻发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那清军将官全身披挂,连辅甲都十分精良,顿项也是金属制成,全然不同于普通清军用的棉甲顿项,他正挥舞着一把腰刀大声叫嚷。

近处的清军发现了站起的吴达财,立刻将线枪转过来,吴达财不及多想,朝着那将官一枪打出,嘶哑的叫嚷声变成一声惨叫,然后没了声息,周围有清军的恼怒的惊叫声。

吴达财飞快的缩回胸垒后,等着火器兵装填新的火铳,喘息间看到卫兵黄娃仰躺在地上,手还捂在脖子上,手指间全是鲜红的血迹,他两眼圆睁着,安庆重步兵的脚在他脑袋周围晃动,吴达财怕影响重步兵交战,不敢去拉黄娃的尸体。

眼神晃动间,突然看到泥胚墙上几个民夫手执火把,连着朝外面扔出火雷,吴达财连忙护住脸面,缺口人丛中连续爆响,白烟从缝隙中喷涌而出,惨叫声响成一片,连安庆重步兵也倒下几个。

吴达财在地上爬了两步,他的体力几乎耗尽,到了那火器兵身边,伸手去拿刚装填好的自生火铳,也试了两次才抓起来。

他转身把火铳对向缺口,刚才挡在前面的重步兵倒在地上,前方层叠的尸体上又翻过来一批新的清军,吴达财费力的举枪瞄准,蓦然间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一股强大的气流刮过,白烟四处翻滚,刚冲进来的清军中甲片和碎肉横飞,顿时倒满一地,身处霰弹边缘的吴达财仰天跌倒,他耳中一阵鸣响,脑袋眩晕着无法站起。

火炮的这一发近距离霰弹,将清军的人流彻底截断,没有那个嘶哑的声音指挥,这一段清军的攻势停顿下来。

缺口堆叠的尸体已经达到原来胸垒的七成高度,死伤者不停的挣扎,后面的清军踩踏上去不能着力,防守的安庆重步兵大声叫喊,拼命砍杀墙内残存的清军。

吴达财转头往左侧看去,那边的小缺口还在激战,但清军并不占据优势,安庆重步兵的长杆兵器牢牢封堵着缺口。

身边的尸堆中一片刺耳的惨叫声,几名安庆重步兵挥动着斧头和刀棍,砸击最后一个举着盾牌的清军,那清军被尸堆堵住了退路,绝望的嚎叫着。

吴达财靠在尸堆边不停喘气,勉强用手撑住地上,往胸垒上靠了靠,拿起手时满是血迹,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血水已如同溪流一般,源源不断的从尸堆中淌出。

只听得王庄的周围炮声滚滚,各处烟雾弥漫杀声震天,显示全线都在战斗。

吴达财习惯性的往后面庞雨的将旗看去,却意外的发现,待命的预备队已经大幅减少,大概只剩下一个小队重步兵,庞雨手中的预备队只有半个局的重步兵,实际就是两个旗队,有一个旗队参加了几次战役中激烈战斗,历次减员比较大,拼凑成一个小队,另外就是远哨队的轻步兵。

现在满员旗队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调去了何处,,庞雨的大旗仍在,但烟雾迷茫中看不真切,不知庞雨还在不在大旗下。

吴达财似乎忘记了疲倦,一把抓过那还在哭的火器兵,“扶老子起来!”

此时北面有一声炮响,将旗下又一队人影往北赶去,吴达财知道北面开始是没有清军的,那里只有一个旗队和一门炮,庞雨动用预备队,投入了一个旗队的重步兵和远哨队的轻步兵,说明北面已经很危险。

吴达财在火器兵搀扶下站起,他拿好拐杖之后看了看防线,这一段只是暂时攻势被阻挡,整个胸垒防线上还在激烈交战,东面的两红旗清军投入了不下一千甲兵,已经远超安庆营的兵力。

大缺口外的清军没有败退,仍在试图牵制安庆军,但明显士气萎靡,很难重新发动猛攻,不过这里的安庆重步兵损失同样严重,几乎抽不出兵力来。

吴达财看到那火器队长就在小缺口后面的土坯墙后,被重步兵挡住了射界,正在那里转来转去。

当下对那火器兵道,“去让你们队长带五个兵来。”

他放开火器兵,拄着拐到了那门火炮跟前,“带着炮跟我走!”

那炮长满眼血红,抬头看大吴达财时满脸凶狠,眼神有点呆滞,“我家把总说守着炮位。”

吴达财把火铳对准那炮长,想想后放下铳,一把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鞑子刚败,他们攻不过来,我是副总文书官,命令你带着炮跟老子走,不走就是抗令,老子砍了你!”

炮长眼神动了一下,终于站起来,炮手只剩下一个,炮长招呼几个民夫携带炮弹,然后几人闷头推动炮车轮子,跟在吴达财后面。

此时那火器队长赶到,他带了五个士兵,包括那个装填的火器兵在内,几人都带着火铳,有两人背上还背着一支。

吴达财自己拿着自生火铳,目前只能集结这点人手,他完全忘了疲惫,拄着拐杖往将旗赶去,靠近庞雨帅旗的时候,北面又一声炮响,吴达财已经能听到激烈的喊杀声。

途中的倒着几个中箭的士兵,有一个士兵旁边打翻了一桶水,另外一桶水就放在地上。

吴达财指指水桶,那炮长过去提起,朝着铜炮兜头淋下去,顿时冒出滋滋的白汽。

残存的那个炮手上去用清膛帚乱抹一通,两人停在原地忙活装弹,吴达财继续往前走,正在此时,突然旁边窜出几个人影,两个亮甲三个暗甲,他们从一个巷口冲出来。

吴达财头皮发麻,看盔甲样式分明就是清军,自己这里没有防线,这样正面交战,万一火铳没有击发或是打偏,这几个鞑子能轻易的将自己一伙砍杀殆尽。

那几个清军似乎没有留意到左侧的吴达财等人,他们先看到了将旗,其中一人拉弓便射。

庞雨将旗下的那个小队重步兵冲过去,其中一个特别高大的人影挥舞着大棒,十几个重步兵围着那五个清军砍杀,当先的亮甲清军顿时倒地,另外四个扭头就跑。

安庆重步兵跟着追赶,将落在最后的亮甲鞑子打翻,接着一群人围拢过去,砍杀砸击之下那亮甲鞑子转眼就没了动静,其余几个轻甲鞑子已不见踪影。

吴达财松口气,急急到了副将前面,听到庞雨的声音还在大喊。

“让西面涂典吏抽调一个小队重甲兵,东边找庄把总抽调两个小队来认旗下,最少也要一个小队,立刻去!”

吴达财急赶两步,“大人,小人带炮一门,火器兵六名听调。”

庞雨脸色凶狠,看到吴达财时有点意外,他呆了一呆随即对他道,“清军骑马快速到达北面,内有白甲一百余,总数不下三百鞑子下马步战突袭,已攻入防线,这个小队给你,你带炮去,配合重步兵把突入的鞑子消灭,务必恢复防线!”

北面没有设立胸垒,直接依托土坯墙和房屋设立防线,整个防线不连贯,刚才那几个清军已经到达王庄的中心,虽然可能是散兵,但也说明形势已十分凶险。清军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安庆营的优势就是火力和防线,一旦防线被攻破,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这时南侧赶来一个小队,庞雨立刻命令刚才吴达财支援北面,吴达财应了一声,拄着拐杖来到刚才冲出清军的巷道口。

北面有三个草屋在燃烧,正吐出滚滚浓烟,巷道中烟雾弥漫,视野十分模糊。

吴达财擦擦额头的汗水,转头看看身后的一群士兵,除了他自己带的火器兵,就是一个小队的重步兵。

“炮走前面,重甲兵随后,火铳押尾。”

吴达财转回去面朝烟雾弥漫的巷道,激烈的喊杀声从巷道深处中传来。

擦擦额头的汗水,吴达财朝前挥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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