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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课程


  按照国王和神使的安排。

  早上婕希给他们上了一节伊特奈尔的语言文字课。

  说起来,这种语言初学起来很容易,40个基础音,20个构成单词的字母。

  一个好的语言,是有固定的规律的。

  这也非常符合人类的认知和习惯。

  否则就会导致大脑混乱。

  比如【早上好】,这个词如果不只是问候,在另外一个环境下变成了辱骂,甚至于挑衅,那么人就无法理解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该用【早上好】。

  而简单的音序组合也是类似,伊特奈尔语说到底仍然是一门表音语言,也就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同样的音节组合表达了统一稳定的意思之后,逐渐形成了多人的统一规范,然后用特殊的文字把这些音节记录下来形成了文字。

  任何事物的终态都会趋向于稳定。

  这就是发展规律。

  在了解了一些基础的音节和构成规律之后,伊特奈尔语学习起来就容易多了。

  只要罗宾不是要像奥佳大公那样进行戏剧创作的话,那么只需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基本的交流。

  怎么说呢,就像是【常用语500句】。

  人类交流本身也不需要太多复杂的句子,只有那些对规则的制定者,例如皇室和贵族,才会需要用到不同的语句来应付不同的场合。

  她们总是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来彰显自己与平民之间的差距,而复杂的繁文缛节,以及行为规范,还有在不同场合的语言,就变成了彰显自己高贵身份的标志。

  什么时候需要在用句前加上前缀,什么时候需要后缀,什么时候前缀需要用尊词,什么时候需要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傲慢,什么时候需要更加谦卑……

  这些东西,真正要全部学完,恐怕得走一遍整个贵族的语法和礼仪教程。

  那至少得花费个六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这一套从提出来到现在被追加得无以繁复的文字规范,在皓月城的王室图书馆中,整齐地罗列着四五本厚厚的语言书籍。

  还是精装过,用上好的牛皮纸包装,带着金边压制的那种,至少每一本都有十公分厚,抡起来足够一砖头,不,一书本砸死人的那种。

  这明显不适合罗宾和罗琳这种初学者。

  虽然婕希认为他们很聪明,但是,这已经超过了聪明的范畴。

  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得举行天选者仪式,到时候诸位大公,王国政要,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聚集到皓月城中,对天选者的到来表示庆贺。

  不论罗宾愿不愿意,他都必然要面临这些人的质疑。

  一个月的时间不能让罗宾变成一个贵族。

  所以,也没有必要让他变成贵族。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很简单——

  把罗宾从赛雅在赛科瑞德进行魔法召唤的事情摘开,然后把他和妹妹变成伊特奈尔人。

  所以,经过再三考虑,他们给罗宾和罗琳编造的身份是:被罗莎林德大公收养的两个孩子。

  母亲于多年前的战争中死在了前线,所以罗莎林德因为这两个孩子可怜而将他们收到了冰霜要塞中。

  这也是很容易说过去的事情,罗莎林德本身就是平民出身,对于下层人民有着深切的同情。

  她自己收养过不少孩子,其中年纪较大的已经能在冰霜要塞担任较高的将领。

  还有喜欢读书的孩子去了地方法院成为了律师。

  也有侍奉在奥利维亚王身边的文官,同样受过罗莎林德的恩惠。

  再有两个孩子被她收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罗宾和罗琳都见过罗莎林德,如果被问起来,也可以有一定的描述,不至于被人识破。

  然后这样的身份还有其他的几个好处——

  首先就是礼仪问题。

  罗莎林德是出了名的宽容,好听点说,就是她开明,不在乎礼仪。

  难听点,按照其他贵族和大公们的说法,罗莎林德是个乡下人,根本就没有融入她们的圈子,粗鄙不堪,除了打仗,她对其他的事情一窍不通。

  她对人说话从来不懂用敬语,她的孩子们也不知道怎么用敬语跟她说话。

  所以罗莎林德注定了是一个下等人,为王国看守大门。

  不论她有着什么样的头衔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那么即使一个月后,罗宾在天选者仪式上有用词不当的地方,也能被搪塞过去。

  除此之外,罗宾和罗琳不用费心解释职业和生活细节的问题。

  罗莎林德教孩子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那就是她几乎不管。

  除了人品,罗莎林德认为其他的都不是坏事。

  一个人有着好的人品,无论她以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都不会坏到哪里。

  所以她培养出来的孩子,从事的职业五花八门,各自的生活习惯也都不同。

  那么罗宾和罗琳变成什么样都是合理的。

  最麻烦的,是两个人的样貌。

  五官不够立体,黑眸黑发,肤色偏黄。

  好在可以用母亲战死,血脉不详这种理由来搪塞过去。

  一个为国捐躯的人,别人怎么追溯她的来源。

  罗莎林德收养罗宾和罗琳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没到记事的年龄,就更谈不上从他们这里查找身份。

  一切都很完美。

  只要他们能把语言关过去就行。

  ……

  但是,在罗宾看来,这其实是蓄谋已久的事情。

  前提在于,国王如果想插手神会的话。

  按照新的身份,

  他和罗琳就被迫成为了罗莎林德的孩子。

  哪怕不是亲生的,但是道义摆在那里。

  那么以后罗莎林德的要求——也即是国王的要求,他究竟是听还是不听?

  “不,这不行。”考虑到以后可能会产生的隐患,罗宾思考再三,谨慎而小心地拒绝了婕希的提议,“我和罗琳不能是被罗莎林德大公收养的。这不行。”

  婕希疑惑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头怪物。

  属于随时能吃掉她,还没法反抗,得贴着笑脸伺候的那种怪物。

  如果罗宾拒绝,就说明他大脑中的敏感神经被触动,他的直觉比婕希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敏锐。

  “怎么说呢?”罗宾思考了一下,然后狡黠地笑了起来,“罗莎林德的养子身份,会给我们,以及罗莎林德大公本人引来更多的麻烦。”

  他没有明说他的身份以及对国王陛下插手神会的猜测,当然婕希也不是傻子,她肯定隐约知道了罗宾猜到了某些东西。

  但是婕希没有说话,她只是眨眨眼睛,等待着罗宾说下去。

  婕希伯爵的眼镜片反射着两道冷光,让她身上除了书卷味和优雅的气质外,还多了一抹冰冷的味道。

  “你之前说过,谁掌握了天选者,谁就掌握了王国的未来。”罗宾笑吟吟地看着她,“也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把我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么有些大公就会图谋不轨,力图控制我来夺取国王陛下的权柄。”

  罗宾把权柄两个字说得很重。

  同时他也听到了,来自于婕希喉咙深处沉重的呼吸。

  即使她实际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是,罗莎林德也是大公之一,不是吗?”罗宾反问到。

  他双手放在胸前,在桌子上支成一个三角,顶端放到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婕希。

  对方沉默了很久。

  罗宾知道婕希绝对不会承认罗莎林德是受到国王指使这样的话。

  但是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提案,神使大人会接受。

  难道说,因为经历了太多背叛和堕落,卡莉斯塔已经不在乎了?甚至容忍别人插手到神殿的事情中来?

  又或者,她现在的力量确实很薄弱,连皓月城的神殿,这最后一块蛋糕也守不住了吗?

  还是说……

  这是卡莉斯塔对自己的考验,想看看这个天选者够不够格成为她的继承人,成为神殿的主人?

  罗宾不知道。

  但是他觉得,不论什么原因,都不会允许刚才的提议生效。

  所以他用了一个巧妙的借口,也是之前婕希告诉他的信息——

  大公们都觊觎天选者。

  谁控制了天选者谁就控制了王国的未来。

  罗莎林德既然是大公之一,她就不能成为天选者名义上的母亲。

  她的权力越高,就越不能再把天选者推到她的身边。

  那些贵族和大公们肯定不乐于见到罗莎林德的做大。

  “那么……”婕希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我之后可以为您向国王陛下传达。”

  是的,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哪怕是一个天选者的身份,都要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看看后面是否会存在政治冲突,会不会造成未来的隐患。

  不是婕希这种小人物能够决定的。

  或许伯爵的头衔已经很高,在多少人的眼中,婕希已经算是个大人物,甚至于对于那些在街头乞讨的人来说,任何一个伯爵都是比天还要大的存在。

  但是,对比起罗宾来说,伯爵真的不算什么。

  “面包坊。”罗宾说到。

  “什么?”

  婕希不是没有听清,也不是没有听懂这三个字,她只是不明白罗宾为什么会提到它。

  “我会烤面包,”罗宾笑着说,然后眼神瞟了瞟身边坐着的罗琳,“这个家伙也会。”

  是的,十六年前的车祸,父母双亡。

  被奶奶带大的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做一些家务事。

  奶奶在三年前去世以后,就只剩下兄妹两相依为命。

  为了尝试一些新的东西,罗宾和罗琳都热衷于对美食的制造。

  当然,也做了不少黑暗料理。

  面包就是其中最常被他们拿来尝试的东西。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算复杂,哪怕有人问起,他们也能够对答如流,比起谎称他们是木匠之子、农民之子、牧民之子……

  都要好得多。

  而且,之前盖尔还经常提起皓月城中的面包,他记得那个面包坊的名字。

  “安娜面包坊。”罗宾脱口而出,“盖尔很喜欢那里的面包,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学一点烤面包的知识。不管是皓月城也好,还是冰霜要塞也好,总是需要面包坊,或者说需要食物的,对吧?”

  婕希眨了眨眼睛,大致明白了罗宾的意思。

  “也不是不可以……”

  ……

  接下来两个人,哦,三个人,连同罗琳在内,一起认真讨论了关于面包坊的学徒和老板之间的话题。

  罗琳眉飞色舞地用中文参与进来,就像是在过家家一样。

  或者,用再高级一点的说法——

  跑团。

  最后大致达成一致的意见就是,母亲早亡,无依无靠的两兄妹艰难地经营着不太景气的面包坊。

  平时的客人也非常少,只有善心人是为了给两个小孩子挣口活路来买点面包。

  至于【证人】的问题。

  婕希表示不用担心,这些她们会安排好的。

  前提是国王陛下和神使都能通过罗宾的提议的话。

  因为,不论怎么伪造,除非他们是野孩子,否则怎么说都必然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按照罗宾的知识,那个东西叫做——

  社交圈。

  小孩子会有自己的社交圈。

  长大了会有不同的社交圈。

  都是由人构成的。

  时间会给一个生命的成长灌注足够多的信息,哪怕是路过的乞丐也会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些都不太需要他们担心。

  他们也担心不起。

  之后婕希会安排一些人跟他们见面,然后把事情都串好。

  历史上有不少天选者出生平民,包括卡莉斯塔也是生活在底层的孤儿,没人会真正去深究她以前的事情。

  准确来说,除了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姐妹或者孩子。

  其他的,大人物们不想关心。

  因为她们觉得,除了血缘之外,没什么能让天选者放弃手中即将到来的强大权力。

  有些时候哪怕是血缘关系也不能。

  所以哪怕罗宾没有实际参加过任何的政治斗争,他也明白,罗琳可能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她在这个世界其实是不安全的。

  得想方设法把她送走才行。

  否则就得动用一切力量保护好她。

  于是,在他昨天跟国王提出的另外一项请求——

  安排与魔法协会会长弗罗拉的见面就被迅速提上了日程。

  ……

  所以在罗宾用过午饭以后,就催促着婕希拿着国王的推荐信去了弗罗拉的小屋。

  在路上,罗宾从婕希那里得知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如果想去魔法协会,那么就去大法院。

  如果想找弗罗拉,那么就去琉璃河。

  罗宾一开始不太明白这些之间的关联是什么,他猜想大概是因为大法院和琉璃河更有地标性,很容易被人找到。

  实际上,当他跟着婕希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河流岸边之时,他的内心是极度震惊的。

  琉璃河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芒,从他们的眼前缓缓流过。

  头顶上的高桥横亘在河流正上方,如同岿巍不动的巨人。

  但是,除了四周的荒草和孤零零的树,罗宾找不到任何的房屋建筑。

  婕希说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大法院就是魔法协会。

  琉璃河就是弗罗拉的家。

  只不过需要一点小手段,让他们走进正确的门。

  是的。

  就在罗宾以为婕希疯了的时候,她拉着自己一起跳进了琉璃河中。

  ……

  罗宾只觉得天旋地转,而且在他的视线之中,四周的河水倒灌而回。

  那是一种非常令人恐慌的,冰冷刺骨的海水,就像要把人溺死一样。

  但是,在下一刻,就在罗宾觉得自己就要被溺死的时候,他却平稳而安定地站在了一个小木屋前。

  就是那种童话故事中巫女居住的小木屋,只有一层楼的大小,外面用木板拼接,顶上立着一个方形的短烟囱。

  上半部分被熏得漆黑,罗宾甚至能闻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浓烈呛人的刺鼻味道。

  但是,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于是罗宾抬起了头,看了看他们之前跳下来的地方——

  天空一碧如洗。

  他回头再看看四周,发现跟之前他们所站在琉璃河边时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河边多了这么一座小木屋。

  而他们跳下来的位置,明明是河里,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岸上。

  连他本该湿透了的神官长袍,现在摸起来都干爽无比。

  罗宾抬起手来,在他干燥的头发上捻了捻。

  他确定这不是幻觉。

  之前的也不是。

  正是这时,婕希敲响了弗罗拉家的大门。

  ……

  当门中传来你一个沉闷苍老的女人声音,询问清楚来意之后,那扇小木门应声而开。

  罗宾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

  但是他马上又将闹到缩了回来。

  不可能……

  罗宾疑惑地看着那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烟囱,回想起刚才进屋时看到的一切——

  那明明是一个装饰得异常温馨的复试结构,在大门的正前方,有着一道通往二楼的宽敞楼梯,屋内燃烧着火焰——

  是一个巨大的壁炉,差不多覆盖了半堵墙。

  将屋子里面映照得温暖而舒适。

  地上铺着圆角边的白色地毯,四周铺着厚厚的坐垫,以及一只猫的摇篮。

  但是,这一切跟外面的结构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相匹配。

  当罗宾缩回头,站在屋外的时候,在他的前方,最多就是一个由两间厕所拼接而成的破旧木屋而已。

  婕希看到他脸上惊诧的表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不觉得这样更符合魔法师的身份吗?”

  她压低了声音,给罗宾投递出一个狡黠的眼神。

  “要知道,当年的弗罗拉可是出了名的……”

  “噢,你们为什么还不进来呢,孩子们?”

  屋内传来弗罗拉苍老的声音,“快进来把门关上,外面好冷。”

  罗宾微微一愣,然后低头进了屋子。

  婕希跟在他的后面,将门带上。

  罗宾进入屋子,立刻被一股温暖包围着,与外面的寒风截然不同,这里温馨舒适,让人昏昏欲睡。

  他看到壁炉旁的猫篮里面,一只白色的短毛猫从里面跳了出来,把前爪努力前伸,在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用力在地毯上爪了一爪子,弓起身来。

  而它的影子被投影到墙上,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形象。

  罗宾被吓了一跳。

  紧跟着一只手将那只猫托了起来,凌空抱在怀里。

  越来越多的身体部分从白猫的后面显露出来,变成了一个矮小的老人形象。

  是的。

  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五,或者更矮一点的小老太婆。

  她穿着一件花色的毛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花布围裙。

  身体有些臃肿,但是依然没有她的大头那么明显。

  老人顶着一个硕大的头颅,或许是她的爆炸头影响了罗宾的视觉。

  总之,罗宾看到她的银白色的头发连同硕大的脑袋,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五分之一大小,比肩膀还要宽一些。

  她有着硕大的鹰钩鼻,以及饱满的颧骨,还有被眼袋和皱纹挤得凹陷的眼睛。

  在她的脖子上吊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罗宾想象过无数次魔法会长的模样,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你好,弗罗拉……”

  “勋士,我喜欢别人叫我勋士,那样会显得年轻一些。”(在伊特奈尔,成年人一直到老人,都可以被称为勋士。)

  弗罗拉一手托着猫,一手将带着两根长链的黑框老花镜戴到自己的脸上,凑近了罗宾,挤出一抹微笑。

  罗宾切实地看清楚了,在弗罗拉女士的口中,没有任何一颗牙齿。

  “好的,弗罗拉勋士。“

  与此同时,在她怀中的白猫甜腻地喵了一声。

  “你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弗罗拉笑了起来。

  婕希恰到好处地将国王的信封递了过去。

  弗罗拉将白猫放下,然后嘱咐了一句千万别被火烧坏了,然后将婕希的信件接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

  一个能得到国王陛下推荐的人,并且能让魔法会长配合,身份绝对不会简单。

  弗罗拉很快得知了罗宾的身份。

  并且对罗宾的到来表示了荣幸,同时也传达了自己必定会竭尽全力回答天选者问题的意愿。

  弗罗拉现在基本不怎么管魔法协会的事情,她除了偶尔做一些危险的魔法实验外,也不会往魔法协会跑。

  但是,这不代表她荒废了自己的专业。

  相反,即使弗罗拉的魔法能力不如新生代的魔法导师瑞文那么厉害,但是要论起魔法造诣和魔法知识的渊博,整个皓月城,不,整个伊特奈尔甚至于整个西陆,都不见得有人能比得过她。

  当罗宾将他准备好的法阵图纸递给弗罗拉的时候,对方的眼中突然一亮。

  罗宾紧张地看着弗罗拉,本能觉得有戏。

  这是赛雅的召唤法阵,也是罗宾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关于那个法阵,之前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幸看过一眼。

  具体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大体的图形还是印象深刻。

  加上在空闲时间中,他翻阅过赛雅遗留下来的那本圣典,在书的最后一页发现了这个图案。

  赛雅没有做过任何的备注,在尾页之前,全部都是关于神灵教义,以及她自己对教义的注解。(罗宾让凯伊看过里面的文字,虽然这个家伙说不了多少伊特奈尔话,也不认识几个伊特奈尔文字,但是三大王国的文字仍然有一部分的共同点,让她能得知一些大概。)

  如果不是罗宾对那个法阵有些印象,恐怕会误以为尾页只是一个简单的神灵相关的信仰图形而已。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个召唤类的法阵。”弗罗拉一眼就看出了本质,“法阵都有自己的内在规律,它们就像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开关,或者零件,通过不同的组装绘制方式,能够达到不同的作用。

  一般法阵会有主体法则、魔法枢纽,魔法辅助,以及魔法能几个部门组成。

  主体法则决定了法阵做什么。“

  弗罗拉将身体靠近罗宾,长长的如同鹰爪一样的指甲轻柔地在图纸上划过。

  随着她的手指轨迹,在法阵的上部和中心,勾勒出了一个反向的括号)(图形。

  “这是主体法则,也就是为什么它是召唤法阵的原因。然后……”

  她的手指随着法阵运转,在内圈勾勒出一个形状复杂的图案,“这是魔法枢纽,决定了它的召唤种类是什么。照我来看,这个法阵召唤的力量相当强,而且,看魔法枢纽的架构,仿佛是……”

  就是这时,罗宾注意到,对方的双眼突然向内一缩。

  那是惊讶。

  或许带着点畏惧。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枢纽构造,就像是用了时空魔法,加上一点点撕裂,企图在世界中开辟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通道来……”

  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太婆,她光靠着图形就能猜到七八分。

  这让罗宾和婕希不由得担心起来。

  罗宾被赛雅召唤来的事情,现在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国王和神使都下过死命令,不想再节外生枝。

  关于今天罗宾来这里的用意,婕希不太清楚是什么,但是她隐隐觉得,国王陛下同意他来找弗罗拉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这个法阵……说起来有很大的缺陷。”弗罗拉继续说着她的分析,“你看,有这么强大复杂的魔法枢纽,辅助阵型也画得非常完美,但是外侧的充能阵……”

  “怎么?”罗宾不由自主将身体靠近了她。

  “不,或许这样才是完美。”弗罗拉摇着她的大脑袋,“充能阵是用来给法阵提供能量的,一般会有三种形式,一是自闭充能,也就是在法阵中输入一定的能源,让它形成循环,直到魔法耗尽。我们在炼金工坊中经常用这种法阵来冶炼金属。

  一种是开放充能,需要接入辅助的充能源,比如法阵得放在魔法源周围,或者是主要的魔法交叠区域。

  这种区域有天然的,也有人工的。

  天然的就是魔法聚焦地,你可以理解成像火山口一样的地方,只不过里面流淌的不是岩浆,而是魔法。

  人工的,其实也不能说是纯人工,而是用一些魔晶,不管是天然魔晶或者是魔法生物的魔核,来提供能源,接入法阵。”

  罗宾点点头,虽然没有实际见过,但是大致能理解弗罗拉说的东西。

  “然后第三种,就是半开放式的,或者叫做激活式。“

  “激活式?”罗宾疑惑地看着她。

  弗罗拉点了点头,她硕大的脑袋给了罗宾一种奇怪的错觉——

  就像是在他的身边坐着一只人形的猫头鹰。

  “你可以理解成封闭的火山口,里面有非常充沛的魔法能量,却因为某些原因被封住了,没有办法接入法阵,为法阵提供能量。”弗罗拉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个法阵图案,“这就是非常明显的第三种。被封闭的火山口,需要用人的力量为其打开,所以被称为激活式。

  按照这个法阵的构造,恐怕连激活所需要的代价都是非常之大。“

  说到这里,弗罗拉发出了一声感叹。

  罗宾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到眼底。

  怪不得,当时赛雅在做完这些之后,就处于一个枯竭的状态,然后被爱琳杀死。

  “但是……”弗罗拉疑惑地摇摇头,眼睛停留在法阵图纸上,“这个法阵仍然有点古怪……”

  她站起身来,想去阁楼上找找自己的魔法书籍,但是刚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婕希张了张嘴,想提醒她法阵的来源。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的脸上同时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个法阵的激活条件太苛刻了。”弗罗拉在记忆中找到了那个东西,瞳孔突然放大。

  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猫头鹰。

  她重重地坐回到沙发上,跟罗宾挨在一起。

  罗宾紧紧地盯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主体规则决定了法阵的本质,枢纽部分决定了法阵的子类型,辅助法阵有三种不同的作用:

  改变主体、约束主体、延伸主体。

  改变,可以有一定的幅度加强和削弱,也可以用其他的魔法名来进行共鸣。

  延伸,就是用来为法阵主体增加多出来的特性,这种特性不一而足,不同的法阵所容纳的扩展也各有不同。比如传送法阵,就能通过辅助阵的改造变成跳跃传送,延迟传送,附能传送……等等。“

  罗宾听着她说的一大堆名词,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那些明显不是他今天要追究的内容。

  “这个法阵的辅助阵,是用来约束的。也就是它的前置条件。”弗罗拉解释到,“前置条件很大程度上也会决定了魔法的结果,比如约束阵过滤火元素外的能量,那么法阵的结果就会变成纯火系的。”

  “那么这个法阵呢?”罗宾好像有些理解了,“它的约束条件是什么?”

  弗罗拉轻轻摩挲着法阵图纸,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激活法阵的条件。这个约束,是一个指向法阵。

  是指向符合条件的时间和地点。”

  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罗宾,“这个时间,有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然后这个地点的位置,也非常不确定,也就是说,在这个法阵绘制之前,必然会通过某个魔法探测手段进行预测。直到找到那个时间和地点位置。

  否则就永远无法发动。”

  “什么?”

  罗宾的心头重重一跳。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法阵想被再次使用,就必须得找到吻合条件的时间和地点,有可能几十年或者更长时间都无法发动一次,是这样吗?”

  “对。”弗罗拉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

  罗宾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他找到了方法,也不一定有这个运气回去……

  怪不得赛雅她们要以身涉险,去赛科瑞德的偏僻荒塔。

  因为那或许是唯一的条件。

  “那么,召唤法阵能反向吗?“罗宾决定问完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比如我们通过这个法阵召唤了特定的东西,然后能通过改变法阵,扭转方向,把召唤物送回去吗?”

  至此,罗宾的意图非常明显,再看不出来的话,婕希就是一个大大的傻子。

  这位陛下的耳目,突然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宾。

  “不,婕希。”罗宾觉察到了这一点,“我想把罗琳送回去,不是为我自己。”

  他对着婕希微微一笑,“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么就是——

  我喜欢你。“

  婕希微微一怔,眼睛张得更大。

  “我也喜欢神殿的侍卫,盖尔、赛雅……她们为了我付出太多,我喜欢神殿,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个世界……”

  罗宾笑容越来越热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轻松。

  “所以我会留下来,为我喜欢的这些做点什么。”

  至此,婕希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弗罗拉低着头,从眼镜片的上方打量着他们,一脸的坏笑。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种心动的感觉……啊,年轻真好!”

  “咦,”婕希赶紧按住弗罗拉的手,脸上一片绯红,“会长大人,明明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是这一刻,罗宾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

  弗罗拉让罗宾把那个法阵图先放在她这里,如果她能研究出来如何逆转法阵效果的话就会通知他。

  为此她还给了罗宾一根黑色的羽毛。

  她说准备好的时候,她会顺着这跟羽毛去找他。

  罗宾将她给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夹到沾染了赛雅血迹的圣典当中,然后带着婕希告辞。

  在两个人走了以后。

  温馨的木屋里又重新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

  弗罗拉站起身来,将那张图纸谨慎地放到书桌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她一边切着胡萝卜,准备炖上一锅新鲜的弗罗拉秘制汤,一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是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响。

  从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养的**从书桌上跳了下来。

  壁炉将白猫的身子照得金黄。

  “又淘气!万一把重要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弗罗拉赶紧回到桌前。

  不出所料,顽皮的宠物猫已经在那张图纸上撕扯出三道利爪划痕,就像是在三道圆环的中心多出来三道闪电。

  “咦。”弗罗拉惊讶地抬起头来。

  脸上的惊恐之情无以复加。

  “这不是……渎神者的毁灭法阵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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