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舌上梅花
新月如钩,夜色微凉。
将军西府,听风阁。
西江月将方用玉杵捣磨成粉的各类花瓣、香料轻轻倒入一晶莹剔透的寒玉球内,而后,她将两瓣开丝寒玉扣在一处,再将其悉心放于案上锦盒之内。
“又蓝,又青,将房内灯烛熄了。”西江月衣袖滑落,露出皓腕清奇,手中寒玉球与她修长指尖几近相融。
“我来。”又蓝又青两人还未朝那灯烛走去,便被木易捷足先登。
只见他左手成掌,拂过桌案数朵石竹花瓣,朝房内多出灯烛方向横扫开来。
霎时,五根灯芯竟被娇嫩石竹花瓣凌空削下。
又蓝又青还未看清他动作,便见房内灯烛瞬间熄灭,暗夜陡然而至。
“姐姐,这般熄蜡,便不会再有烟味儿了。”木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得意,好似等待大人赞扬的孩子一般。
多年前,木易刚随鹤见学会如何将体内【内力】幻化成“形”之时,只因少年心性再加上他分外懒散,故而常用此等方法熄烛或于无翎山中猎取体型较小的野兽。
可每每以此法熄烛,灯火熄灭时所生的烟雾,便会令西江月咳嗽连连,因此,他便未曾再用。
今日与苏长烟一战,倒是让他顿悟御物之术的绝妙之处。
西江月闻言,轻声浅笑,不置可否。
暗夜中,她轻启手中锦盒。
霎时,鹅蛋大小的寒玉珠周身散发光芒竟瞬时驱逐房内黑暗,光茫温凉似水,还带着幽幽冷香,唯觉沁人心脾。
又蓝又青二人先是惊讶寒玉珠的光芒,继而便学西江月双眸微阖,轻嗅那股淡然悠远的凝神香味。
木易更是趴在桌案上,仔细端详那颗发光的寒玉珠,只见它光洁通透,竟看不出丝毫纹理,唯中心处留有一点红,好似绝色女子眉间一颗朱砂。
良久,西江月才缓缓睁开双眼,一双墨玉清泉的眸子在黑暗中似蕴藏璀璨星辰,她柔声道:“木易,你去重新将烛火点燃吧。”又蓝又青两名丫鬟本想帮忙,却被西江月悄然抬手止住。
木易无疑有他,从又蓝手中接过火折子,却发现五处烛心方才皆已被他用烹干的石竹花瓣销下,费了半天气力才将房内五处灯火一一点燃。
西江月缓缓合上锦盒,“近些时日,天气炎热,蚊虫遍布,你去将这颗寒玉珠送与二叔父;二婶娘体弱不能见风,想必此物能为她去暑驱蚊。”
又蓝又青二人见状,满面震惊,即便是帝都内技艺精良的意匠,也未必能将这颗珠子完好拼凑,竟不想自家小姐不仅样貌、举止出众,心思也是这般玲珑剔透,纯孝之心亦是闺中女子典范。
木易抿唇拧眉,“我不去。”
“寒玉珠是姐姐花了近一年时间才做好的,要送也应姐姐自己去送,我可不想白白代了这份人情。”
“在姐姐心中,即便二叔父不收你做义子,咱们依旧是不分彼此的姐弟、家人。”西江月轻笑一声,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你送与我送,又有何区别?”
西江月言罢,懒懒伏在桌案之上,眉眼间生了三分倦意,语气亦格外温柔,与她素日清冷言行迥乎不同,“况且,你当真舍得让姐姐多走那许多路不成?”
将军西府庭院广阔,且尤擅意境,故而庭院间九曲回廊更是将诸多院落间的路程远远拉大。
“木易嘴笨,怎样都说不过姐姐。”木易抿唇,面上似带娇嗔之态,哪里还有丝毫午时提剑大战苏长烟时的狠辣果决。
西江月看着面前渐燃渐旺的烛火,遣退了又蓝又青二人后,才道:“老妖鹤曾于所撰《闲情一技》一书中提及——以气熄烛,灯火自有烟雾;以力灭火,则无烟无味。老妖鹤行事虽不着调,但他所著之书,却字字玑珠,闲来一读亦觉唇齿余香,受益匪浅。”
“姐姐,我……”木易闻言,心有愧疚,他自认悟性极高,能将他人御花之术融于己身,却不想师父多年前所著之书,已将其囊括。
“姐姐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不过若想集百家之长,定要自身根基牢固方可不易误入歧途。”七年来,西江月便览天下武功秘籍,诸多派系间的功夫虽看起来相差无几,但若要细细比较,便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西江月抬手轻柔木易额发,浅笑道:“木易是姐姐见过资质最好的武者,但姐姐觉得你还可以做的更好。”如此,若是哪一天她不在了,木易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木易重重点头,一脸认真,道:“姐姐,木易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看着木易手捧锦盒渐渐融于夜色的身影,西江月轻柔手腕,眸中笑意越发温柔。
须臾,又蓝快步来报,“大小姐,皓月姑娘来了。”
又蓝话音方落,便见皓月已行至门前,满心担忧,道:“妹妹可曾伤到哪里?方才轿夫将午时之事告知与我时,我当真吓了一跳。”她心中满是后怕。
“姐姐不用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西江月拉着皓月的手,说了好一番体己话才将她安抚。
不知情者见状,定会以为遇刺的是皓月才对。
“方才,我在路上听下人们说,离府管事午后曾前往大理寺报案,说离家公子、小姐在帝都城外三十里处的齐云山下曾遇到一伙儿歹人偷袭,损了些忠心护主的家奴,才得以逃生。”
西江月眸光生疑,若只是损了些家奴,大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那也并非光彩之事。
况且,帝都乃西楚关键所在,齐云山更是帝都权贵、豪富之人避暑赏景的首选之处,若此处有歹人出没……
“一路上,我一直担心,迷晕轿夫想要对你不利的,会不会是齐云山那帮人?”
“应该不是,帝都分三城,且皆有重兵把守,寻常人很难进来。”西江月轻轻摇头,“况且,齐云山据此三十里,我近些日子才回帝都,也只有今日才出府一趟,想行刺我的人,可能只是些临时起了歹心的市井流氓吧。”
西江月怕皓月担心,故而未将实话说出,皓月还想再问,西江月便悄然转移了话题,“姐姐,你方才说离梓纾离梓之二人被人偷袭一事,是怎么回事?”
一说此事,皓月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半个时辰前,下人们听闻一位去明月楼喝酒的官差说,大理寺中的衙役在齐云山中发现九具死相……骇人的尸首,最终,证实他们便是离府家奴。”
死相骇人?
“如何骇人?”西江月眉稍微蹙,修长指尖蘸着杯中茶水,在桌案之上轻轻划过,竟是一朵梅花印记。
“八具男尸皆被扒下面皮,有一具女尸,十指指甲竟被人完好……剔下。”皓月言罢,只觉周身毛发倒竖,连忙喝了口茶水,压下心中寒意,才继续道:“听说,那女尸口中衔了一把短刀,舌头上还……还被烙了一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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