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嫣嫣,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燕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他自有要务在身, 岂能这样陪着你到处游荡, 来, 快下来, 跟爷爷回家去。”
谢云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回去, 玄寂叔叔答应了今天陪我玩, 我要看花灯、看舞龙、看烟花, 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谢鹤林仰着头, 耐心地哄着宝贝孙女儿:“嫣嫣乖,下来,爷爷也能陪你玩。”
“不要。”谢云嫣很不给面子,拒绝了, 举起手来,大声地道,“爷爷比不上玄寂叔叔, 您不能让我骑在肩膀上。”
谢鹤林不甘示弱,把儿子搬出来了:“你等等, 我叫你爹过来,他可以让你骑在肩膀上。”
“不要。”谢云嫣拍了拍李玄寂的肩膀,骄傲地道:“爹也比不上玄寂叔叔,他不如玄寂叔叔高, 没那么威风, 我才不要呢。”
她歪着小脑袋, 又补上一句:“玄寂叔叔是最好的。”
李玄寂岿然不动, 神色沉稳平静, 但谢鹤林就是觉得,李玄寂全身上下都透出了矜持自得的气息。
孙女还没长大,就心生外向了,谢鹤林心酸了。
当初,为了揭露科举舞弊一案,他存了必死之心,便百般设计,将刚刚出生的孙女儿托付给了当时的燕王世子李玄寂。
后来,所幸当今武隆帝英明,虽卧病多年,依旧不减英明果决,借科举一案,一举将朱氏阖族拿下,旧太子被废,朱太后被赐死。
听说此事还牵涉到了当年惠文皇后的死因,但谢鹤林也不得而知了,他脱了死罪,官复原职,得到武隆帝的大力嘉勉,依旧是一品尚书令大人。
只可惜,孙女儿已经许出去了,收不回来,叫人痛心。
他家的嫣嫣小宝贝,聪明乖巧,玉雪可爱,小模样生得俏丽不说,性子更是甜糯,成天就爱笑眯眯地哄人开心,谢鹤林敢打赌,整个长安城都找不到比嫣嫣更讨人欢喜的小娘子了。
反观李玄寂,年纪大了足足十岁不说,一身凶煞,行事暴戾冷酷,世人畏其如同修罗,啧啧,他家这么好的嫣嫣,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其实,最重要是缘故是什么呢?
爷爷和爹多少还能管着她,至于燕王,那简直是把她顶在头上宠着,喏,就像现在这样,所以,嫣嫣有了燕王,日常就不要爷爷和爹了,很叫爷爷生气。
谢鹤林堆起满脸笑,试图把孙女儿哄回去:“嫣嫣乖,爷爷叫锦绣坊的裁缝给你做了新的小裙子,软烟罗绣着如意蝴蝶,镶嵌了一整圈珍珠边儿,可漂亮了,回去看看。”
“嗯?”谢云嫣眨了眨眼睛,有些儿心动,她可是个爱漂亮的小娘子,小裙子的诱惑挺大的。
“我前段日子让府里的两位奉御给你做了一身骑装,料子是暹罗国上贡的水云香纱,用了紫骨螺染成你最喜欢的紫色,快做好了,明儿给你看看。”李玄寂用平常的语气说道。
“好。”谢云嫣喜滋滋的,“那我一下子就有两件新衣裳啦,真好。”
谢鹤林气坏了,不甘示弱:“你跟爷爷回家,爷爷明天给你买一只大鹦鹉,会说话的那种,身上羽毛有五种颜色那种。”
“嗯?”谢云嫣又开始眨巴眼睛。
李玄寂镇定自若:“我新近刚刚得了一匹小马,名唤雪里红,浑身的毛都是雪白雪白的,就额头上有块红斑,就和抹了胭脂似的,漂亮得紧,是血统纯正的大宛天马,野马王的后代,才出生没多久,小小的一只,和你差不多,送给你,明天带你去马场看它,要不要?”
“要!”谢云嫣果断地道,“玄寂叔叔最好了,我要和玄寂叔叔玩,不和爷爷回去。”
谢鹤林酸溜溜的,“哼”了一声:“你的玄寂叔叔哪里好?我偷偷告诉你,你刚出生的时候,他还嫌弃你长得丑,说你像猴子。”
“嗯?”谢云嫣的眼睛都瞪圆了,低下头去看着李玄寂。
李玄寂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
她用清脆的声音问他:“玄寂叔叔,我生得不够美吗?我哪里像猴子了?你在嫌弃我吗?”
她的眼里映照着花灯的光影,似琉璃、似晶翠,绮丽华彩,令人眩目。她生得这么美,就如同谢鹤林所说的,这是长安城里顶顶漂亮的小娘子了,再没旁人及得上,他怎么可能嫌弃呢?
“没有。”李玄寂冷静地道,“你爷爷胡说,你不要听他的。”
燕王殿下冷峻刚硬,是个最严肃不过的人,他说的话,自然都是真的。
谢云嫣翘起了小鼻子:“那也是,像我这么漂亮的姑娘,玄寂叔叔怎么可能嫌弃我长得丑呢,我知道了,肯定是爷爷在吃醋,胡乱编排的,我才不相信呢。”
谢鹤林老头子的脸都耷拉下来了:“嫣嫣,你爷爷生气了。”
“莫气、莫气。”谢云嫣这边抱紧了李玄寂,那边也不忘安抚老祖父,用软乎乎的声音朝谢鹤林撒娇:“爷爷,您先让我在外头玩一会儿,今晚回去我给您捶背捏腿,晚上我还要听您给我讲故事呢,我最喜欢爷爷了。”
她最喜欢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儿,小嘴巴就是甜,特别会哄人。
这会儿,甜甜的小嘴巴还嘟了起来,朝着谢鹤林“啾”了一下:“好了,爷爷,我去玩了。”
被这么一“啾”,老头子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嫣嫣丫头,早点回来,别让爷爷和你爹一直等你,知道吗?晚上风大,把斗篷裹紧,还有,别乱吃零嘴儿,牙会掉……”
谢云嫣笑眯眯地朝爷爷挥手,扯着李玄寂,示意他走了。
直到走远了,看不见谢鹤林了,她才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再听爷爷念叨下去,就要念叨明天了,今晚不宵禁,我们可以玩个通宵呢,才不要那么早就回去。”
“那不行,最多到了亥时就要回去,不要贪玩,晚上不睡觉,小孩子会长不高的。”李玄寂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本来就不高了。”
谢云嫣撅起了嘴:“你讨厌,不许说这个,我就是要多玩一会儿。”
她指着树梢上挂的琉璃走马灯道:“你看看,多有趣,那上面的小人还会动呢,平日哪里看得到。”
李玄寂肩膀上托着他的小姑娘,一边走着,一边哄她:“走马灯而已,不算稀罕,过两天我叫人给你多做几盏,比你人还高的,叫你爹给你挂在院子的走廊上,你每天都可以看到了。”
谢云嫣开心起来,又指着那边一排挑在竹竿上的莲花灯道:“那不够,我还要那个,多漂亮,我要挂在床头。”
“好,我给你用水晶做一盏莲花灯,正好前些日子我得了几颗北海夜明珠,做成莲子心,不用点蜡烛都是亮的。”
谢云嫣贼溜溜地笑了起来:“就怕我爹要骂我太过骄奢了,你上回送我那个珊瑚衣裳架,就被我爹收起来了,不许我用,怪可惜的,那这回我要偷偷摸摸藏在被窝里,不让我爹看到。”
“你爹太过迂腐了,改天我和你爷爷好好说道说道这事情,女孩儿家,就该娇养,不过几样普通物件,算什么骄奢。”
李玄寂平日沉默寡言,寻常人也不太敢和他说话,只有在谢云嫣面前不一样,小姑娘唧唧咕咕,他也一句一句正正经经地和她说着话,怎么也说不完。
谢云嫣说得高兴,本来小肚子只能装下一颗糖葫芦,这下子,一串糖葫芦都快吃完了,只剩了一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还说好的,要分给玄寂叔叔吃,总不好食言。
她把糖葫芦串子伸到李玄寂嘴边,就那一颗,还要甜甜地哄他:“玄寂叔叔,来,分你吃,你看我对你多好,这么好吃的东西,心里还要记得还要留一个给你。”
山楂上面裹的糖汁已经化开了,黏哒哒的,李玄寂看了一眼,疑心上面还沾了小姑娘的口水,十分可怕。
他,堂堂燕王殿下,为什么要当街吃这个。
但是谢云嫣举着糖葫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个劲地叫他:“玄寂叔叔,来,酸酸甜甜的,好吃,我给你这个,就当是提前回你送我花灯的谢礼了。”
她大约是忘记了,这个谢礼其实也是他买的。
李玄寂低头把那颗糖葫芦咬到了嘴里。
酸得要命、也甜得要命,为什么小孩子爱吃这个东西,真叫人费解,他囫囵着吞了下去,在谢云嫣问他好不好吃的时候,还要冷静地回答她。
“好吃。”
远处喧嚣的锣鼓声传来,舞龙的队伍过来了。
人群聚拢过来,大声叫着笑着,把这边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舞龙华灯,金龙鳞须毕现,张牙舞爪,舞龙的汉子跳跃腾移,那龙灯时而盘旋而上,时而俯冲而下,又时而一个回首摆尾,吐出一串火焰,把围观的孩童们看得哇哇乱叫。
有人稍微晚了一些儿,就挤不进来了,在人群外面急得跳脚。
谢云嫣最得意了,她的玄寂叔叔力气大,能挤到最前面,个头大,顶得她的位置最高,真真是独一无二的,略远一点的孩子们,纵然是爬在父亲的头顶上,也不如她,只能看着这个姐姐,羡慕得咬手指。
谢云嫣看得咯咯直笑,拍着手掌叫着,把手掌都拍红了。
李玄寂身形高大英挺、气势威武高贵,在人群之中如同鹤立鸡群,肩膀上坐个一个小姑娘,生得宛如明珠,即使在万千花灯的纸醉金迷中,也依旧显得灼灼耀眼。
舞龙的汉子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一大一小。
小姑娘实在可爱,拍手叫好的激动劲头也实在让人高兴,领队的汉子嘿嘿一笑,一腾身,龙头朝这边扑了过来,高高跃起,在谢云嫣面前左右摇摆了一下,须须都差一点蹭到她脸上。
谢云嫣兴奋地尖叫起来,一时忘乎所以,整个人从李玄寂的肩头立了起来,伸手就想去扯那两根须须。
结果没稳住身子,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李玄寂眼疾手快,略一俯身,双手捧着,接住了她。
谢云嫣落在李玄寂的臂弯里,只是稍呆了一下,马上蹦达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笑着叫道:“我要摸一摸龙头,快给我摸。”
舞龙的汉子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已经停了下来,领队的见李玄寂和谢云嫣容服华贵、气度不凡,心知冲撞了贵人,惊恐万状,扔了龙头,跪了下来:“是小人唐突了,冒犯了姑娘,小人该死,请大老爷恕罪。”
周围的人都停住了喧闹,窃窃私语着,不敢上前。
李玄寂的脸色只是平常,他用脚轻轻一挑,将巨大的龙头挑了起来,一手抱着谢云嫣,一手抓着龙头,送到她面前:“摸吧。”
谢云嫣咯咯笑着,凑上去摸了又摸,还对着龙的眼睛扒拉了好一会儿,简直心满意足:“它眼睛还会动啊,胡子这么长,还有犄角这么老大,真好玩,好了,明天我可以去和豆娘她们吹牛了,我摸到龙头了,嘿嘿,她们肯定要羡慕死了。”
李玄寂笑了笑,转手将龙头扔开,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舞龙的领队汉子,淡淡地道:“去吧。”
领队的汉子先是一惊、而后狂喜,不住磕头:“多谢大老爷打赏,大老爷洪福无量。”
李玄寂已经抱着谢云嫣走开了。
街那边好像放起了烟花,火树银花窜上了夜空,撒下无数碎金,人们又开始笑着朝那个方向簇拥过去。
“玄寂叔叔,我要看烟花。”谢云嫣又在扯李玄寂了。
李玄寂抱着谢云嫣,不紧不慢地走着:“街上这么许多美景,你急什么,放完这波,横竖还有,我们一样一样看过去,慢慢来,别像刚才那样,笨笨的,看个龙灯还要跌倒,差点叫人笑话。”
谢云嫣换了个地方,稳稳当当地坐在李玄寂的臂弯里,唧唧咕咕地和他说话:“还是玄寂叔叔好,陪着我玩这个玩那个,刚才那样,要是我爷爷和我爹在,一定要骂我了,说不准还要罚我两天不许出门。”
“那是对的,你这么淘气,我明天告诉你爷爷,就该把你关在家里安分待着。”李玄寂颔首。
谢云嫣在李玄寂的臂弯里拱了两下,讨好地蹭蹭,她的声音又娇又嫩,就像含了糖的奶油团子:“我知道,你就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是疼我的,你肯定舍不得。”
李玄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眼眸的颜色极深,如同浩瀚夜空,或者深邃大海,映着这一城琉璃灯火,他的目光却是温存的。
谢云嫣眨了眨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指头,在李玄寂的胸膛上戳来戳去,软软地道:“玄寂叔叔最好了,明年我还要和你一起出来看花灯。”
李玄寂抱着谢云嫣,慢慢地走着,漫不经心地道:“明年嫣嫣该长高了,是个大姑娘了,到时候就不能抱着了,要自己走,知道了吗。”
谢云嫣又开始撒娇:“不能抱,那能不能背着?我不管,反正我们先约好了,明年,后年,还有大后年,以后每一年玄寂叔叔都要陪我出来看花灯,一直都这样。”
她还那么小,约什么每一年,一生那么长,明年、后年、大后年,等她长大了,或许会喜欢上别的少年郎,再也不需要她的玄寂叔叔了。
李玄寂看了她一眼,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答应。
这一晚,繁花璀璨不夜天,琉璃灯海满城楼,花千树,星如雨,人似明月。
他当然应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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