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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 客串


  雪越下越大,沈蝶舞独自在院子里溜达,一个小徒弟过来劝:“师父,回屋吧。”

  沈蝶舞挥挥手:“如斯好雪,岂能错过。”

  这个小徒弟叫盛百红,男孩子,艺名是沈蝶舞给取的,希望他将来能够一直红下去,别像自己,好好的京城待不下了,不得已跑到关东小镇曹家堡谋生,曹家堡没什么好的,除了有个曹天霸,山多地少人也刁蛮,所以她很是留恋在京城的那些日子。

  盛百红知道她赏雪是假,有心事才是真,打那个姓乔的小姐走了之后,她就心事重重,房中看了几页戏文,叹了声,把本子一丢,一头扎到雪中,可着院子的踱步,也不知那位乔小姐说了什么,总之师父的给气着了,盛百红想问,又不敢轻易开口,见她不肯回房,只好另取了把伞来,高高举过沈蝶舞的头顶。

  沈蝶舞夺下:“我自己来吧。”

  恰好这时打杂的又来报:“班主,天下镖局的……”

  没等说完,沈蝶舞即打断道:“快请。”

  打杂的愣愣的转身去了。

  曹天霸人未到,笑声先到。

  沈蝶舞原地站着没动,一领暗蓝色的锦缎棉袍子,领口和袖口出着雪白的风毛,头戴一顶洋气的毡帽,手中还擎着一把伞,往那一站,几分玉树临风,端的是雌雄莫辨。

  曹天霸到了她跟前,匆匆拱手:“沈老板赏雪呢?要么说沈老板是风雅之人,我就不知道这雪有啥可赏的,我就是个粗人,野人。”

  沈蝶舞见其手中拎着马鞭,紫红色的斗篷,里面是绿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顶白狐皮帽子,这身打扮,沈蝶舞忍俊不禁,努力把伞举过其头顶:“曹总镖头快别自谦了,总镖头干的是大事,哪有功夫做这些闲人才做的附庸风雅之事。”

  曹天霸推开她的伞:“拉倒吧,沈老板可别奉承我了,我一个舞刀弄枪的,哪有你们唱戏的有本事,你们可真是不得了,能把别人的故事唱的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而且咱们同样长着嗓子,可那些戏文打你们嘴里一过,怎么就那么动听呢,所以曹某是真的佩服沈老板啊。”

  沈蝶舞一笑:“总镖头,咱们两个别在这冰雪天地里互相吹捧了,走,进屋。”

  率先而行,到了房门口,跺了跺脚,怕脚上的雪脏了青砖地面,而曹天霸干脆脱了鞋子,赤脚走进房门,待沈蝶舞回身请他坐,发现他竟然光着脚丫子,吃了一惊:“总镖头!”

  曹天霸哈哈一笑:“我那鞋埋汰。”

  沈蝶舞赶紧过去把他的鞋拿了进来:“总镖头再跟我客气,我可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曹天霸借题发挥:“行,你不让我客气,那我就直说了。”

  沈蝶舞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什么事?”

  曹天霸道:“我未婚妻,就是玉儿,特别仰慕沈老板你,刚好过年了,想请沈老板去乔家唱几句。”

  原来是为了乔玉贞,沈蝶舞淡淡的问:“是乔小姐去找你了?”

  曹天霸承认:“玉儿是觉着咱俩熟悉,是那种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所以叫我来说。”

  沈蝶舞轻笑:“总镖头常和女人交朋友?”

  这话,问的有点味道。

  曹天霸摇头:“我从不和女人交朋友,女人心眼小,难伺候,跟女人交朋友太累。”

  沈蝶舞看着地上的火炉子,劈柴柈子烧得咔咔的响,她道:“可我也是女人。”

  曹天霸脑袋一晃:“不,沈老板虽然是女儿身,但完全是男人的胸襟,我是把沈老板当个兄弟看的。”

  他的本意是夸赞,沈蝶舞并无买账:“你错了,我心眼也小,我就是不想给乔玉贞唱戏。”

  曹天霸懵怔:“为啥?玉儿不给你酬劳,我也会给。”

  沈蝶舞道:“不是银子的事,同是女人,凭什么她坐在那儿看我站在那儿唱?这不公平。”

  曹天霸更糊涂了:“你是角儿啊,是唱戏的,干这个营生的。”

  沈蝶舞穷于词汇,索性来横的:“年底封箱了,谁请都不去。”

  曹天霸讨好的一笑:“沈老板,别啊,咱俩可是生死的交情,想当初在京城,如果没有你,我就差不多地下见阎王去了,亏得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犯愁无以为报呢,所以……”

  感觉有点不对路,自己这是来求她的,怎么说着说着,倒好像她求自己似的,忙改口道:“所以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沈老板的,你看你都救过我一次了,不差这一次。”

  沈蝶舞不懂:“上次是救你性命,这次难道我不去给乔玉贞唱戏,能够危及到你的性命?”

  曹天霸道:“不会危及到我的性命,但会危及到我的幸福,我已经和玉儿说好了,过了年就成亲,假如我没有请动沈老板,玉儿不高兴,不肯嫁我可怎么办。”

  沈蝶舞幸灾乐祸的样子:“如此,我就更不答应了。”

  曹天霸傻乎乎的看着她:“为啥呀?”

  沈蝶舞目光飘忽:“不为啥,我就是个坏人。”

  曹天霸感觉这女人在说笑,心里瞬间有了底,道:“别价沈老板,咱们俩可是朋友,朋友不该拆台对么。”

  后来,曹天霸好话说了一笸箩,沈蝶舞终于答应,但有个条件:“我今晚就去乔家,妆也上,戏服也穿,要唱就正儿八经的唱,不过你得给我打下手。”

  曹天霸推辞:“我不会唱戏。”

  沈蝶舞道:“你在京城那次,扮的可是非常好呢,放心,我不让你开口。”

  为了玉贞,曹天霸点头:“好吧。”

  大年三十晚上,曹天霸再往沈家班,汇合沈蝶舞准备去乔家唱戏,他见沈蝶舞吩咐徒弟盛百红一样样的拾掇必须之物,水粉彩墨,行头戏服,曹天霸看其中有件武生的,好奇的问:“这个,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

  沈蝶舞点头:“嗯哼。”

  曹天霸唬了一跳:“沈老板,我不单单不会唱,比划也不会。”

  沈蝶舞不以为意:“你那么高深的功夫,怎么可能不会比划呢。”

  曹天霸有自知之明:“不是一个行当。”

  沈蝶舞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放心,不会让你当着未婚妻出丑的。”

  曹天霸哼了声:“难说,你虽然是个角儿,是扛得起一个班子的人物,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心思重,谁知道你在琢磨什么呢。”

  沈蝶舞见盛百红已经把物事都收拾好了,抓起毡帽往头上一扣:“我琢磨怎样才能嫁给你。”

  曹天霸:“啊?”

  似乎没听清楚。

  沈蝶舞重复:“我琢磨这点事吓不倒你。”

  曹天霸:“哦。”

  沈蝶舞拔腿在先:“走吧,别让你的玉儿等急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玉儿就是我的玉儿,谁的都不是。”

  沈蝶舞哼的冷笑下:“这会子耳朵不聋了。”

  出了大门,曹天霸的小厮麻子牵马等着呢,沈家班的马车也早候着,于是曹天霸上马,沈蝶舞上车,后面还跟着琴师和盛百红,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前后的来到了乔家。

  玉贞已经得到曹天霸叫人送来的信儿,说是今晚沈蝶舞会来,为了显示自己的热情,她也叫人在门口迎候,曹天霸和沈蝶舞一到,管事的一声令下,爆竹炸响,噼里啪啦,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沈蝶舞吓了一跳,抬头看乔家大门上大红的灯笼悬挂了不下十盏,红彤彤的照亮了夜空,沈蝶舞暗自感叹,听闻乔玉贞在逆境中奋起,不单单重振家业,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当真是个奇女子。

  “所以这样的女子能够让那样出色的曹天霸喜欢,也就不足为奇。”

  沈蝶舞自我在心里解说一番,车门开了,盛百红伸手相搀,这时过来两个丫头,款款施礼:“沈老板,我家四小姐说,请您先往敞厅略坐。”

  到了人家的地儿,沈蝶舞就是一种悉听尊便的态度,跟着乔家人进了大门,回头望见曹天霸小碎步走的很慢,于是她停了下来,待曹天霸到了跟前,小声问:“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一个爷们也怕见丈母娘?”

  曹天霸道:“说来也奇怪,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可今天还真有点打怵,就怕玉儿的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年后我想提亲可就麻烦了。”

  沈蝶舞安慰道:“等下上了妆,再带上髯口,乔夫人根本认不出你来。”

  曹天霸一把揽过她:“沈老板,兄弟我这后半辈子可都交给你了。”

  沈蝶舞感觉一暖,这厮的手好热,道:“放心,乔玉贞不嫁给你,我嫁给你。”

  曹天霸:“啊?”

  沈蝶舞重复道:“我是说,乔玉贞不嫁给你,谁嫁给你,所以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曹天霸:“哦,这就好,要么说咱俩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呢,不如这样,选个黄道吉日,咱俩干脆拜把子得了。”

  沈蝶舞一阵沉默。

  曹天霸问:“咋地,你不愿意?”

  沈蝶舞道:“不是,我在想哪天是黄道吉日。”

  两个人说着,就到了敞厅,而此时的敞厅布置一新,这是特意准备给沈蝶舞唱戏所用。

  管事的带沈蝶舞等人去了偏厅,里面暖烘烘的,茶水点心果子等摆了满满一张桌子,过年嘛,吃食上绝对不会差的,更何况请来的是名角儿呢。

  沈蝶舞毫不客气的坐下,忽然发现厅中并无镜子,对曹天霸道:“没镜子,只能我来给你上妆了。”

  曹天霸横竖也不懂这上面的事,于是点头:“那就麻烦沈老板了,尽量把我画的爹娘不认。”

  沈蝶舞晓得他的心思,在未来的丈母娘跟前唱戏,害臊,道:“放心,我会把你画的连你的玉儿都不认识。”

  曹天霸连声道谢,当初在京城上台是为了保命,这次在乔家上台是为了保护自己即将到手的下半辈子的幸福,只要玉儿高兴,豁出去不要脸了。

  因是过年,沈蝶舞就准备匆匆唱一出便打道回府,所以茶也没喝,拉过曹天霸就给他化妆,彼此面对面而坐,膝头触着膝头,盛百红一旁道:“师父,要不我来吧。”

  沈蝶舞托着水粉盒,目不斜视:“哪儿显着你了。”

  盛百红讨个没趣,闪到一旁杵着。

  沈蝶舞一边给曹天霸画一边教他:“等下唱的是霸王别姬,我扮虞姬你扮霸王。”

  曹天霸一怔:“我还以为就像在京城那次,我举个旗子一站就可以了呢。”

  沈蝶舞道:“不是。”

  说着把脸凑近曹天霸的脸:“这没画好,你别乱动。”

  她虽然穿着男装,然而吐息如兰,曹天霸觉着有些尴尬,道:“不好麻烦沈老板,不如叫这小子给我画。”

  盛百红喜滋滋的上前,沈蝶舞纹丝不动,继续给曹天霸画着:“害臊还是害怕?”

  曹天霸哈哈一笑:“老子从来不知道害臊,老子更加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沈蝶舞道:“那就闭嘴吧,瞧,粉都涂嘴里了。”

  果然,曹天霸感觉嘴里一股呛人的味道,扭头朝地上呸呸吐了几口。

  沈蝶舞动手扳过他的脑袋,继续画。

  总算画完了,熬过了这一宗,曹天霸如释重负,谁知沈蝶舞却道:“没镜子,你帮我画。”

  曹天霸自嘲的大笑:“我只会舞刀弄枪,哪里会鼓捣这些劳什子。”

  说完手一指盛百红:“你来。”

  盛百红乐颠颠的答应了,待想坐到沈蝶舞面前,却见沈蝶舞打怀中摸出一柄菱花镜子,然后,对镜开始上妆,盛百红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曹天霸见状,道:“沈老板,不是没镜子么。”

  沈蝶舞淡淡道:“忽然想起身上带着呢。”

  曹天霸心中感叹,即便是叶赫纳拉氏那老娘们又如何,你沈老板又如何,只要是女人,都会犯这个毛病,感觉脸上怪怪的,像糊了一层泥土似的难受,好奇,就凑过去,从沈蝶舞的镜子中看自己,猛地对上沈蝶舞在镜子中看他的目光,他感觉这目光也有点怪怪的,抽回脑袋,笑道:“你说楚霸王长这样,那个美人虞姬能看上他?”

  沈蝶舞很想告诉他,这是戏,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区别于生活,知道说了他也不懂,就道:“你长这样怎么乔小姐会看上你呢?”

  曹天霸眼睛一瞪:“我长啥样了?我长的挺好的。”

  沈蝶舞冷笑:“你是怎么认识乔小姐的?”

  曹天霸回忆当初那一幕,仍旧新鲜如昨,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在街上,玉儿犹如天女下凡,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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