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自大

　　周二。

　　中元节。

　　此时的叶云兮根本没想起来关于鬼节的种种，她一早醒过来，便躺在床上发呆。

　　“还是觉得好不真实啊……”

　　【真实和虚幻的分界在哪里？可以看见？可以测量？可以感知？你感知到的不是存在吗？】

　　叶云兮愣愣的看向青：“那可不是小说里的一段情节啊，不是出自幻想的、无足轻重的、可以一笑置之的……那是一个世界啊。”

　　青温柔的看向她：【有什么区别吗？】

　　叶云兮有点懵：“就是……幻想也可以骗自己啊？”

　　青：【但你终究知道那是幻。】

　　叶云兮点头，又问：“那我又如何界定真实？”

　　青反问道：【如果表意识可以自我欺骗，潜意识也可以自我欺骗，欺骗到整个世界都会随之改变，那世界还是不是真实？】

　　领导续道：【如果他人是幻，你也是幻，你一念可以改变整个人际互动，那又是不是真实？】

　　然后是五行：【如果你的身体是幻，物质也是幻，那又何不身化虚空？】

　　叶云兮彻底懵了，眨巴着眼睛，弱弱的问道：“为什么要身化虚空？”

　　替身们：【为了证明你想要的真实啊？】

　　叶云兮觉得自己脑袋犹如一团浆糊：“为什么……可以证明？”

　　替身们：【因为当一切虚无，你才可以看清真实啊。】

　　叶云兮死机了。

　　青温和解释道：【因为你觉得，当一切幻作空，剩下的就是真实了。】

　　叶云兮的逻辑稍微恢复了一点运转，点了点头。

　　青：【你觉得真的能有单纯的幻？】

　　叶云兮想了想：“大概……幻也需要有能量支持吧？”幻想也是要费脑力的啊。

　　她又想了想：“真实也是需要有能量支持的，这一点好像没什么差别？真幻也都是可变的，也没什么差别？”

　　她又忽然想到，上一次孤叶和饮河家哥哥玩游戏的时候，青说过，他们的幻想会成为小世界的真实。

　　叶云兮认真思考着，然后再次逐渐步入死机。

　　最终她甩了甩头：“哎呀，不想这种烧脑的问题了，我感觉这个问题超出愚蠢的表意识的能力范畴了！”

　　青轻笑道：【那你想好，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真实与否了吗？】

　　叶云兮吐出一口气：“五感七情皆不可靠，只能靠直觉和潜意识了呗，毕竟我可是个唯心主义呢。”

　　她叹息道：“既然家世界按此标准是真实，那就如此吧。反正……新生的进程已经启动了，不是吗？”

　　叶云兮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奋了一下精神，起床梳洗。

　　郭清林床铺整洁，已经出门了。

　　“唔，要不要去办公室呢？”她托腮坐在桌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聚餐冲突，“啊，差点忘了这事儿……惨了惨了，想起来就感觉没脸见人了，呜……”

　　她捂着脸安静了一会儿，放下手：“算了吧，暂时还是先不去办公室了吧，我先躲一躲……反正郭清林不在，宿舍足够安静，在宿舍看文献也挺好的……”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认命的打开了光屏，瞥了一眼时间日期，然后怔了一下。

　　“啊……七月半，开鬼门……”

　　叶云兮不禁有点犯嘀咕：“昨晚在洗手间真是差点见鬼了，吓死我了，总不会是因为七月半吧……呸呸呸，那明明是心理问题！”

　　她碎碎念的安慰自己，不由得打开心理群看了一眼。

　　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玄君说的那句“为什么是罪？谁定的？”

　　叶云兮喃喃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昨晚是怎么想的来着？唔，情绪太激动，忘记做记录了，我得赶紧记一下……”

　　她慢慢回忆着昨晚的心路。

　　或许是早上头脑清明，不太为恐惧所摄，她越记录，就越感到自己的重点有哪里不对。

　　她蹙着眉，看着记录，自语道：“说起来……虽然我确实有沉重的罪恶感，但是，这件事上，我最害怕的……其实是做出决定、承担责任啊？”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著名的难题。

　　两边铁轨上都有小孩子在玩，一边有十个小孩，另一边有一个，列车正开往有十个小孩的那一侧，而你是负责扳铁轨的人，你会如何选择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许会恐惧到放弃选择吧？可是，放弃选择，意味着那十个小孩都会死，选择换轨，那个更无辜的小孩会死。

　　“这是屠杀吗？这也是……罪吗？

　　“以我的心态，简直不寒而栗，我大约会一辈子受到罪恶感的谴责吧？

　　“可是……还是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她迟疑着把这些纠结发到群里，然后呆呆的盯着屏幕，等玄君的回复。

　　幸好玄君真的在线。

　　“真是自大。”玄君说。

　　叶云兮怔了怔。

　　自大？从何说起？

　　玄君：“想想你对自身责任范围的界定。”

　　责任范围？

　　叶云兮怔怔的想。

　　青说，有些决定必须由她来做。

　　她其实不是特别明白，只是隐约感觉到，这似乎是因为她是表意识。

　　与其说是“因为她是表意识，所以她就得负责做决定”，不如说是“因为她抗拒某些决定，所以某些事情无法继续。”

　　她不愿意做决定，也不愿意承担责任。

　　“自身的责任范围，理论上，应该也只关乎自己吧？如果真的关乎他人，那不就变成控制了吗？”叶云兮一手支头，这样想着。

　　然后她怔了怔，忽然明白了玄君说的“自大”。

　　其实她害怕的，并不是影响自己的未来啊？

　　她之所以害怕，是误以为当自己做错决定，踏错步伐，会影响到其他人。

　　更何况那是整个家世界啊。

　　她放下手，慢慢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好像还真的是……很自大呀。”

　　她以为，她在决定别人的命运。

　　无论是作为那个扳铁轨的人，还是那个决定家世界暗面重生的人。

　　在铁轨上玩的孩子，选择了在不安全的场所玩，做出决定的是他们自己，需要为此负责的，也是他们自己。

　　这不是列车的责任，也不是扳铁轨的人的责任。

　　在家世界暗面沉睡的生灵，她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责任，或许在于它们自己，也或许在于世界的命运。

　　但这也绝不是她的责任。

　　叶云兮慢慢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么，这个世界不是我的责任，似乎，也就不是我的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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