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 土鳖，你见过钱吗？

第九百一十八章  土鳖，你见过钱吗？

看见李三金走进来，赵进放下了手中的论语集注，他可是没有想到，正三品的承天府督察院院长会亲自跑过来看自己，嗯，或许是问询。

他虽然常年在外巡察地方税务，但是他家就在承天府，而且巡察地方税务的间隙，他也是多次回到金陵城，虽然说没有见过这个督察院的高官，但是却是多次耳闻。

这人来看自己？

赵进的脑海里浮现过了众多可能性，当然了，他依旧是猜不出来，现在的李三金已经是引火烧身，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进行自我拯救。

赵进自从住进了承天府督察院的招待所后，就是被彻底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已经是被事实上的软禁了，所以他现在其实还不知道外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更何况，事情的突然变化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在这之前，李三金还是信心满满的想要把赵进当成自己升官发财的踏脚石呢。

李三金走了进来后，一点都没有身为正三品高官的架子，虽然说他和赵进的不同系统，如果不是发生案件的话，这两个机构几乎是不可能有任何联系的，所以这个正三品对赵进来说和四品五品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赵进虽然不在乎，但是依旧明显从李三金的态度感受到了，这人在对自己示好，并且试图从自己的嘴里得到什么。

看到这一幕，赵进虽然面色不变，但是他却是已经猜测的出来，自己的案子兴许是有了变化，而且应当是利好的变化。

要不然的话，李三金身为正三品的承天府督察院院长，没有必要对自己示好！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却是不知道！

李三金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微笑，然后上前道：“赵处长，我们招待所里经费有限，这条件简陋了些，让你受委屈了啊！”

不等赵进回话，他就是继续道：“我知道赵老弟兴许对哥哥我可能有所埋怨，但是这事哥哥我也是没办法啊，毕竟督查条例就在那里，有了案子也不能不查，但是赵老弟你放心，这些都是例行调查，绝对不会让赵老弟你为难的！”

这说了一通话后，赵进眉宇却是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然后道：“李大人，请坐，配合督察院的调查，乃是我辈官员的义务，这倒是没有什么，不过赵某来你这招待所也住了七天了，但是赵某却还是不知道，赵某到底犯了何事？”

赵进这话可不是客气话，而是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督察院这边到底要调查什么？渎职？受贿？

他赵进自己都觉得很扯淡，这些督察院的人又不傻，怎么会用这种名义就冒冒失失的把自己带过来‘协助调查’。

赵进自己又不傻，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但是他这个从五品的含金量，远远超过其他的从五品，在巡察地方税务的时候，他的权力之大远超任何同等品级的官员，几乎是凌驾于当地任何官员之上。

他以从五品衔，巡查处副处长巡察江北、皖北两道税务的时候，当地的两个道员都是不会怠慢自己，而是平辈相交！

为何？

因为他拥有调查、逮捕任何一个人的权力，只要此人偷税漏税！

这里说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江北道道员、皖北道道员，因为官员也得交税，只要他们敢偷税漏税，那么赵进就敢逮捕他们！而且都不用和寻常官员那样，还要搞什么弹劾之类的，他可能直接调查，逮捕，移送司法，一条龙服务，如果官员偷税漏税确凿的话，内阁大佬都救不了他们！

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税部征粮司巡查处里的巡察们，在税务一事上，堪比传统意义上的钦差！

但是大乾王朝是很少出现钦差，目前为止，大乾王朝里出现过的钦差，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和军务有关，其中最多的就是代替大王慰问部队的钦差了。

另外还有极少数其他事务的钦差，一般都是专事专人，其职权被限制的非常明确，目前除了慰问部队的钦差外，挂着钦差头衔处理其他事务的钦差只有十来个，而且基本都是快变成常设职务。

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是南洋商务钦差，这人是专门待在广州那边，是专门负责和各国谈贸易的人。

但是这个钦差，自从设立后几乎已经是快变成常设职务了，一般都是商部官员兼任。

另外还有三个防洪钦差，分别是黄河防洪钦差、长江防洪钦差，珠江防洪钦差，他们各自巡视辖区内的河道水利、防洪、救灾事宜，通常是由农部水利司官员长期兼任。

再过来，还有湖广移民钦差，这人是专门办湖广，包括湖南、湖北两地移民屯垦事务的，通常由农部移民司的官员兼任。

此外都还有几个钦差，大多也是这种情况，基本上已经可以视为常设职务了，有着钦差头衔，但是干的也是普通官员的事，顶多职权大一些。

但是，真正意义上，在地方上拥有极大权力的钦差，实际上一个都没有，而最接近的，那就是巡察官员了！主要是税部税务巡察以及巡捕部巡查、督察院巡察！

但是巡捕部以及督察院的巡察官员，其职权是限制的非常死，一般都是为了调查某个案件而去的，针对的是某件事，对其他事务就没有权力了，而且案件结束就是立即撤销。

然而税务巡察，针对的却不是某一个案件，而是一个地方，其职权从表面上来说，也只是针对税务，但是税务这个词范围是可以扩到很大的！

你从赵进可以直接调动当地的税务大队镇压武装抗税就知道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税务巡察是有军权的！

其实就连现在税部内部，都是不少官员认为税务巡察的权力实在太大了，要对他们的职权进行一定的限制，要不然很有可能捅出大篓子来，而其中最大的限制，就是要限制他们调动当地税务纠察大队的权力。手握税务纠察大队，税务巡察在地方上有着极大的底气，不客气的说，基本可以做到看谁不顺眼就能够直接带着税务纠察大队杀上门去抄家灭族。

该逮捕的逮捕，该杀的杀，逮捕完了，杀完了，他们拍拍屁股去另外一个地方继续巡察！

地方上士绅们的怨声窄道关他们屁事！

君不见直隶四道士绅，都把赵屠夫这种话喊出来了，但是影响了他赵进在税部内的地位了吗？没有，相反，这还让上头更加赏识他赵进了。

所以税部的不少人已经是开始想要限制税务巡察的权力了。

身为税部体系内的官员，巡查处副处长，赵进很清楚自己的政治地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所以他更加不理解，承天府督察院，到底是凭借什么要调查自己？

没有足够的理由，即便李三金是一个正三品的承天府督察院院长，也是不会轻易的动自己，别说是他了，哪怕是更高一级的中央督察院里的佥都御史、副都御使们想要动自己，也得仔细考虑一番。

甚至哪怕他们是真知道自己贪污受贿了，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估计都是不会轻易动手。

但是，李三金显然是不可能直接张嘴告诉他，有人举报你克扣税款，受贿，我们手里头已经有了一大堆可以证明你克扣税款、受贿的争取，而且还有赵府管家这个关键证人蹊跷自杀这种事！

这不符合规矩！

李三金要做的可不是来给赵进解惑，而是要问清楚一些事情，一些让他觉得很奇怪，但是却找不到答案的事情。

为了问清楚，他亲自充当了询问御史，而且还把其他跟随来的人赶走了大半，只留下几个核心的心腹。

“赵处长，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在贵府地窖里发现了大批金银，总价值达到了三十一万两，对此，你有什么解释？”李三金开始询问之后，很自然的改变了对赵进的称呼。

之前称呼只是为了表明善意，表明中立而已，但是现在，他却是很自觉的切换了身份，这一次会面，他是审问赵进的御史，一切都要公事公办，哪怕是称呼上也是如此，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将会全程进行文字记录，然后由他们两个人签字画押。

而且想要作为证据所用，你还得人家赵进承认才行，如果是提起公诉了，人家赵进当庭不承认这份证据的话，那么不需要任何的理由，这份口供直接作废了。

大乾律法明文规定，如果嫌疑人、证人等签字画押的口供和当庭口述相违背时，以当庭口述为准。换句话说，你来个逼供签字画押没鸟样，人家当庭口供直接就推翻了！

听到李三金的话，赵进道：“看来你们去搜查过赵某家宅了，那么你们应当也会发现，我赵家产业众多，相比这些产业，这三十几万两现银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突然正视李三金：“我赵家乃书香门第，自宋起便有先祖入仕为官，前明景泰年间起，更是代代有人为官，我赵家中子弟又勤俭持家，数百年来积攒下来这些财富，难道很奇怪吗？”

“如果不是去年我赵家投资了一家面粉厂，恐怕你们在我赵家地窖里的看到的存银就不是三十一万，而是四十六万两了，而赵某幼时，家父尚在的时候，家中存银一度超过百万两！”

说罢，他赵进把整个身子突然前压：“李大人，你见过超过一百万两银子堆积在一起，连装着银子的木箱都腐烂了，无数银块散落一地的场景吗？”

李三金被他的突然前压给吓了一跳，虽然两人还相隔了一张桌子，但是他整个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外界会称之为这个男人为赵屠夫了！

我丢，吓死老子了！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和他的外表一样只是个书生，看似身形瘦弱，一脸的书生气，但是现在的李三金却是认为，这个男人看似瘦弱的深处，却是隐藏着一个随时择人而噬的恶魔。

而被赵进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后，他才是想起来了此人刚才所说的话！

堆积如山的银子，腐烂的木箱，散落满地的银子！

妈呀，这个赵进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赵家到底有多少钱？还有，赵家都如此了，那么江南地区的其他士绅地主吗，他们的身家又该是多么的丰厚？

赵家在江南地区里，虽然有一定的名望，但是绝对算不上江南顶尖的官宦世家，至少赵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部堂高官，虽然历代都有子弟出仕，不过大多担任的却是中下层的职务，他们赵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

然而这样的家族，却是能够做到如此巨富，那么其他家族有多少钱？

李三金不知道！

别说李三金不知道了，即便是号称无孔不入的税部，实际上也是搞不清楚江南地区的那些地主们，他们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他们可以查到他们的田亩有多少，他们的商铺之类的，但是说实话，财富是可以有诸多形式而存在的，税部方面也不可能说直接跑到人家家里，看看人家的地窖里有多少钱财，也不可能说去看看人家宅院里的那些陈设是不是价值连城的珍玩。

赵家，根据他们的表面上的产业来看，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地主家庭而已，拥有几千亩土地，数十间商铺，在江南一地并不算什么。

但是这样的家族，却是能够在地窖里保有上百万的现银？

这听起来很扯淡，但是更扯淡的是，还有众多家族比他们更有钱，有更多的钱！

然后李三金脑海里突然就是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朱明王朝败的不冤啊，天底下的士绅地主们这么有钱，但是财政收入却是只有几百万两银子，而这，还能够让他们存在将近两百年，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他可是听一个在税部预算司任职的同乡说过，如今国朝财政艰难啊，这明年的财政收入要是无法达到六千万两以上，恐怕明年大家伙的薪资又要被拖欠了。而他当时也是随口问了句那个预算司的同僚，说，按照咱们国朝的情况，一年要多少钱才够花？

那个同乡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笑了笑，然后道：“够花？但是不可能的，以我们国朝的预算制度，再多的钱都不够花！

有五千万，其他各部和军方就敢把支出预算提到八千万，有六千万收入，他们就敢提一个亿，哪怕是真有一个亿了，他们张嘴就敢喊两个亿！”

说到这里，他才是略微停顿了下，然后道：“不过如果是按照今年的情况，明年有个七千万也就差不多能勉强维持了！”

七千五百万，还只是勉强维持而已！

这就是大乾王朝明年的支出预算，而收入预算的话，税部那边的人预估只有七千万，换句话说还有五百万两银子的缺口。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而已，实际上真正到决定明年财政预算的时候，大王肯定会举起屠刀砍砍砍的，砍陆军军费，砍其他各部门的经费，比如说商部那边早就嚷嚷着，明天要有至少八百万两银子的经费，这样才能够顺利开展工作。

但是真的会给八百万吗？

扯淡！

直接砍掉一半都是不可能的事，能够给个两三百万银子，商部的那些人就该偷笑了，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明年商部那边真有三百万两银子的经费。

商部的尚书和侍郎等高层们，肯定会把酒言欢，一同举杯庆祝预算战争的胜利！

因为今年，他们商部全年的经费一共才八十万两银子而已。

那个八百万，他们只是简单的在后面加了个零，就没指望过真的得到批准。每年年底的时候，各部门都会为了明年的财政预算大打出手，想各种办法提高本部门的财政预算，本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些部门们基本在年底的这个月里，基本都是天天在哭穷，日子过的有过苦。

同时本着漫天要钱，落地还价的原则，他们的心理底线是一百万两的话，他们敢直接喊一千万，心思很简单，你哪怕是不打个对折给我，只是两折三折，那么我都赚大。

当年了，这只是其他各部门的小心思而已，税部预算司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会自行调查，然后呈送各部门在本年度的开支报告。

一个机构今年才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明年就说要上马什么大工程，然后要个几百万？瞎扯，税部的人又不傻。

税部作为大乾王朝的钱袋子，收税虽然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但是控制财政支出也是他们的重要工作，为毛？因为一旦财政支持预算批准后，而金额又是超出了财政收入的话，这财政缺口该怎么解决？人家各部门可不管，他们只管要钱，到最后，还是要让他们税部的人想方设法捞钱摆平财政的缺口。

为了不让自己苦逼，税部的人宁愿往其他的部门的人苦逼！

大乾王朝一年几千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都是感觉到难以维持，现在都还欠着众多官员们的薪资呢，而且随着占领区越来越大，官员越来越多，而且拖欠的数字是越来越大，税部薪饷司的官员已经是不止一次上奏，凑请压缩其他方面的开支，先把薪饷给发放下去，避免薪资国债总额的进一步扩大，要不然的话，这将会成为财政的巨大压力。

要知道，之前每年都拖欠一部分，这么几年加起来，如今的官员薪资国债的累积总额就已经是超过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光光是每年的利息支出都是达到了将近百万两，而且有一部分三年期的薪资国债如今已经是陆续到期，今年需要偿还的薪资国债本金就高达三百万！

此外大乾王朝还面向公众发行了累积八百万银子的建设国债，这个国债和薪资国债的利息和年限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目前大乾王朝一共欠下了两千三百万两银子的国债！

身为一个中央王朝，竟然欠这么多钱，说实话从古至今都是没有出现过的，但是让税部的人无奈的是，大王似乎不在乎债务压力，甚至让税部的人准备在继续扩大建设国债的发行规模，而扩大到多大的规模？

一年一千万！

但是税部的人担心，国债总量继续扩大下去的话，到时候免不了要借新债还旧债了，一年利息都得几百万两银子，到时候财政是无法支撑的。大乾王朝，一年几千万两银子都是不够花，还需要发行国债，而明王朝那边一年只有几百万，他们被大乾灭亡，并不奇怪。

李三金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才是平息了心中的激动，压下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朝着一旁的手下看了看，看见这几个人也是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

额，他们也是被赵进的话给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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