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教导(二)
他虽顽劣到十来岁,可谁家孩子不盼着被家里人时常夸赞。今日这一事,他以为按着姐姐从前的脾气,又该拎着棍子好好敲打他一番,却没想到还能得到如此夸赞与安慰。
这下他心中的歉疚就更甚了。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看看自家姐姐,又看了看另一边明显也在注意着他的春归,张口有意大声道:“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干,不叫你们失望!”
被一众乡民吓退的热情在郭如意的温柔安抚下又重新燃了起来。
另一边,听到他如此保证,春归挑拣画样儿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挑出一副:“前日画的秋收图,瞧着可好?”
画纸上金灿灿的一片,田埂上还有漫步的牛羊,看上去一派热闹。
“除了秋收,春夏冬都来上一副,就如同从前那扇面图,配成一套,备上上好的盒子存放,到时一同卖出去。”
她草草的几句话就给了一条日后手绘瓷器的销售套路。
“说起来咱们倒是能依照从前打包卖扇面那模式,照搬过来到那手绘瓷器上,你俩看看可不可行?”
“若是可行就先做出一套试试,再写到你们那上报书里连带瓷器一道送上去。”
她抬眼一笑:“展鹏头一回做生意允许他试错,你们头一回做官,那圣上宽厚仁慈,也该容许你们试错。”
祁佑看向那副画,翘了翘嘴角:“春姐都画了出来,自然该试着一做。”
几幅画先经了春归郭如意的一番挑选,祁佑跟知行看着自然也是好的,如此挑拣一番,说笑着将画样儿定下,明日就能送到私窑处叫手艺师傅们练手。
知行点点头:“官窑处就先晾个两三日,正好去私窑处看看褚一褚二教得如何了。”
他边说又不由得看向一旁自家娘子教养亲弟的画面,再转头看向春归:“说起来,嫂子怎的不亲自去教导展鹏?”
“我还怕如意一个气头上,再将他给揍了。”
他揶揄地笑了笑:“刚刚进来我特意瞧了瞧有没有带棍子。”
听得春归没好气地轻瞪他一眼:“有你这么打趣你娘子的吗!”
“你这几日可有见如意生过大气?”
知行想了一回:“这倒没有,这几日虽然都在嫂子这边吃饭,可家里汤水也未断过,除了我的,还有一份就是特意给展鹏留着的。”
亲人之间的疼惜是融入日常里的,郭展鹏一朝历练,郭如意比谁都着急。
春归将另一幅画样儿递给祁佑:
“那便是了。”
“这两姐弟以往棍棒相交,难有交心的时候,可却不是不愿交心。何况是劝导之语,叫如意说也更妥当些,他们是亲姐弟,一朝说开,情谊只有更加深厚。”
再看过去,两姐弟已露出了笑容。
两人说完话,郭展鹏便搬了凳子在门口等着正去找人手的耿荣柳仁,一边翻看郭如意从家里带过来的账目,郭家几十年家业,外有郭老爹把控生意,内有郭夫人手里拿捏着一把死契,内外要紧事儿都用着自己人。条条框框清爽明朗之下,连账目都做得异常干净,饶是郭展鹏这样的初阅者,也能将京都几家铺子的销量,利润琢磨得一清二楚。
可以说郭家爹娘给小辈们把前路扫得干干净净,从前两人就查将饭碗端到儿子嘴巴边强哄着吃了。
此刻,这对老夫妻正坐在家中,高兴得正午饭都多吃了大半碗!
儿女一个两个放了出去,家里清清静静的不说,前去观望的小子回来汇报了小儿子今日这一番遭遇。
明明是被乡民们刺激得眼泪直流崩溃不已,郭家爹娘却听得津津有味。
来回话的小子一说完,郭父便哈哈大笑:“我说什么来着!就该将人送去春归那儿!”
“这小子软硬不吃,定然受不住春归那样软硬交替又攻心的劝慰,这不就将人骗去干活儿了吗!”
郭夫人嗔怪道:“也就你,儿子吃了亏都这么高兴!”
“就我高兴,你不高兴?”郭父斜了自家老妻一眼:“咱们不就盼着他吃亏嘛!”
“兴冲冲地以为能做出一番成绩,到头来却尝遍冷暖,我都能想到他那张哭丧的面孔。”
郭父悠悠哉哉地摇摇头:“也只有这么切身地体会过一次,磕磕绊绊里长出来的经验才能叫他记住呢!”
“你回头给春归备份礼过去,看样子展鹏还得在那儿待好一会儿呢。”
郭父又想起什么,拉着老妻的手添了一句:“还有跟春归一起的蔡娘子……算算日子快了,你到时也准备准备,将咱们的心意送到。”
郭夫人见他这高兴样儿,哪有不应承下的:“知道了知道了,早就备下了,药材补品都是咱们私库里的。”
郭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边,被郭如意一番话成功激励的郭展鹏兴致正高。学着看了账本,又等到外出的耿荣柳仁,定下了明日移栽番薯苗的人手后,再跟耿荣细细请教了一番说话经。
还别说,这说话还真就是耿荣的强项。他在铺子里待了近一年,招呼客人又是夸赞附和又是招待迎送,一番精通。如此口才,便是在一众乡民里也毫不忌惮,张口就平息下一帮人的火气。
这何尝不是生意经里的一种。
耿荣也乐得教他。
春归来时,两人并上一旁的柳仁正说得起劲。说着什么有人怕短,有人怕缠,得对症下药。说得歪头歪脑的,郭展鹏竟也听得认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春归来了兴趣:“什么叫有人怕短,有人怕缠?”
耿荣一见是春归,脸色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就是,若是说得有理,春姐还要认真听一听。”
耿荣不好意思,郭展鹏却早已听进去了,见他不说,自个儿先蹦出来抢先道:“哎呀!你不说我说!”
“是这样,春姐,阿荣说咱们接人待物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症下药,平头百姓为着吃穿用度,而往常打交道的那些员外地主老爷则重脸面,像今日这情况,自然要以乡亲们利益为先,话有三分,却要往十分里说,正经话好话都要吐出来,而跟那些精干的地主商户打交道,十分的话却要只说三分最精的,一击中的,旁的就再也不用多说,他自会明白,不然多说多错。”
郭展鹏得意洋洋地翻出来一两串话,显然听得十分认真。
他嘿嘿一笑:“阿荣这是在教我呢!”
春归却被这番话给听得微愣,听明白后挑了挑眉,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耿荣,这小子,在前头铺子忙活了近一年,竟让他琢磨出了这一套理论来。
在前头竟是屈了他。
耿荣看春归长久未出声,面上不安更显,连忙解释道:“春姐,我就是瞎说的,你随便听,听过就算。”
这下郭展鹏可不乐意了:“哎!怎么叫瞎说呢!你说得可有道理了!我听进去了!”
耿荣连忙眼神示意,却也架不住郭展鹏张口便嚷嚷:“真说得好!我懂你意思,我爹也这么教过,只不过我没听罢了!”
春归淡笑着看着三人,只等着他们消停。
没一会儿郭展鹏见耿荣面色真不对,才讪讪地闭了口。
耿荣看了一眼春归,小声说道:“这话可别传出去,传出去一不留神就叫旁人以为咱们如何看人下菜碟呢。”
他一怕春归觉着自个儿心思太多,二怕这话传了出去,虽然他们自己知晓只是一桩生意经,可听的人未必这么想。
……
前几日独自走访镇郊集市能说出一二三几处想法,还替祁佑揪出了一道李代桃僵的暗桩,今日能适时开口扭转小凉山里的局面,这会儿还能口头教一教郭展鹏。
春归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这一年前头铺子有他在更是省了不少事儿,这孩子怕是天生有一股灵巧劲儿。
这般想着,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声:“展鹏也没说错,咱们自己家里,怎么说都不妨事儿,何况你这一桩经验也有正理。”
她一说完,耿荣便抬了头,再也不复刚刚的不安,眼里的欣喜掩都掩不住。
春归见他高兴,又转向一旁一同乐呵的郭展鹏。
“既然你们这般交好,之前也同你姐姐说过,我本就有意叫你跟着阿荣去做事儿,接下来想必也能好好相处的。”
郭展鹏早就从郭如意那儿得知了消息,倒是不惊奇,今儿一整日又对耿荣好感颇深,自然自如地应下了。
而耿荣却是一头雾水:“春姐,番薯地一事完毕后我就回铺子忙活去了,郭少爷跟我一块儿打杂吗?”
春归笑笑,摇头:“傻小子,我之前叫你去镇郊是为着什么?”
自然是探访那集市可有成型的模样,若是他们想把铺子开到那儿去该注意些什么……
开新铺子?
耿荣何其聪慧,这一句下来,立刻就知晓了春归的意思,忙不迭张口保证:“春姐!我肯定好好干!”
郭展鹏一见这架势,虽不知道要做什么,也立刻应和道:“我也肯定好好干!”
春归欣慰一笑,剩下一个柳仁,她道:“阿仁也做好准备。”
她也不瞒着自个儿的心思:“以后春姐不便在人前,你们俩就要多费心看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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