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扑街

最终，艾米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江南先生，您的想法很有启发性。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并与团队进行进一步的讨论。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满足市场需求，又能体现中国文化的精髓。”

接下来的几天，江南开启了在好莱坞的“巡回演出”。第一站是位于伯班克的华纳兄弟。会议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洒在绿茵茵的草坪上。

华纳兄弟派出的创意团队阵容强大，每个人都西装革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们提出的方案是一部名为《龙帝》的奇幻动作片，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虚构的中国古代王朝，魔法与神兽并存。一位年轻的西方探险家意外穿越到这个王朝，并与皇帝联手对抗邪恶的巫师。PPT上展示着气势恢宏的场景概念图：金碧辉煌的宫殿，翱翔于天际的巨龙，以及身穿华丽服饰的皇帝。

然而，在江南看来，这个故事内核依然是典型的西方英雄主义叙事，皇帝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引路人，真正的英雄是那位西方探险家。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但对方似乎并不理解，坚持认为这样的设定更符合西方观众的审美。

离开华纳兄弟后，江南马不停蹄地赶往位于好莱坞的派拉蒙。

派拉蒙的会议室风格简洁现代，墙上挂满了经典电影的海报。接待他的是一位资深制片人，他热情地向江南介绍了他们的方案：一部“东方西部片”。

故事背景设定在中国西北的荒漠，主角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女侠，她将骑着骏马，手持双刀，与一群土匪展开激烈的战斗。

为了更具视觉冲击力，他们甚至构思了一个女侠从马上飞跃而起，用双刀斩断火车车厢的场景。江南礼貌地听完，却感到一丝无奈。他试图解释，中国武侠的精髓在于“侠义精神”，而非简单的打斗场面，但对方似乎更关注视觉奇观和市场效应。

最后一站是位于卡尔弗城的索尼。索尼的会议室充满科技感，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他们最新的动画电影预告片。他们提出的方案是改编中国神话故事“哪吒闹海”。

然而，在他们的版本里，哪吒变成了一个穿着嘻哈服装，戴着耳机的叛逆青少年，龙王则变成了一个掌控着水资源的邪恶企业家，故事的主题也变成了环保和家庭伦理。

江南看着屏幕上那个与中国传统形象截然不同的哪吒，感到内心五味杂陈。

他努力解释“哪吒闹海”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但对方却认为这样的改编更符合现代年轻人的口味。

三家制片厂走下来，江南身心俱疲。离开环球影业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另外两家，然而结果都大同小异。

每一次洽谈，江南都努力地解释，试图传达他心中真正的中国故事，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不理解，要么是不感兴趣。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无力地靠在车座上。

车窗外，好莱坞的街道依旧喧嚣，巨幅的电影海报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形形色色的人们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对名利场的渴望和追逐。

江南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格格不入。他来好莱坞是为了寻找知音，是为了将中国文化传播到世界，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道路是否正确，自己心中的中国故事是否真的能够被世界所接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就像这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不知将要驶向何方。

晚上，酒店的酒吧里，弥漫着低沉的爵士乐和淡淡的雪茄味。江南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

他手里握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他缓缓地摇晃着酒杯，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了一道道金色的痕迹，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他凝视着杯中摇曳的酒液，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略显疲惫的脸庞，也看到与艾米丽交锋时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笑容。

他轻轻抿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中的烦闷。他想起在国内，他是备受瞩目的新锐大拿，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媒体的追捧。一切都是那么的顺风顺水，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摘到成功的果实。

而来到好莱坞之后，他才发现这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这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商业规则，有着强大的IP效应，也有着对东方文化的刻板印象。他想要打破这些壁垒，创作出一部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跨文化佳作，却发现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抿了一口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也在敲击着他略显迷茫的心。好莱坞的夜色，如同这杯中的威士忌，浓郁而复杂，让他感到一丝微醺，也感到一丝压力。

几经思考，三个月后，江南启动了他的电影试水计划——一部名为《暗流》的动作片。他雄心勃勃，请来了好莱坞二线动作明星杰森·斯坦森的模仿者弗兰克·道森，一个肌肉虬结，眼神却略显空洞的家伙。为了打造“国际化”团队，他还高薪聘请了曾执导过几部B级动作片的导演罗杰·科曼，以及一个经验丰富但缺乏创意的制作团队。

剧本讲述了一个代号“青龙”的中国特工潜入美国，追查被盗的国家级文物的惊险故事。江南原本设想展现中国功夫的精妙与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但拍摄过程却让他不断感到失望。

罗杰·科曼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唐人街的舞龙舞狮和廉价功夫片上。他坚持让弗兰克·道森穿着不合身的丝绸唐装，在充满霓虹灯和塑料龙的场景里摆出夸张的武打姿势。一场在茶馆的打斗戏，他要求背景音乐用唢呐演奏《扬基歌》，理由是“这样更具有异国情调”。

江南试图与罗杰沟通，指出这些场景的荒谬和对中国文化的歪曲。他解释说，真正的中国功夫并非花拳绣腿，而是蕴含着深厚的哲学思想和武德精神。他甚至亲自示范了一些招式，但罗杰只是敷衍地点头，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拍摄。

“江南先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罗杰叼着雪茄，不耐烦地挥挥手，“但是观众喜欢看的是刺激的打斗和夸张的表演，你那些‘哲学’和‘武德’没人关心。”

拍摄过程中，类似的冲突不断发生。江南的建议一次次被否决，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设想被扭曲，被简化，被商业化。

一年后，《暗流》上映了。

首映式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影评人和弗兰克·道森的几个朋友到场。

接下来的几天，票房惨淡，口碑更是扑街。影评人毫不留情地批评影片剧情老套，动作场面乏味，对中国文化的描绘更是充满了刻板印象和偏见。“一部披着中国外衣的好莱坞烂片”，“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还不如一个小学生”，“浪费了弗兰克·道森的肌肉”……

江南坐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影院里，看着屏幕上滚动着片尾字幕，耳边回响着稀稀拉拉的几声咳嗽。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像吞下了一颗苦涩的黄连。他意识到，仅仅依靠好莱坞的模式和团队，无法真正展现中国文化的魅力。

路，还很长。

洛杉矶的夜幕，像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缓缓覆盖了整座城市。高楼大厦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撒落在绒布上的点点碎钻，璀璨夺目。远处，蜿蜒的山脉在夜色中变成墨色的剪影，与城市的光芒交相辉映。

江南站在酒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长长的影子。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映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牛仔裤，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用银色的Zippo打火机点燃。火光一闪，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跳跃，照亮了他略微紧蹙的眉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神。然后，他缓缓吐出烟圈，灰白色的烟雾在空中盘旋，逐渐消散在夜色中。他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思绪仿佛也随着烟雾飘散开来，迷失在这座光怪陆离的电影之城。手中香烟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复杂的神情，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困惑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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