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价值300万的生死决斗
胸腹的剧痛随着失血的麻痹感传入我的大脑。由于刚刚恢复五感，痛觉加倍侵蚀着我的神志。
刺穿我腹部的尖牙已经消失了，但碗大的伤口处还在潺潺的流血。我从衣兜里找出一些纱布，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前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原本是鬼牙的所在处，现在只剩破光和断焰躺在地上。刚才，就在快被尖牙命中的前一刻，我赌博式的掷出双刀，正好接连命中了鬼牙的荧火，把它送上西天。
现在想来真是太险了。鬼牙的垂死一击，角度只要再高一点，我的心脏当场就得被刺爆。而我扔的刀要是稍微歪一点没能毙掉鬼牙，也铁定躲不过它接下来的攻势，非得被穿成羊肉串不可。
稍稍喘了口气，我掏出铁壳机，按下机体侧面的统计键。铁壳机可以记录我战斗中附近大气的雷纳浓度变化，从而统计出我的战果。
“滴滴——”连续响了五声，然后一声悠长的“吱——”。
“界鬼5只，鬼牙1只，奖分总计505000。信息发送中，请稍候……”铁壳机上显示出这样的文字。
奖分终于切实的到手了啊。一阵虚脱的感觉袭来。
算一算，现在的总分已经有120万分了。离300万的目标还有180万。只要再干掉4只鬼牙就够了，哈哈！
我干笑了两声，然后没趣的停了下来。鬼牙那么罕见，还想再碰见4只，做白日梦也没有这样的嘛。
算了，一只只的杀界鬼吧。要是运气好遇到消毒任务，也许到300万的梦想就不远了。
我这样想着，俯下身子，准备把破光和断焰捡起来。
然而，一只埕亮的黑皮鞋踩在了破光上。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发的小子，应该还未成年吧。单从相貌来看倒是挺英俊的，不过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相当令人厌恶的气息。
金发小子啪啪的鼓起掌来，咧嘴大笑：“特安员，你干得很不赖啊！居然能用出雷纳鸣动法，独自干掉一只鬼牙呢！”
那种战斗方式原来叫雷纳鸣动法啊。这小子果然是组织里的人。不过说话的口气真叫人不爽。
“本来我想帮你一把的，没想到你自己搞定了，让我大吃一惊呢……咦，你不说话吗？你这三流的战士，受到我的称赞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这小子还真够放肆的。
“麻烦你让开点路，你踩着我的刀了。”我开口道。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哪里的破烂呢，原来是你的刀啊。我这就让开。”金发小子嚣张的笑着，又踩了断焰几下，这才侧到一边去。
我默默的捡回两把刀，转身准备回去。对小鬼发飙只是无能的表现，我决定放过他。
“喂喂，你要走了？”金发小子挡在我身前，声音怒不可遏，“你连我的名字都不问？”
“哦，你叫什么？”
“我叫刘远龙。”金发小子骄傲的伸出右拳，露出手背上黑红色的蛇形血印，“外号‘黄金蝰蛇’，现任本市地区监理。请多指教了。”
我稍微有点意外。没想到黄金蝰蛇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小子。
“好，我知道了。回见。”我迈开脚步。
刘远龙再次挡住我，震耳欲聋的咆哮起来：“你那是什么态度！没听明白吗？我是地区监理，是你这个小小特安员的上司！”
“我知道。不过你应该先搞清楚，地区监理和特安员只是指导关系。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我必须服从你的命令，也没有规定我必须向你汇报。”我淡然一笑，“还有，虚张声势只是弱小的表现，懂吗，小子？”
刘远龙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拍拍他的肩膀，朝回咖啡店的路上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还有什么事？”我转过头。
“我要和你决斗！”刘远龙掷出了这样的句子。
我一愣：“什么？”
刘远龙拿出铁壳机，哔哔哔的摁了一通，喊道：“地区监理刘远龙，正式向特安员陈铮下生死帖！”
这小子疯了。他居然真的向我提出决斗，而且还是决生死！
决斗是所多玛的一项特殊制度。组织里任何两名战斗人员都可以随时进行决斗。只要一方下战书，另一方同意，决斗就算正式开始了。
决斗分为两种。一种是决胜负，一方认输就算结束。而刘远龙给我下的是生死帖，我一旦接受挑战，就必须战斗到一方死亡才算完。所多玛严禁组织成员自相残杀，不过也有两种情况例外，决生死就是其中一种。
我从上到下扫视着刘远龙，盯得他嚷了出来：“看什么看？快接受我的挑战！”
“小子，你是认真的吗？”我沉声问道。
“当然是认真的。”金发小子的眼中迸发出战士的目光，“一决生死吧！”
我望着自己的铁壳机屏幕，上面写着“刘远龙向您提交生死帖，请选择接受或拒绝”。
“我拒绝。”
“你！”刘远龙的脸扭曲得厉害，“好歹也是组织的战士，你就这么怕死吗？”
“我可没兴趣去背负无知小鬼的性命。”我平淡的说道，“你要找死，至少稍微懂点事以后再来吧。”
“歪理真多！不过你怎么说都没用。”刘远龙狞笑起来，“今天我非要和你决生死不可！”
“无聊。只要我不同意就不能进行决斗，你还不明白吗？”
刘远龙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最后一定会接受我的挑战！”
“哦？为什么？”
“我可是很清楚啊。”刘远龙的声音阴沉下来，“那个目击者，是这学校的女生吧。你不仅没杀她，甚至还把她救走。这副英雄气概，还真让人佩服啊。”
什么！他竟然知道这件事！我的心一下紧了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我强作镇定的问道。
刘远龙扬起铁壳机：“这里有昨天一整晚你英勇身姿的全程录像，要看么？”
“录像？！难道你昨天……”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看着你。不过你是不可能发现我的。”刘远龙咧嘴笑着，“哦对了，我还帮你牵制了鬼牙呢。不然你以为鬼牙为什么拖了那么长时间才开始追你？”
确实，昨天我逃亡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鬼牙才追上来。原来是因为他在一边牵制吗？
“你怎么牵制鬼牙的？冥渊生物只要一盯上猎物就会紧追不舍，除非受到其他人攻击才会改变目标。”
“对啊，我攻击它了，所以它就先追我了。”
“那它应该后来为什么又来追杀我？”
“因为我有这个。”刘远龙炫耀似的扬起中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价值20万奖分的避鬼指环。只要戴上这枚戒指，就可以屏蔽全身散射出来的雷纳粒子。”
原来如此。鬼牙全靠雷纳直感来辨别猎物。刘远龙引走鬼牙后，又用避鬼指环屏蔽了雷纳粒子，鬼牙自然就‘看’不见他了，只能重新来追我。看来刘远龙算得很准，拖延鬼牙的时间刚好够我逃走。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道具啊？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不会吧！防御性道具第二页第一个就是啊！”
我马上沉默下来。太丢人了。我一直以为组织只有武器卖，从来没注意到还有防御性道具这个大类。
不过算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确认。
“你救我，是为了让我杀死鬼牙，得到这50万分吧？”
“猜对了！我调查过，你之前奖分70万，现在就该有120万了吧。”金发小子刘远龙哼哼着，“那么只要在决斗中杀了你，我就能拿到144万分了。”
决斗所能获取的实际利益就是奖分。如果只是决胜负，胜者可以夺走败者的一半奖分。但要是决生死，胜者不仅可以获得败者的全部奖分，还可以额外获得20%的附加奖励。
不过，这样的决斗毕竟有赔上性命的风险。他到底……
“小子，你到底想用这奖分干什么？”
“我现在有160万分，只要得到那144万分，我的总分就超过了300万。”刘远龙眼中放出兴奋的光，“然后我就可以成为‘噩夜’的一员了！”
原来如此。这小子的目的和我一样啊。
所多玛有两大机构。一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机构，称为外野联合，简称“外野”；另外一个则是噩夜集团军，简称“噩夜”。
而从“外野”进入“噩夜”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攒够300万奖分。
可是……
“你为什么要加入‘噩夜’？”我又问道。
“有完没完啊？你管我那么多干嘛！”刘远龙嚷嚷起来，“快和我一决生死！否则，我就向上面告发你包庇目击者！那样你们俩个都会死的！”
“好吧。我答应和你决斗。”我在铁壳机上操作起来，“等着接我的战书吧。”
“好样的！你还算明白人！反正都是死，拖着那女的一起死，还不如你自己一个死！更何况死在我手上比接受组织的死刑要痛快得多了！”刘远龙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决斗的界面。选中“决斗”，点确定。
“嘟——嘟——”铁壳机里的警报声像蹦豆似的响起。
屏幕上面写着“对不起，您的身体破破烂烂了，无法进行决斗，请至少休息一天后再选择此功能。现在自动退出界面……”
哟，这东西还真够人性化的啊，用词都这么可恶。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让刘远龙发战书了。
当刘远龙再次把战书发过来之后，我选择了“接受”。
“嘟——嘟——”又是警报声。屏幕上的提示跟刚才一模一样。果然，连接战书都不行啊。
“没办法了，明天再决斗吧。”我提出建议，“晚上12点整，还是在这里。不见不散。”
“……哼！看来老天非要让你多活一天，你就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天吧！”刘远龙随意乱踢着地上的石子，没趣的走开了。
小鬼，侥幸多活了一天的人，该是你吧。
◆
我缓步走到The Day门前，咚咚的敲起门来。可是没人搭理我。
哦，想起来了，某个混蛋说让我在外面吹一宿夜风是吧。哼，你就嫉妒吧，500分也不给你。
坐到地上，背靠店门。腹部涌起阵阵剧痛。那是脏腑的血肉组织在重生吧。这怪物一般的身体有时确实蛮有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困……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我正靠在门边，身上居然还披了件衣服。店主最后还是把我搬进来了啊。
刚一起身，腹部又痛了起来，痛得我直咧嘴。
店主的身影从盥洗室钻了出来。
“哟，你醒了？”
“嗯。多谢你把我搬进来。”
“你以为我愿意搬你进来啊？沉死了。不过，要是让别人在外面看见你这副又佩刀又流血的模样，只会造成更多的麻烦。”杰西卡坐回到柜台边上，“对了，你搞定鬼牙了吧？”
“鬼牙倒是搞定了，就是还出了点别的事。”
“什么？”
我把黄金蝰蛇邀我一决生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杰西卡叼起一根红色的大卫杜夫，“啪”的一声点上火。
“baby，你还真够倒霉的。”杰西卡吐出一轮烟圈，“摊上这么大的麻烦，可有得你受了。”
“怎么说？”
“黄金蝰蛇年纪虽小，但战斗力十分优秀。”咖啡师皱着眉头说道，“他正式毕业才一年，却已经挑起了六场生死决斗，杀死了四名特安员和两名地区监理。”
我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莫非你觉得我会输？”
“要是你在万全状态的话，也许能有四成胜算。但要是今天晚上你就和他决生死，恐怕……”杰西卡欲言又止。
“恐怕怎么样？”
“恐怕我明天就得重新聘人在店里帮忙了。”我的店主吞吐出袅袅的烟气，这样断言道。
她的话并不是开玩笑。也许我真的……不，绝不可能。身经百战的我，绝对没有理由会输给这样的小鬼！
“晚上你的铁壳机肯定可以接受决斗请求了。”杰西卡又开口道，“你准备怎么做？依我看，你还是去要求他推迟决斗时间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果断的说道，“但我不会这样做。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教会那嚣张的小鬼，战士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baby，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杰西卡婉然笑道，“不知天高地厚，可真是你的一大优点啊。”
“这句赞美我收下了。”我盯着店主，“然后呢？”
从杰西卡的语气听来，她一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倒也没什么。只是——”杰西卡淡然道，“你所面对的是生死之战。只有这一点，希望你不要忘记。”
◆
喝下杰西卡特制的药水，我一整天都在屋里休养。脏腑洞穿的伤势比手臂受伤自然是要严重得多，而重生血肉组织时的阵痛也非同小可，我痛晕过去好几次。
到黄昏的时候，腹部的伤口已经长好肉了，当然里面肯定还没痊愈。血管和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其实是件蛮恐怖的事情。不过现在我必须得感谢这样的身体。对于战士来说，恢复力强就是最大的优势了。
快到12点的时候，杰西卡已经休息了，我一个人在店里做清洁工作，当作恢复性的运动。黄雯一天都没有来，让我稍微有些失望。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昨天与黄雯告别时的情景。
“我真的要走了啊。”黄雯认真对我说道，“晚上，好好努力啊。”
仔细想来，我之前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见过如此认真的表情。莫非这副表情里其实隐藏了……某种意义？
而且，在听到我回答“我会的”之后，黄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的眼界之中。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如此迟钝，竟然都没有领会到黄雯真正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她是在说“永别”啊。
看清楚了我身后的黑暗，黄雯果断的作出了选择。她要彻底远离我，永远不再和我接触。只要这样，就可以和我这边的世界完全撇清关系，继续正常的生活。
黄雯果然很聪明啊。这可以说是最正确的做法，也是我最希望她选择的方法啊。
“她能这样做，真是太……好了……”
背靠着大力神的雕像，望着黄雯曾坐过的位置，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样，让我说不出话来。
该死，黄雯远离了危险，我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可是……
要是还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我空荡荡的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
真是无聊。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想它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最后望了一眼黄雯常坐的座位，然后跨出店门，朝着一决生死的命运昂首迈步而去。
◆
映照着冷冽月光的道路，往深坑的方向延伸着。大战当前，我却感到体内的血液像这月光一样淡漠，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看来我有点不在状态。不过也无所谓了，战士是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决斗之地。目睹过我两次战斗的深坑，无言的望着我。而在深坑边上，金发小鬼正抄着手，嚣张的伫立着。
“哈哈，你真的来送死了！”被称为黄金蝰蛇的小子叫嚣着，飞速滑到我跟前。
我掏出了铁壳机：“准备接战书吧。”
“慢着！”刘远龙突然说道，“我得先介绍一下我请来的特别观众。”
“什么？”
“那边的小妞，赶紧给我出来！”刘远龙望向树林的阴影，吼叫道。
然后我看到了。
从树荫下走出来的，绝不应该存在于此的身影。靓丽的碎辫，灰色的双瞳。那分明是与我永别，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少女。
混蛋，你来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啊，这里危险！明明我想这样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白痴，我来了。”就像每天在咖啡店里一样，黄雯朝我乱打着招呼。
突然觉得，胸中像是被某种东西充满了。
我一下把黄雯揽在怀里。
“喂，色胚，你在干什么啊！”黄雯用力挣扎起来。
“谢谢你。”我说出了内心深处的话。
能够再次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喂，你们这对情侣也该亲热够了吧！”金发的小鬼恨恨然的吼了起来。
我立刻把黄雯扔到地上：“谁和这种脑袋缺根筋的大小姐是情侣啊！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拿她当人质也不会影响我的战斗力的，还是省下这条心吧！”
黄雯的脸色自然很难看，不过这是应急，我也没办法。
“去你的！我没那么下作！”刘远龙露出要咬人的表情，“我只是想让这女人亲眼看清楚你是怎么死的！”
“有必要这样做吗？”
“你为这女人而死，她却可以什么都不用知道，心安理得的活下去！这太便宜她了！”刘远龙愤怒的咆哮道，“所以我一定要让这女人好好记住你最后的样子！叫她吃饭也好，睡觉也好，连**的时候都忘不掉你惨烈的死状！靠了别人的命才活下去的家伙，我绝不允许他像没事人一样活在世上！”
我心中一震。真是意外，这小鬼嚣张而卑鄙，却也是如此有原则的家伙。
“刘远龙，你一定要和我一决生死吗？”虽然并不期待他会改变主意，我还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哦？你突然又怕了吗！”
“不。”
我只是，有点不太想杀你了。
“那就赶紧放马过来！”刘远龙露出血染的眼神，“我已经等不及了！”
“好吧。”
黄金蝰蛇刘远龙，我会以战士的礼仪，认真的送给你光荣的死亡。
我一边发着战书，一边望向黄雯：“你躲远一点，要开始了。”
黄雯点点头，朝一边退去。
“还有，最后的时刻，你最好闭上眼睛。”我并不希望黄雯目睹死亡。那样沉重的东西，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了。
“正视死亡并不难，我会一直看到最后的。”黄雯灰色的眼眸中，闪动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冷睿，“人生之路很窄，有时候不杀死对方就不能前进。十年以前，爸爸就这样告诉过我了。”
混蛋！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当爹的揪出来揍一顿。那并不是由于他的话不对。就是因为这话太正确也太残酷了，才更不应该教给小孩子啊！
“铛铛铛！决斗申请已经正式受理。”我和刘远龙的铁壳机同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破光、断焰，决然出鞘。
赌上性命和尊严的决战，从此刻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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