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百奚边隘，双剑关。
天色还未黑，未入冬的云层便翻卷昏暗，陡然压暗下来。
直入云端的两道山峭如剑交错，山峭间隐隐有成列火把向前飞速移动。
阵阵急促马蹄踏起的尘土碎石伴随着呼啸潮湿的风在晦暗石路上翻卷上扬，扑得面戴铁甲的军马满脸尘土，不时打着唿哨。
黑云中渐透出一缕月光来，石路两旁生于山峭上的枯枝被冷风折断，吱吱嘎嘎打着旋陡然朝后直刺飞去，被一只覆了手甲的五指利落握住，咔嚓在掌心折断。
墨鬓战马上，云伊儿半遮鬼面手握缰绳，将断枝丢下地面。她仰头看向翻滚云层间笔直交错的山峭，凝眸朝正前方望去。
就快要起飓风了。
滚滚暗云中，一处似有若无的高墙城隘赫然屹立在剑关之外，云伊儿提缰缓步慢下脚程，听得前方快马探子停在她身侧，低头来报。
“陛下，前方二十里便是百奚的落雁城。百奚王次女听闻陛下前来，奉国君之命专程设宴，邀陛下前去稍作休整。”
王次女，此次百奚内乱中占得上风者，打压百奚前大将军赵流姬下台的罪魁祸首。
她此次邀自己来宴，安的又是什么心？
云伊儿隐匿于鬼面下的纤眉微微蹙起，满心纷乱如麻，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水祭过后，她率军从南岭出发，一路轻骑日夜兼程，翻山越岭过后，终于赶到了百奚与夜云的边境。随即手执行令越过关口，直奔西南而去。
百奚，夜云，余越三国相邻，国境曲折复杂。此次她借道的路程并不算长，快马之下几日便可穿过，但奈何碰上了黑风暴，这几日走走停停，足足耗去了五日还未穿过关隘。
她侧眸看了一眼身后紧随的将士，见众人长途奔袭之下脸上皆有了乏意，于是勒马抬缰朝后喝道。
“今夜风暴来袭，前方二十里便是百奚落雁城。诸位快马加鞭穿过前面关道，便可驻扎歇息！”
她身为夜云国君，可以不管别国内斗置身事外，但她的队伍却是坚持不住了。
——
云伊儿领着军一路催鞭，赶着日落时分进了落雁城。
众军刚一扎好营寨，满天风暴便滚滚而来，寨外的枯树乱藤悉数被狂吼着的暴风折断卷起，无数沙石在空中撞击纷纷碎裂。
入了夜后，落雁城沿街的一路上看不到行人。云伊儿手执火把，骑在黑鬓战马上同手下随从径直进了城主府内。
“都闻这代百奚国君好歌舞作乐，今日一见，果真是同夜云宴筵做派颇为不同。”
紧随在陛下身后的绾玉望着面前丝竹悠扬，琉璃赤瓦鎏金做檐的府邸，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岂止是做派不同，简直是过于奢靡了。
云伊儿端着神色骑在马上，扭头朝骑行在左侧的绾玉问道，“左将军墨知箐现在正在何处？”
“她正同诸位军将一起，奉命驻守在城外营寨。”
绾玉颔首，不动声色暼向不远处礼乐歌舞，人影憧憧的设宴高阁，同样是警戒心起的模样，“陛下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百奚国尚红，与纷飞走石的落雁城外不同，偌大的城主府内灯火通明，立于亭台高阁上的舞侍悉数身着棠红长衣，随笙竹曼调折腰献舞。
两排宫侍静立于府邸正门两侧，云伊儿眸色缓缓从城中戒备森严的侍卫上划过，又望向房梁下方微晃的灯影，倒是颇为镇定，松了神色随□□代道。
“让她安置好众军，记得严加警戒。”
这点侍卫想要搞出点动静，只怕还不够她看的。
况且，她向来亲征，战奴营都会派营中朔影堂的诸位死士在暗中保护。
她知道贺宥容就在这府邸之中。
“诺。”
绾玉派了人前去吩咐，云伊儿将手下战马交由护卫管理，解开战袍翻身下马，朝宴筳正门走去。
看守正门的护卫统领是个新来的，见一行身披战甲的几人朝她而来，连忙迎上去朝云伊儿行礼，“南灼君，百奚国律有令，面见王室者不得带兵器，还请南灼君暂时卸下佩刀。”
云伊儿鬼面下的脸色沉凝一瞬。
“大胆！”
一直紧随不语，跟在她右侧的黑羽衣女子原本正手握双刀朝前走去，见宴筳门口两旁站立的护卫径直朝她走去，意欲解开她拿铁链栓在腰间的佩刀，纹着罪奴刺青的冷丽脸上顿时杀意骤显，当即怒斥。
“我战奴营向来手不离刃，何须你这等闲人上来管教了？”
“按照百奚律法。”
拦在门前的护卫长豁然沉声，将目光投向云伊儿身后，“罪奴，入宴者一律处死。”
唰——
顷刻间云伊儿身后一片按耐不住的护卫齐齐提刀转向那名女子身侧，被围至中央的女子飞眉一压，十指并拢摁在刀上意欲挥出，低眸朝一言不发的云伊儿开口。
“陛下。”
“战奴营一向归朕管辖。”
云伊儿肃然抬手，将覆着的鬼面摘下，低眸看向面前的护卫长。
护卫长被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盯着，后背忍不住生寒，又见她收敛目光侧头看向身后，若无其事地轻飘飘道，“阿月，不许动手。”
“是。”黑羽墨衣的女子顿时顺从低头，紧接着几个闪身，便轻易从一群佩刀护卫的包围中离开。
一群护卫震惊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齐刷刷扭头，见黑衣女子无视了忍不住站在云伊儿左侧暼眸看戏的绾玉目光，朝云伊儿单膝跪地郑重抬手一拜。
“奴冒失了，还请陛下下令责罚。”
“……”
云伊儿拿余光看了一眼身后死心眼的战奴营统领，忍不住开始担心贺宥容呆在战奴营后，会不会死心眼地愈发严重。
太可怕了，今晚得多跟阿容交代一下，让他别在营里什么都学。
云伊儿心思兜转回来，掩唇轻笑着看向面前发愣的护卫长。
“不过，如今我们是在别国的地盘上，夜云与百奚素来交好，不必为了这等小事动怒。
刀，朕可以留下。但是我的人，朕统统都要带进去。”
“南灼君，您，这…”
初来乍到的护卫长心头剧震，后背莫名冷汗津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夜云国君与南华恶名远扬的那位将领交战以来，南疆早有传闻，眼前的这位国君为克敌军，重金买下大批奴隶，一举建立了闻所未闻的战奴营，营中悉数为只听陛下效命的善杀死士。
简而言之，这是一群疯狗。
护卫长深压一口气，抬眸看向面前面若桃花，弯眸含笑走过的国君，忍不住觉得，能养这么一群疯狗的国君，应当骨子里也是有些疯的。
“夜云国君长途奔波，乐王姬久失远迎，特来行礼赔罪。”
一道清丽妖艳的声音从府邸内传来，云伊儿抬眸，只见一身红衣金钗玲琅的女子缓步从层层帘幔中走来，朝她笑迎道。
她在门口停留一瞬，随即看向她身后脸色不善的黑衣女子，轻啊一声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战奴营统领，湘月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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