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一夜之后，黑风暴已是退去，云伊儿便不在落雁城过多耽搁，率军快马加鞭离开百奚。
早先领兵驻守在边塞关口九岭的百奚大将军君璃儿此刻也与她汇合，两军集结整顿之后，直奔靖司羽正在苦攻的西南诸城而去。
风暴过后，九岭关外的旷野比先前显得更为荒芜。
云伊儿骑马行在浩浩荡荡的军中，有陛下在此，她身边骑兵队的小兵们兴致都十分高昂，高高扬起的脸上满是对此役必胜的信心。
来到夜云边疆后，她已调整了行军步调，派绾玉率前锋和探报前去扫荡敌情，自己则统领战奴营和骑兵坐镇中军，身侧有墨知箐的卫军辅阵。
至于百奚大将军君璃儿，自从她听了贺宥容的那一番话，又在边境亲自同她接触过后，十分果断地把她同后方率重甲军的延卫安排在了一起。
延卫性情稳重，希望她能将这位明显看起来上战场忘带脑子，耿直得过了头的新任大将军稳住。
云伊儿默默念叨，她鬼面下的眸子清醒雪亮，环顾望向路边断树土坡上时不时便散落堆叠的累累白骨和残破兵甲，和被风暴摧毁，深埋入土的倒塌村寨，紧了紧马缰。
看来黑风暴到来之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战马甩了下鬓毛，她重新回眸目不斜视地朝着面前的荒野走去。
越往玄然城走，路边的植被越少。骑兵掠过一处荒废的村寨，云伊儿正踏过一处被沙石掩盖的村口巨石，眸子一瞥忽然勒马抬手，示意停下。
“出了何事？”
原本在云伊儿身后跟随的墨知箐见主军停下，于是催马上前停在正坐在马上弯腰低头，看向巨石下方一处沙土的云伊儿发问，待顺着视线掠过去后拐着调子哦了一声，咧嘴而笑。
“看来有小虫子爬过去了哦。”
“有行军的痕迹。”
云伊儿拿刀尖拨了拨巨石下方的断枝碎石，露出一行还未被风沙完全吹拂掉的散乱脚印，专注低语。
“看脚印的朝向和形状，应是余越的人。”
“朝东边方向去了。”墨知箐笑呵呵地抬手遮眸，又忍不住啧啧，“那可不是玄然城的方向。”
云伊儿沉了眸色，直起身正待说些什么，看见远处有探报催马前来，朝她低头急拜。
“陛下，绾玉大人在前方山路上发现了几个余越流兵，已经派人扣下审问了。”
云伊儿眸色一闪，随即扬手示意手下营队按兵侯着，略一催马转头朝墨知箐道，“走，看看去。”
——
一处小断崖边，绾玉正背着弓坐在马上，看手下几名卒卫对着三个五花大绑面黄肌瘦的余越流兵拳打脚踢一顿后，提鞭呵斥。
“老实交代，你们是从哪个方向逃的！”
她眯着眼见为首的那名流兵哆哆嗦嗦又往后退了退，正待再命人挥鞭，看到一身玄甲的云伊儿骑着战马朝这边走来，于是挥手暂停了动作，朝她颔首。
“鬼面…她带着鬼面……”
一直躲在最后的那名瘦小流兵见面前来人面上覆着繁复诡异的妖鬼面甲，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惨叫出声，“是鬼面灼君…她是夜云国的帝王！”
绕是已经见惯这类威吓场景的绾玉听着流兵这声活像是见了阎罗似的凄厉哀嚎，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刺耳。
正在摁着流兵的几名小卒见状，皆齐齐拜道，“参见陛下。”
她侧了侧头，只见云伊儿没回应她们，径直骑着马朝那几名流兵走去，玄银的面甲在日光下显得愈发恶寒。
她握缰低头，朝几名小卒开口，“给他们松绑。”
她的嗓音像是浸在寒水里，却又显得过分随意，深谙陛下性子的绾玉听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后退几步不敢多言。
听起来心情不太好。
她面前的几名小卒却没有听出来这等意思，闻言皆是一愣，于是齐齐看向方才下令责打的绾玉。
“松啊，陛下开口了，愣着干什么。”绾玉拧眉斥了一句，又恭敬朝看不出表情的云伊儿开口，“陛下，这几名流兵是从余越军中擅自逃出来的，小臣正在审问他们离开时，主军尚在何处。”
“哦，是吗？”
云伊儿转过头望向流兵，凉着嗓子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她嗓音脆脆的，倒是显出几分本该有的无邪来，踢了踢马腹催马上前。
她状似随意地挡住了流兵离开断崖的路，放缓音调问最前面的那名，“你们是逃出来的？”
“并未听闻靖司羽大败的消息，他们逃什么。”墨知箐不知何时来到了绾玉身边，咧嘴嘀咕着。
打头的那位流兵同样愕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点头，又见面前坐在战马上的女子侧首，朝身边护卫交代，“取壶水给他们喝。”
“多谢鬼面灼君，多谢鬼面灼君。”
最前的那名流兵忙不迭地朝她连连道谢，和同伴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大半，这才又哀凄道。
“都是因为我们那营将，唉这几个月来实在是太难熬了。上头给了命令让攻…攻您的城，可那城太难打，一搽搽人爬上去又被守军杀了摔下来，生是熬了许久都死活攻不下来。
可恶我们那营将听了靖将军的命令，酷律交代不许大家撤退死守在城门外把控水源，等着城中粮草人力耗尽…可那城里的粮草岂是那么容易耗的？
不等粮草耗尽，我们营里的一些人便顶不住连日鏖战，彻底昏死过去了。我，我们再不逃，恐怕也要死在那里。
可怜小的家里还有未足月的孩儿呢，也不知家里那位能不能等到小的回去…”
云伊儿坐在马上，凝眸仔细看向他身上的披甲，忽的一抬缰绳轻笑起来。
“也便是说，靖司羽的大军如今仍旧驻守在玄然城外？那为何朕在沿路上，发现了你们交战的痕迹。”
“这……”领头那位心觉不妙顿时愣住，他抱着水壶后退了半步，听得身后扑簌簌有碎石滚落顿时不敢再退，险些栽下悬崖。
“不过是一些没赶上的人罢了。”
他身后的女子喝了水后精神恢复了些，抢着回话，“听闻靖司羽手下的将领前些日子同她有了分歧，分兵四千就驻扎在这附近的九岭抵挡百奚官兵，这几日才收到调令拔营前去增援。”
“知道得挺清楚嘛。”
一旁好整以暇看戏的墨知箐慢悠悠驱马走了上前，忍不住打趣道，“哎呦，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们从那里跑出来的呢。”
“墨将军。”
云伊儿及时冷声喝止了对方略显逾越的言语，又回头柔声笑道，“既然如此，那朕没什么要问的了。”
她轻吁一声调转马头，听得身后传来领头流兵战战兢兢又难掩轻松的话语，“鬼面灼君，那小的…可以走了吗？”
“可以呀。”
她吃吃笑了起来，抬手朝着断崖尽头一指马鞭，扬声顿挫，“不是有路吗，就往那儿走。”
“您！”
“哦对，朕好像没有说过。”云伊儿听见流兵惊慌的失声低叫，悄然回头，拿马鞭轻抵在鬼面上，“朕不喜欢逃兵，更不喜欢…对朕撒谎的逃兵。”
她说罢驱马驾了一声，擦肩路过仍旧颔首待命的绾玉，冷声道，“等下处理干净尸体，不要留下痕迹。”
“喏。”绾玉不出所料地低头，沉声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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