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张家贵子
门口赔笑脸的另外两人，也算熟悉。
分别是庆钢医院副院长张力强、董事会办公室副主任王伟。
再加上个赵国盛。
好嘛，这仨没一个好人。
张力强在赵国盛担任市长时间，被提拔为市卫生局局长，兼任庆钢医院党委书记；赵国盛高升以后，他随之被提拔为分管卫健工作的副市长。
直到19年，这位从西药房分检工作人员，走到副市长高位的传奇人物，才双规下台。
王伟，赵国盛绝对铁杆，在赵国盛担任集团董事长期间，升任董事会办公室主任。
后又随赵国盛履新庆州市政府秘书长，半年后干了一任区委书记，然后在副市长的位置上，被赵国盛调进了省政府办公厅，出任办公厅副秘书长。
他是赵国盛利益团伙绝对意义上的大管家。
从侵吞下岗职工安置款开始，有很多脏事儿都是王伟帮着经手的，最后在2020年，被判处无期徒刑。
“赵叔，还有各位领导，请进屋坐。”
张兆东礼貌的邀请众人进屋。
可他的眼神，一直在那人周边打转，以至于引起对方传来一阵询问神色。
在自己那二十多年的仕途中，重要的贵人有三。
一是领路人林庆峰，使得自己初入官场，就以主任科员的职级，领先同龄人一大步。
另一位是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常务委员会委员，在自己回到这个年代之前，已经出任某南方省份省委副书记的李国忠。
若不是他，自己不可能在进团委两年，便有机会下派地方，任团市委书记，从而开启了一条横跨十年的亨通青云路。
而张兆东心目中，最重要，也最为感恩的，便是此刻被环拥在众人当中的女人，杨绛云。
比杨绛先生的名字多了一个字。
三十岁出头的她，成熟知性，现在也是个文字工作者，东阳日报的高级记者，副处级。
上一世的今天，由于自己跟父亲顶牛没有回家，从而错过了见面。
以至于99年的秋天，才初步相识。
彼时自己已经是林庆峰的秘书，她亦是调进省委宣传部工作。
那会儿她送了自己一台摩托罗拉汉显BP机，用来感谢自己救过她孩子一命的恩情。
再见面时，自己受到恩主牵连，在地志办枯坐冷板凳。
而杨绛云，已经被省委任命为庆州市委常委，接任了市委宣传部长的职务。
便是她，在自己最为艰难的日子里发了话，才让自己得以下到基层，出任镇长；
还是她，确保自己职级的提升，没有被人一压到底；
更是她，在中央遴选开始的时候，帮着自己疏通，作为推荐人，使自己成功报考。
最后彻底摆脱庆州官场，海阔天空。
所以杨绛云这个人，在张兆东的心里，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
恩同再造，怎能忘怀？
而对方之所以这么帮助自己，仅仅因为今天他在庆州河畔散心时，救了个失足落水的小男孩。
张兆东今次安抚父母情绪，未因工作的事情跟父亲发生争执，何尝没有等待跟前世贵人，今生相逢的意思？
“老张，这位是省报的杨记者，对咱们集团生产额创下新高，采访报道来的。”
“至于杨记者来你家，还是你家的这位小英雄，上午救了个小男孩。”
“呵呵，那是杨记者的儿子。”
“这不，打听到时小东救的人以后，杨记者连集团安排的晚宴都没参加，直接就过来了。”
“老张啊，你是咱们庆钢的功臣，没想到小张也不差什么，见义勇为的精神，值得咱们庆钢人学习呀......”
“我没记错的话，小东今年大学毕业吧，他的工作安排好了吗？”
“不如就进厂办，在我身边做事儿，你看咋样？”
赵国盛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笑意，对张家三口介绍起了杨绛云，更给张成森许诺起了孩子的工作。
张成森对于赵国盛脸上的谄媚，很是不屑，语气有些生硬的说：“劳烦赵副总记挂，我儿子的工作，我们一家会想办法，就不劳烦你了。”
“国家有政策，我们不能跟政策对着干。”
“至于救人，我想在那个时候，甭管是谁看见了，都能跳下去的。”
“这孩子还小，担不得什么精神，更不用厂里学习！”
“有这时间，赵副总不如带着工人好好学习新技术，给庆钢建设添砖加瓦，才是关键！”
不咸不淡的回绝了赵国盛后，张成森神色稍缓，看向杨绛云，和煦道：“记者同志你好。”
“就像我方才说的一样，只要会些水性，不管是谁，看到那种场面以后，都会跳下去救人的。”
“感谢就免了，这孩子还小，担不得这些。”
“还没吃饭吧？不如就在我家用顿便饭？”
赵国盛见此，心里自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自己刚刚绛尊说了那些话，你张成森以为是对你？
要不是这位杨记者是省报的笔杆子，老子能跟你说这些小话？
活该你这老小子在庆钢待了三十几年还是工人，就冲你怼人这劲头，到退休都别想当车间主任！
不过想归想，赵国盛的脸上却没有分毫不满，他先是扫了一眼餐桌，又看向了张兆东。
“兆东啊，你是大学生，知礼懂礼。”
“如果你家才开始吃饭，让杨记者跟这儿吃顿便饭也没什么，但......”
“这样吧，你带着你爸你妈，跟赵叔一块去小食堂就餐。”
“学鹏总经理还在那儿等着呢，呵呵。”
张兆东很理解赵国盛找自己说话的用意，更明白他是借此讨好杨绛云。
别看他是集团副总，副厅级别比杨绛云高了不少。
但眼下这年月，纸媒可是跟电视媒体一样齐头迸进的。
东阳日报，作为省内官媒，自然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省委省政府重要领导的办公桌上。
杨绛云是报社的高级记者，又写得是报道庆钢的新闻，至少也要出现在副版，这是何等醒目的位置？
只要在这报道里，提几次赵国盛的名字，甚至几句讲话，都能给省里的领导加深些印象。
这对于赵国盛所图谋的事情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遑论杨绛云还是新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如海的妻妹。
这样一重身份，张兆东不信赵国盛没听说过。
是以，他这种善于钻营的政治投机者，怎么讨好杨绛云都不过分。
心中冷笑间，张兆东脸上露出憨厚笑意：“赵叔，您的好意，我们一家心领了。”
“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就这么让我们去作陪，甭说我是个刚毕业的孩子，就是我爸妈这对庆钢老职工，心里也一定拘谨。”
“到时候吃也吃不好，唠也唠不好，大家都别扭。”
不等赵国盛答话，张兆东又一次看向杨绛云，眼神意味难明：
“大姐，您实在太过客气了。”
“当时那个情况，就像我爸说得一样，无论谁看见了，都不能作势不管。”
“小朋友和我都没大碍，已经是天大的好幸事，现在这般大费周章，反倒不美，您说对吧？”
杨绛云从见到恩人开始，便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神色中的感激和激动，让她不明觉厉。
索性，这个小伙子的眼神澄澈，做不得假，她也就止住好奇，没有发问。
现在听到他的回话，只觉着这孩子不卑不亢的言辞，有一种区别于同龄人的成熟。
明明抗拒参加那样的场合，表露出来的意思，却显得处处为人考虑，着实有些难得。
在找到他之前，自己也从侧面打听过恩人的家境，如果困难，便用现金当谢礼，只是观察下来，她发现这小伙子家境说不上富余，但绝对殷实。
现金谢礼，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而且对于那位赵副总的提议，她同样觉得不太妥帖。
只是人家毕竟是东道主，他的用意自己也清楚。
都在机关单位，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少，既然人家有心帮忙，自己作为回报，顺水推舟的润色两笔没什么不好。
不过眼下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这位年轻人一家，对这位集团副总并不感冒。
“小弟，你说得对，确实是我唐突了。”杨绛云轻轻开口，声音略微沙哑，很有文艺女青年的味道。
“原本我的意思，也是咱们两家见一见，只不过我对庆钢实在不了解，只能拜托赵总帮忙。”
说着，杨绛云又看向张成森，原本，在社会上以她的年纪，称呼对方为大哥更为熨帖。
可刚刚她已经跟张兆东认下了“姐弟”，这个时候叫大哥，明显不合适。
片刻，她便开口说道：“不过该有的谢谢，我还是要说的。”
“张师傅，您教子有方，有一个正直善良的好儿子，非常感谢您儿子救了我家孩子一命。”
说着话，杨绛云不等人拒绝，就对张成森两口子躬身道谢。
“来的路上，听赵总说您是省劳模，我才记起来，早些年，我们报社对您做过报道。”
“这也过去几年了，您的一些工作经验，肯定有所增加，我觉着我应该对您进行个专访，以求扩大您的经验，让全省的工人朋友们，加以学习，为我省的钢铁生产事业，添砖加瓦。”
“我知道，现在的请求有些冒昧，我过会儿就征求集团领导的意见，万望您老也仔细思量。”
张成森本来是抗拒这些形式的，奈何这位记者同志说的话，实在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这个老党员，老庆钢，这辈子唯二的愿望，就是自己所处的行业越来越好，国家的建设越来越好。
以至于让她捧了一遭后，整个人都有些懵，一时间有些嗫喏的说不出话来。
与之相反，赵国盛心里反倒掀起波澜！
自己费了多大的劲！
又讨好又说小话的，唐唐集团副总，忙前忙后给人家跑腿，不就为了人家在报道上，填上两笔，写出自己的名字吗？
至于有自己的讲话登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现在呢？
自己想都没想的专访机会，竟这么直接的摆在老张这个倔强的工人面前，凭啥？
就凭他儿子救了个小孩子？
赵国盛心里甚至生出一抹憋屈！
可不论再怎么憋屈，该配合还是要配合，不然他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老张啊，不要考虑了嘛。”
“这也是宣传咱们庆钢的好事情，我想无论是徐董、还是郑总，都会大力赞同的。”
然而，明明帮衬杨记者的话，杨记者却开口反驳：“赵总，还是让张师傅想一想的好，我们要充分尊重他人想法。”
“成，杨记者说得对。”赵国盛讪笑着回答，嘴里泛苦。
“小弟，今天确实是我冒昧了。”杨绛云又看向张兆东：“你刚刚也叫了我大姐，咱们这门亲，算是应下了吧。”
“既然你觉着，救你外甥是应该，那我可不客气了哈。”
“现在确实有些晚，就不打扰你们一家用饭了，反正你家门，我已经认下了，明儿再过来哈。”
“正好也让你外甥，当面感谢你。”
张兆东明白，这是杨绛云在给自己一家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什么认不认亲的，往后会有可能，只不过一定不是现在。
别看前世杨部长帮了自己不少事情，但二人的接触并不多。
现在看来，这位姐姐，已经颇具官场中人的八面玲珑了，日后接任庆州市委宣传部长，至少不仅仅是因为她姐夫是省委常委。
张兆东闻弦知雅意，脸上的笑容越发憨厚：“姐，那我们一家明儿就等着你来窜门了哈。”
“我爸没事儿就喜欢喝两口，二锅头就成，你千万别拎什么茅台、五粮液。”
“我妈喜欢喝茶，花茶，别的茶叶她可喝不习惯。”
“东子，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张成森厉声制止。
儿子这是发什么疯？
在他看来，杨记者说来拜访，不过是客套两句，他怎能当真？
遑论还张口跟人家说自家人的喜好！
这位耿直的工人，只觉着孩子这是挟恩图报，要不是有人在场，非抽他不可。
“爸，这您就不懂了。”张兆东特别理解父亲的心思，温声解释说：“我要不这么说，我姐明天一准儿拎一堆名贵物品，到时候再撕吧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老张，小东说得没错，你真是跟那些钢筋打交道，脑子也变成钢筋了。”
赵国盛都不无艳羡道：“真不明白你这顽固，怎么生出小东这么个好儿子。”
李秀梅倒没开口，不过却很是不满的看了自家丈夫一眼。
最后还是杨绛云拍板：“叔叔，小东既然跟我认下了姐弟，再说别的就太客套了，咱们一家人可不兴说两家话。”
“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明天咱们再聚，成吧？”
如此，张成森才茫然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儿子大为变样，原先这小子可没这么滑呀。
带着杨记者回集团小食堂的路上，赵国盛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联想到爱人跟自己说，就是那小子出现，才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好事儿。
难道，事情会出什么变数？
应该不会，老吴可是拍胸脯保证了，纪委绝不会简简单单的就放林庆峰出来......
“赵总，这记者是不是有点儿太热情了？”
王伟见自己领导有些心不在焉，不解说道：“这么帮老张一家干啥，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呐？”
“呵，要是你儿子落水了，有人给救了上来，你咋办？”
“而且这位救了你儿子的人，不求名，不求利，还事事想在你前头，你又怎么说？”
“我家三代单传，我给人家磕一个都......”
王伟猛然醒悟，再想起刚刚张兆东的表现，这位混迹机关办公室十年的人，不无感慨道：“老张家这是出了个贵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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