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应天这突如其来的跪礼,令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地看向他与陆瓒。
敬姝却明白,这是他在向陆瓒表明自己的态度。
所有人都称他为“塞北皇帝”,可如今真正的皇帝就在这里,他是否要向陆瓒俯首称臣,决定着日后应家军与朝廷的关系。
而今应家军看似风光还在,实际上却因多番遭遇光复会、庆王以及邓同之流的腐蚀,内里已是破败不堪了。
再加上,应天并没有儿子,应家军目前是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这也就意味着,应天这个大都督的位子,其实坐得越来越不稳。
只要陆瓒觉得他不称职,日后指不定哪一日,朝廷就会爆发与应家军之间的争斗,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应家军不可能赢。
这也令敬姝意识到,自家老爹这个大腿,并没有那么牢靠。
此时,陆瓒见应天跪下,垂眸望着他,却并未立即叫他起来。
这便是说,陆瓒心中对应天是有所不满的。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两步上前,躬身抬手,亲自将应天搀扶起来:“爱卿请起。”
“微臣多谢皇上。”应天顺势起身,脸上并无怨言。
“今日之事,虽罪魁祸首不是你,可你的确有推脱不开的责任,爱卿连自己的家中之人都无法约束好,又如何能管好偌大的塞北呢?朕有些不放心啊。”陆瓒语气有些凝重地说道。
“请皇上息怒,微臣自知能力不足,愿将大都督的位置让给贤能之人!”应天一听这话,就又是跪地说道。
“爱卿言重了,起来说话吧,塞北毕竟是你的地盘,不用一直在朕面前这般跪着回话。”陆瓒说着,顿了顿,瞥了敬姝一眼,又接着道,“更何况,你还是姝儿的父亲。”
这话,敬姝只当没听见。
有些君臣之间的话,也不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尤其是,北戎的皇帝、皇后也都在场。
接下来,应天就遵照陆瓒的意思,在确认外面已经完全安全以后,将众人遣散护送离开。
很快,抱厦里就只剩下应天、敬姝、陆瓒以及北戎帝后和祁烬、祁明珠几人。
“你们的家事,朕就不掺和了。”陆瓒看一眼这几人,随后将手中扇子一下摇开,悠然一笑,道,“只是不知若改日有空,北戎的国君可否愿意与朕一起喝一杯茶。”
“乐意之至。”直到这时候,乞颜律才终于开口说话。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陆瓒,神情肃穆又不失悠闲,即便身处敌国,浑身上下也不见一丝紧绷。
陆瓒又笑了笑,而后凑到敬姝耳边道了句“朕先走了”,便提步离开。
待他一走,整个房间中便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一股尴尬在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最先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的,是祁明珠,她拉住敬姝的手,一脸好奇地询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敬姝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况且,你和娘亲长得很像。”
“姝姝,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洛芙也跟着拉住她的手,“当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是我干的。”这时候,乞颜律忽然主动承认道。
“什么是你干的?”洛芙神情还有些茫然。
“当年你要我去找回你的女儿,我找回来一具尸体给你,说你女儿已经死了,那具尸体是萧烨给我的,和你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我知道,那并不是你女儿,但我不想你再去牵挂着她,便没有告诉你实情。”乞颜律望着洛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
洛芙像是被气到了,脸色难看地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敬姝对这个答案,则并没有什么情绪。
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对原身唯一能报答的,便是为原身报仇。
至于原身幼时的经历,于她而言,就和吃瓜没什么两样。
譬如洛芙郡主即便今日知道乞颜律当年隐瞒她的女儿还活着的事,也不会为此和乞颜律闹翻,敬姝不会因此而对她产生任何失望的情绪。
毕竟,人家如今有儿有女有夫君,又是一国之母,没必要为了一个失散十多年的女儿而抛弃一切。
何况这个女儿还是一个穿越来的外来者,根本不是她真正的亲生女儿。
敬姝也没那个脸面去要求人家为了自己,和乞颜律闹翻。
再者说,就算她有心这样做,乞颜律只怕也不会放过她。
当然,最重要的是,根本没这个必要。
洛芙地位稳固,她才能得到些好处。
敬姝这么想着,心中对原身倒是忽然生出几分真切的同情与愧疚了。
原身因为恋爱脑犯傻而失去了性命,也就失去了一切。
或许,她应该为原身修一座坟,再请得道高僧为她超度,祈求她投胎转世或是也穿越的话,争取有个美好的一生。
“所以,当年洛芙在府中葬身火海,也是你做的?”这时候,应天像是终于搞明白了什么,拧眉看向乞颜律。
“是我。”乞颜律倒是并不否认。
他不避不闪地对应天对视着,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地道,“我当年是故意发动对边境的进攻,但都只是虚晃一枪,因为我不是真的想跟大夏大掌,而是要趁机夺走芙儿。
“我那时与萧烨合作,骗他说我杀不了你,就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
“萧烨信以为真,便联合你的表妹温然,助我夺走了芙儿,作为交换,我提供了一大批兵器给他。
“一把大火,大都督府所有的人都以为芙儿葬身火海,可实际上,她却是悄悄被送入我北戎的皇宫,成为我的皇后。”
应天听完乞颜律这番得意洋洋的话,脸上便现出几分怒色。
敬姝这时候道:“婵儿口口声声说萧烨对我娘用情至深,可他为了区区一批兵器,竟能用我娘的性命交换,可见在这种人心中,一点点利益,要比我娘重要得多。
“乞颜律此举的确可恶。
“但换个角度来说,若不是他移花接木,救走了我娘,怕是温然也不会放过我娘,真正可恨的人,是萧烨和婵儿,他们二人,才是致使女儿和爹爹、娘亲分离多年的罪魁祸首,至于乞颜律,顶多算是趁人之危。
“爹爹,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娘亲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您也该放下了,便是为了女儿、为了应家军的传承,您也得放下了。”
应天闻言一怔。
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对。”
乞颜律则挑眉:“你当年被我故意隐瞒你还活着的事实,竟一点不恨我?你们大夏人,完完全全没有骨气。”
“乞颜律!”洛芙没想到他这种时候挑衅完应天,又故意挑衅敬姝,不由更加恼怒了。
祁烬、祁明珠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皇这是在说些什么?
“你配让我恨吗?”此时,敬姝瞥他一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丝毫没给这位北戎帝王一丁点的面子,“我说了,你的确很可恶,只可惜,你对我的人生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我即便被人害,与爹爹、娘亲失散自小失去庇护,被人当棋子,也靠自己的本事摆脱了这一切。
“如今外面还有大夏的皇帝求着让我跟他回宫当贵妃,我腹中怀着的也是大夏日后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你于我的人生而言,连一丝波澜都吹不起,也配叫我恨?
“你不会真以为你这个北戎的皇帝很了不起吧?
“分明只是我爹爹在战场上的一个手下败将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什么当年对边境发动战事只是虚晃一枪?
“说得好像若真打起来,你打得过我爹爹,打得过大夏一样!真是可笑。”
敬姝说出这番话,心中着实已经带了几分气恼了。
乞颜律今日简直故意挑事。
先是故意挑衅应天,讽刺他守不住自己的女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挑衅她?还敢借此事遍地大夏?
当她方才劝说应天的那番话是为了故意讨好他吗?
她只是为了自己着想罢了!
敬姝现下心中就只有一个感想——这狗大腿不抱也罢!
她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叫乞颜律听着,脸上就也不由浮现几分怒容,几乎是眼神凌厉地望着敬姝。
然而敬姝又岂会怕他?这可是应天的地盘!
应天却是心中一震,继而神情间不由自主地流出了许多真切的温情来。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想通了。
执着了许多年都不肯放下的执念,也一下子就在心里轻轻放下了。
过去的,便是过去了。
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他必须该承担起的责任,是姝姝和应家军。
“圣上今日说得很对。”这时候,应天便语气强硬地道,“若我连家中的人都管教不好,又如何能带领好偌大的应家军?我是该好好整顿一下家务了。
“所以,诸位请先离开大都督府。”
他甚至没再多看洛芙。
也没有同她再说什么话,即便在此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话要和洛芙说。
“姝姝……”洛芙看一眼应天,而后拉着敬姝的手,神情恳切地望着她说道,“你可要跟着娘亲离开?你要知道,去北戎,娘亲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为你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可你若跟着大夏的皇帝去皇宫,以后,你就只能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听得她这话,敬姝明白洛芙如今已经并不把自己当做是大夏朝的人了。
她很清楚,她是北戎的皇后。
“不必了,娘亲。”
敬姝朝她笑了笑,“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万事靠自己,凡事为自己安排好一切,无论以后怎样,去不去宫里,做不做后宫的女人,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随波逐流,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
“更何况,你身边已经有弟弟、妹妹陪着了,爹爹身边只有我。”
“姝姝,你是在怪娘亲吗?”洛芙听她这样说,面上有一丝哀愁和自责。
她当年不就是随波逐流吗?
母亲长公主事事为她安排好。
她遇到谁,觉得谁靠得住,便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谁更强势,谁就能得到她。
她也习惯了安于现状,从未想过要主动选择自己的人生该是如何。
“女儿不怪天、不怪地、不怪任何人。”敬姝语气坚定,“不过是身为女子,女儿更相信自己而已。”
这世上,不会有她自己,更能待自己好的了。
哪怕是亲生父母,也未必比得上。
“既如此,那娘亲就不打扰你了,娘亲会先住在洛神居,明日再来看你。”洛芙望着她,说完这些,便松开了敬姝的手,转身走掉。
“你们身为北戎皇室之人,最好还是莫要在大夏国的境内久留。”然而这时候,应天突然开口说道。
洛芙倏然转身看向他。
应天的目光轻飘飘地越过她,落在了乞颜律的身上:“按照外交规矩,你身为北戎的帝王,来到大夏的疆土,应当先写一封国书经过朝廷的许可,才可踏入大夏的土地。
“如今圣上已知道你的身份,虽没有对此说什么,但还请你自己心中有数,明日,便请启程离开大夏吧,免得待得久了,暗中做了什么事情被我们的人发现,坏了两国的邦交。”
应天几句话,就叫乞颜律脸色又微微一变。
洛芙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郡主,此时一听,就明白了应天话里的暗示。
想必是乞颜律借着这次来塞北的机会,暗中做了什么。
可明明来之前,乞颜律答应过她,此次来到塞北,就只是为了她找到女儿而已!
她心中恼意更盛,瞪了乞颜律一眼,就率先提步离开。
“我倒真是小瞧了你。”乞颜律对着敬姝丢下这句话,便也追着洛芙离开。
祁烬、祁明珠有些没预料到这事情的走向。
想象中的敬姝见到娘亲时会有的埋怨不满,或是母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舍不得彼此的画面都没有发生,而是好像,她压根没有特别意外于娘亲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好好的,也对此并不在意。
这叫二人都有些看不明白敬姝了。
“那姐姐,我们先走了。”此时,兄妹二人唯有也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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