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一双璧人
毗伽望着沈微澜,一头雾水。
一个昨夜才到澧王府上行卷的士子,怎么转天就在天子面前自称微臣,口口声声跟公主情定终生,还敢当众求婚?
但这节骨眼上,他也顾不得深思,冲沈微澜嚷嚷:“是我先跟圣上提的,你不能越过我去!”
沈微澜冷冷看着他:“若论先后,我与公主相爱在先,足下才是后来者。”
“就是,你当婚姻大事是做买卖呢,还先到先得?”李宽在一旁哈哈大笑。
毗伽面皮紫涨,怒气腾腾瞪着沈微澜:“我代表回鹘向大唐求婚,你又是什么身份,能比可汗尊贵吗?”
沈微澜笑了笑,反唇相讥:“据我所知,回鹘男女豪放不羁,只要两情相悦,男方便以牛马为聘,向女方求婚。没想到足下到了大唐,谈婚论嫁竟不看感情深浅,反倒计较起尊卑来,实在是可叹又可笑。”
毗伽说不过沈微澜,又急又气,索性找天子评理:“陛下,我们回鹘连年向大唐求婚,可谓诚意十足。在下身为使者,今日代可汗向陛下开口,若当众输给这么个人,在下不服!”
李纯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可汗是草原雄主、当世豪杰,不远万里向南康求婚,朕理当应允。但地上这老虎你也看到了,南康的命是沈少卿救的,救命之恩本当舍身相报,何况他二人情投意合,朕岂能棒打鸳鸯?朕实在难以取舍,二位又相争不下,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猎场上一决胜负。”
说着看向李缬云,笑着问:“南康,你意下如何?”
李缬云笑靥如花,欣然同意:“好啊,不如就比射猎,以一个时辰为限,谁猎得多谁赢。”
她凤眸熠熠生辉,对沈微澜坏笑:“沈少卿,你若是输了,我就要去回鹘和亲咯。”
沈微澜会心一笑,目光满是宠溺:“为了公主,我必定全力以赴。”
“好,”她满意点头,看向毗伽,“毗伽你呢?”
“我也会全力以赴,让公主成为尊贵的回鹘可敦!”毗伽一口答应,心里简直乐开花。
比什么不好跟他比射猎,他从小在草原上骑射长大,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输给一个大唐人!
公主出这么个主意,果然是向着他的!
至于地上的老虎么……毗伽瞥了一眼,决定无视。
一场以南康公主为彩头的射猎赛,将秋狝的气氛推向火热。
众人离开树林,来到视野开阔的昆明池边。
天子亲自划定狩猎区,又赐下宝马弓箭,让沈微澜和毗伽公平比试。
猎队策马布围,吹响号角鹿哨,将飞禽走兽赶进狩猎区,参加秋狝的人都聚在外围看热闹,呐喊助威声震天。
随着天子一声令下,沈微澜与毗伽策马冲入狩猎区,飒沓马蹄惊动了躲藏在草丛里的动物,獐、麂、麝、兔,跃起逃生的瞬间便被一箭穿心。
毗伽双腿夹紧马腹,瞅准了一只獐子,信心满满地射出一箭。不料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射出的黑色羽箭竟被一支白色羽箭命中,箭簇瞬间一偏,獐子向前窜出一丈远,被一支白色羽箭射中。
毗伽大吃一惊,抬头看到沈微澜纵马而过,冲自己挑衅一笑。
一个人骑射好不好,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为何公主提议比射猎后,天子和澧王的笑容都那么微妙。
他……是不是一个不小心,误了可汗的大事?!
后背瞬间冷汗潸潸,毗伽一颗心凉了半截。
这一个时辰,李缬云也是时间紧迫。
她激动地赶回歇脚的毡帐,催促宝绮琉光替自己沐浴更衣,重新梳妆。
一帐人全都欢天喜地,琉光一张小嘴更是叽喳不停:“那毗伽求婚的时候,奴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怕圣上当场答应下来,让公主去回鹘和亲。”
李缬云自信一笑:“不会的,大唐往年与回鹘交好,包括在绢马互市上让利,都是因为历次藩镇叛乱,要向回鹘借兵。父皇这几年征讨淮西,把梁守谦都发配到前线去了,削藩之心可见一斑。只要压制住藩镇,大唐就无需靠和亲笼络回鹘,所以父皇根本就不会答应毗伽。”
“原来如此!”琉光眉开眼笑,“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有半个时辰,公主与沈少卿就能修成正果了!”
“别高兴得太早,若是他输了,你就得跟着我去回鹘了!”李缬云板着脸吓唬她,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宝绮掩嘴笑:“公主可吓不到我们,沈少卿的箭术有多厉害,我们都知道。”
琉光用力点头:“就是,那个毗伽绝对赢不了!”
李缬云被逗笑,看向镜中的自己,面如桃花、眼若秋水,连自己看了都心动,但用来迎接心上人凯旋,还远远不够:“既然你们都知道,那就多花点心思,给我好好打扮起来。”
“是!”
一个时辰转眼即逝,李缬云走出毡帐时,已是落日西沉,霞光满天。
远处昆明池波光粼粼,白鹤飞舞,她的心上人披着夕阳缓步而来,一身白袍灿若流金,含笑来到自己面前。
李缬云沐着夕阳金辉,笑着问:“赢了?”
沈微澜笑着答:“赢了。”
“那可恭喜你了。”她羽扇遮面,笑眼弯弯满是狡黠。
沈微澜满面春风,搂住她的腰,比金榜题名时还要得意:“都是托公主的福,以妙计令我万无一失,抱得美人归。”
这时毗伽一脸沮丧地走过来,眼巴巴看着李缬云。
其实毗伽人不坏,这几日与他相处也算愉快,李缬云难免一阵愧疚,笑道:“二位为南康猎场角逐,南康不胜荣幸,特意备下薄礼,略表寸心。”
说罢羽扇一挥,宝绮与琉光端着金盘走出毡帐。
金盘中的礼物蒙着锦帕,一大一小,看上去都是个圆球。
她走过去揭开锦帕,只见盘中放着一只朱红色藤球,一颗碧莹莹的夜明珠。
看到藤球的瞬间,沈微澜又惊又喜看向她:“这不是……你从哪儿得的?”
李缬云笑而不答,羽扇轻摇:“来,胜者先挑。”
一旁毗伽看着夜明珠,嘴角抽搐,欲哭无泪。
这两个物件,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南康公主和回鹘至宝夜明珠,一转眼都归了这个大唐人,等他回了草原,一定会被可汗活埋吧……
毗伽一腔哀怨,就这么面如死灰……看着对手选了藤球。
???
他瞬间喜出望外,生怕沈微澜反悔,一把抢过夜明珠,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反复摩挲。
好歹带着夜明珠回去,够跟可汗换一条命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很不是滋味,沮丧自语:“我这夜明珠,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藤球吗?”
他抬起头,看到公主与那人并肩携手,走向夕阳,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落日熔金,沈微澜扶着李缬云上马,与她共乘一骑:“走,去看看我为你猎了什么。”
李缬云把玩着手中藤球,娇嗔一声:“哼,猎了什么我都不稀罕。我是看在你好好保管这藤球的份上,才给你一次机会,你以后再骗我一下试试?”
“不敢,”沈微澜俯身凑近她耳边,虔诚低语,“吴兴沈汾以命起誓,终此一生,不负公主。”
低沉的嗓音温柔如水,伴着热气钻入李缬云耳朵,她面红耳热,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不是说要去看猎物吗?快走啊!”
沈微澜笑意满眼,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握紧缰绳,一踢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奔向夕阳,马背上两人亲昵依偎,踏过无尽秋色,融入灿烂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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