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她不知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虽是春日,京城里花枝却迟。
崔府挂满白绫和白灯笼,为这寒景又平添几分萧索。
上官敏睡了一夜,稍微养足了精神,听侍女说清河王前来吊唁,连忙亲自相迎。
清河王陆庆背着手,沉着黑脸叹息:“崔子衡,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材,也是陆家晚辈里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否则,必定会做出一番成就。”
上官敏沉默不语,只领着他沿着回廊往灵堂走。
陆庆跨进门槛,不期然撞见从内室出来的陆映。
他愕然:“陛下这是?”
“皇叔。”陆映衣冠齐整面色淡漠,“昨夜前来吊唁子衡,想起与他在朝堂共事的那段时日,一时伤心难忍,就歇在了灵堂。”
上官敏抬眸看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看了眼内室门前垂落的帷幕,眼瞳里藏了几线红血丝。
陆庆点了点头:“微臣还以为,陛下不喜崔子衡,没想到倒是重视这位手足兄弟。说起来子衡乃是皇族中人,陛下打算如何追封他?”
“子衡八斗之才,通达秉直,又是为国而死,朕欲追封他为贤王,谥号为成。如今子衡不在了,朕会下旨,令其子沈今安继承爵位。”
“沈今安……”陆庆品着这个名字,颇为不满,大手一挥,“天底下哪有孩子跟着小妾姓的,更何况还是咱们陆家的第一个孙辈!本王做主,即刻命人更改了名字,上陆家族谱!连带子衡的姓氏一并改了!”
这个时辰,已经有官员陆续前来吊唁。
得知崔季被追封为成贤王,又见天子亲自到场吊唁,文武百官不禁纷纷称颂陆映大公无私心胸豁达。
一时间,陆映和沈银翎的风月之事无人再提,陆映在承喜殿为沈今安举办满月宴,也被当做是皇伯父疼爱子侄。
到了晌午,上官敏请女眷们去垂花厅用膳。
她匆匆踏进灵堂内室,不由惊愕地掩住嘴唇。
床榻一片狼藉。
白色孝服被撕烂在地,横躺在榻上的女子只堪堪拢着一层薄被,雪白单薄的香肩露在外面,一截冻腻如青玉的小腿无力地垂落在床沿边。
暧昧的红色吻痕顺着她的锁骨往下蔓延,像是坏掉的一颗苹果,直教人触目惊心。
许是疲惫至极,她昏睡着,低垂的睫羽宛如折掉的蝶翼。
上官敏眼眶通红,转身就走。
她在书房找到了陆映。
陆映正在翻弄崔季的书案。
屉子深处藏着画卷,他展开,画的是沈银翎。
上官敏质问:“夫君尸骨尚未下葬,陛下就如此欺他妾室,是否欺人太甚了些?!”
陆映一点点撕烂那副画,狭眸覆落嫉妒暗影,薄唇却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上官夫人想得到怎样的补偿?”
“臣妇不想要补偿!臣妇只想要陛下对沈妹妹说一句对不起,对夫君的棺椁说一句对不起!”
“上官夫人写得一手好文章,朕昔日拜读,文辞犀利见解独到,比令兄另父更加才华横溢,甚至不在崔子衡之下。可惜上官夫人囿于女子之身,无法参与科举入仕为官。朕有意请夫人以内阁学士身份,入翰林院编修国史。同时,在国子监开授女课,由夫人举荐女子为先生,教授京中闺秀四书五经骑射弓马,允准她们参与童试、乡试。不知上官夫人意下如何?”
那副画被撕烂了。
如同雪花般飘零而落。
上官敏手脚冰凉。
以内阁学士的身份,入翰林院编修国史……
古往今来,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能有如此殊荣。
在国子监开授女课,允准女子参与童试、乡试,更是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颠覆之举!
这意味着,女子入朝为官成了一种可能。
就像殷珊珊描述的那个世界,女子也可以登上高位,也可以指挥千军万马。
上官敏咬了咬嘴唇,知晓陆映这是利诱。
他要她对沈银翎的遭遇视而不见,缄默不言!
尽管心中向往极了,可最后,上官敏还是缓缓摇头:“臣妇无法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夫君和沈妹妹。‘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陛下以君王之身夺取臣子之妻,只怕会令文武百官离心离德,到头来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陆映静静端坐在书案后。
那张金相玉质的脸上尽是清冷矜贵。
无声地压迫感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压得上官敏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死死挺直脊梁,试图与这个正在发疯的男人抗衡。
撕碎的画纸,坠落满地。
春风吹进来,像是簌簌飞起的蝴蝶。
不知过了多久,陆映伸手捏住从眼前掠过的碎纸,幽幽道:“上官家族乃是书香世家,自打前朝起就声名在外,底蕴可谓十分深厚。只是树大招风,一个偌大的家族,总有那么几只蛀虫。据朕所知,上官夫人的祖父告老还乡之后,在祖籍琅琊大肆修建祠堂。祠堂侵占百姓良田,豪奢如宫殿,供奉祖宗的规制,可比肩皇族……”
上官敏猛然攥紧双手。
她一向知道,祖父私德不好。
从前祖父在京城当丞相的时候,就曾因为私底下收受贿赂被太上皇暗示提点了几句。
只是因为数额小,再加上祖父和太上皇又是师生关系,才不曾张扬出去。
祖父羞愧,告老还乡,没成想他在乡里竟做了这些事!
比肩皇族……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这是抄家问斩的罪!
她跪倒在地:“臣女不知祖父如此!”
上官家族世代清誉,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怎可毁于祖父之手!
她深深低头:“臣女会转告父亲,让父亲规劝祖父,奉还良田,拆穿殿宇!”
“如此甚好。”陆映摩挲着墨玉扳指,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她,“入翰林院编修国史之事……”
上官敏心中五味杂陈,再不敢看高座上的君王,低低道:“蒙陛下垂青,臣女自当领命。”
崔府内院。
沈银翎已经梳洗过,换了身轻软干净的中衣,坐在窗下看摇篮里的婴孩儿。
她未施脂粉,春阳里的脸颊呈现出冻玉一般的冷白色泽,连嘴唇也是淡色的红。
她摸了摸锁骨上的吻痕。
“郡主……”海棠进来送上热茶,又拿了斗篷裹在她的肩头,“虽是春日,可您穿得这样少,当心染上风寒。”
沈银翎握住她的手。
从昨夜到现在,直到握住海棠的手,她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低声:“崔季死了。他不会罢休的。”
她亦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明明克己复礼端肃清冷,如今却敢做出灵堂强夺的事情来!
他可怕至极,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吃进肚子,才肯罢休。
她看着沈今安幼嫩的面容,轻声道:“替我弄些绝子药来。”
海棠困惑:“您要服食?”
沈银翎眼瞳冰凉:“是给陆映服食。他说得既对,却又不对。他说我如今在京中没有靠山,可他不知道,这孩子便是我的靠山。假使他陆镜危这辈子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你猜,这孩子会不会是将来大周的皇太子?海棠,我是有底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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