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最后一战！
当天。
朱允炆终究还是没能连续发起第二次进攻。
傍晚。
雍鸣洗去满身征尘和血气，来到坤宁宫。
悄悄走入寝殿榻边。
“伯母。”
闻声，连日都没怎么休息，正坐在榻边，照顾雄英中，不知不觉睡着的常氏缓缓睁开眼。
看到是雍鸣时。
脸上露出笑容。
轻轻起身。
看了眼，在旁边睡着的采绿等人，示意一下，轻拿轻放，二人来到外殿。
常氏看着雍鸣，满脸倦色，愧疚心疼的帮雍鸣整了整衣领，“这些天，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
“大伯母，换做我面临大哥的处境，大哥也一样会像我这样去做的。”不等常氏把话说完，雍鸣便笑着打断。
介绍道：“今天把朱允炆叛军放进来打，一战斩首三万，相较于朱允炆十几万京营大军，现在的四五万损失，虽然还不至于，让朱允炆打不下去……”
朱允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无论损失多大，都会孤注一掷打下去的。
“但今天这一战，朱允炆叛军的气势也到了最高点，正所谓盛极而衰，经此一战，至少两三天之内，朱允炆叛军的士气很难恢复了。”
常氏认真听完后，也介绍起雄英的情况：“你大哥今天白天，清醒的时间，比昏睡的时间长一点，精神状况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你春晓师姐，救治伤员期间，抽空对你大哥的血样，进行了又一次全面筛查，也说，死灰复燃，复发的致病微小生物得到了遏制……”
之前，已经基本得到了遏制。
可就因为外面的战争。
因为朱允炆丧心病狂，岸防炮炮击皇宫。
雄英愤怒之下，急火攻心，身体一下子又垮了。
一个人自身身体的建康程度，是和疾病做抗争，最好的灵丹妙药。
可就因急火攻心，导致身体建康程度迅速恶化。
原本被遏制，甚至基本灭杀的致病微小生物，抓住了雄英身体虚弱的破绽，迅速复制。
……
呼！
雍鸣长长吐了口气。
出于情感，他不希望大哥有半点意外。
出于理智。
大哥若是有什么差池。
燕华介入中原这次皇权之争。
介入中原路线抉择之争。
恐怕就会成为，一场时间跨度，十分漫长的战争。
没有大哥。
他们就算是扶持文恒。
也不可能迅速从大明撤兵。
文恒，无论是威望、还是影响力，都不足以短时间内，迅速掌握中原局势。
文恒不行。
年长些的允熞也没有这份资历。
他很清楚，阿爹的思路。
燕华介入了此番争斗。
但在阿爹设想中。
燕华军队，用最血腥的手段。
哪怕是夷族，帮助大哥铲除，威胁最大的一批人后。
燕华就会迅速从中原撤兵。
将推行新政、调整内部残留保守、革新矛盾这些事情，交给大哥来办。
倒不是，阿爹对大哥留有一手。
而是，阿爹不能把所有事情，全都替大哥做了。
阿爹做了。
大哥看似坐享其成。
但大哥却无法从做这些事情中，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和影响力，这对大哥，百弊而无一利！
“雍鸣。”常氏忽然开口，笑着拍了拍雍鸣长长了的寸发，扭头往寝殿内看了眼，回头，看着雍鸣，有些哽咽道：“如果，大伯母是说如果，如果你大哥……你阿爹和你，能不能接过大明的重担，不要强推文恒他们，能不能……”
常氏眼中泛起泪光，眼巴巴看着雍鸣。
眸中泪水下，含着哀求。
雍鸣微微愣怔。
他几乎身体本能条件反射，下意识冒出，大伯母试探他的猜忌！
可这个念头尚未完全冒出，就被他掐灭了。
他很清楚。
大伯母和大伯不是一类人。
他冒出那样的念头，其实，也是被大伯之前的试探、猜忌，搞出了疑心病。
对于大伯母的哀求。
他倒是能理解。
眼下这一场手足相残的流血。
大伯母这样正值善良的人，恐怕早厌恶透了。
大伯母不想，大哥一脉的子嗣，再经历这样的惨痛经历了。
大伯母如此。
他何尝不是。
中原……
五千年的文明史，给中原留下了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
可同样，留下了巨大的传统包袱。
权力！
政治！
似乎提及这两样东西，总离不开流血。
这一点，燕华不能说完全解决了。
但至少，燕华已经把这些包袱，极大的抛掉了。
说实话。
若非他是家里的老大。
若非阿爹早早就选中了他做这个继承人。
若非，燕华过去三十年的建设成果，让他不忍出现任何偏差。
他并不特别稀罕，成为燕世子。
继承燕华。
在燕华，并不需要权力，也能过的十分舒适。
而燕华的权力。
却被锁上了层层的枷锁。
开国律前八条。
民间俗称的‘燕八条’，更是会让每一个燕华君主，都感受到，沉重的责任。
阿爹总说，权力和义务是相当的。
二者的关系。
在燕华，虽然未必就真的能画等号。
但也绝对够得上约等号了！
所以，在燕华。
朱家子孙，只有那些想做一番大事，有着宏伟目标的，有着强烈责任感的，才会去竞争那个，看似一言九鼎的位置。
至少。
他家老二，很早就说。
年龄到了。
就放弃王室身份，要像师兄师姐们，当一名，在学术界影响力极大的科研人员。
再加上，他们家，阿爹和娘亲立下的榜样。
塑造的家庭亲情。
可以预见。
至少他不会亲眼面对，手足相残这等惨烈。
今后，即便有竞争。
也不会是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如燕华现在的官场派系一样。
三十年的发展。
燕华也形成了官场派系。
对此，阿爹倒是并不忌讳。
用阿爹的话来说。
官场内若是没有派系，那才千奇百怪，就不是几股声音。
而是乱糟糟一片了。
燕华近些年，随着派系越来越清晰。
出现了书院派、地方派、燕京派！
书院派是根据燕华教育体系，一路进入官场的官员，属于一个年轻派系。
地方派则是从地方，一路升迁到中枢。
燕京派则比较特殊。
因为燕京的经济最强。
逐渐发展出一个，以燕京经济模式为主的派系。
因为内阁还是跟随阿爹的那批老兄弟。
所以派系之争，在内阁尚未发生。
但中枢内阁之下，早已相互竞争的十分激烈了。
但有个好现象。
大家不会像中原的权力之争那般，不死不休。
竞争中，失败者会甘愿认输，全面支持胜利者一方的施政，以保证，他们在中枢相关位置上，有一定名额。
等待下一轮新老更迭中，击败之前的胜利者。
胜利者，也不会对失败者赶尽杀绝。
会在失败者失败之后。
确保自己的施政能获得推行后。
保留失败一方的势力。
相互在这种竞争中，能上能下，在竞争中，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更优秀。
燕华的派系。
都明白一个道理。
把对手斩草除根，还会出现新的对手。
而把对手斩草除根的空窗期内，没有对手，自身就会堕落。
这种氛围。
是过去三十年时间。
以阿爹为首，叶叔叔、蒋叔叔等一群老一辈，一点点，耗尽心血慢慢塑造的。
别看这个过程，似乎并不波澜壮阔。
甚至，大伯父那样一个，时时紧盯着燕华的人，都未发现。
但这个过程，着实耗费了阿爹和内阁那些叔伯们极大精力。
叶叔叔他们要提早退休。
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真的累垮了他们的身体。
同时，也要在有生之年。
让出位置。
让年轻一代，进入内阁中。
完成这种氛围，在内阁这个最顶层的塑造。
……
可燕华这些，结束了权力之争不死不休的举措。
在大明，可以轻易实现吗？
恐怕很难！
燕华是一个散装国家。
在这样一个国家中，塑造一种官场新生态比较容易。
可中原……
传统包袱影响下，就很难很难。
燕华花费三十年时间。
大明想要塑造类似的生态，恐怕得花费六十年时间！
可以预见。
如果皇权传承的稳定性得不到保证。
塑造新生态的努力，得不到持久推动。
大明未来皇权交接，必定会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尔虞我诈，以及流血。
大伯母再不想面对，这般撕心裂肺的一幕。
阿爹以及他……
更不想了！
阿爹本身就没什么权力欲。
燕华现在都走上正轨，都嫌麻烦，把这摊子事，扔给他。
他们离京前。
人家正和娘亲以及姑姑商量。
等解决完中原此番事情后，要亲自带着家里人，去商洲考察，领略大洋彼岸，商洲的风貌！
“大伯母，大哥肯定会没事的！”雍鸣婉拒。
常氏听闻，不由苦笑。
其实，即便是雄英没事，病情转好，她身为母亲，也真的不希望雄英，继续担大明这幅重担了。
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
身体不被重担累垮，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能想象得到。
未来这幅重担，将多么重。
雄英的身体又……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或许，雄英希望施展抱负。
如果孩子要施展抱负，她纵使担心，也会支持。
“世子……”
常氏刚要说话，殿门外传来请呼声。
耿炳文入内，快速给常氏行礼后，压声汇报道：“北门叛军的一名统制，希望能见太子，看样子，是想要转变立场了。”
雍鸣。
尤其是常氏，闻言瞬间震惊。
雍鸣拧眉惊讶：“就因今天损失三万，就有叛军动摇，决定转变立场？”
现在才第八天。
他们燕华的兵马，没有这么快抵达。
所以，叛军立场动摇。
肯定是因今天的战斗。
这着实令人有些震惊。
他今天，才震惊于，朱允炆在叛军中的影响力，能让叛军做出那样的牺牲，打那样惨烈的战斗。
可一场战争结束，马上就有叛军动摇。
怎么听，都有些令人不踏实。
是不是朱允炆的阴谋？
雍鸣略作沉吟，对常氏尊敬说道：“大伯母，侄儿先去探探口风，如果真的要谈判，要达成什么协议，大哥现在无法行动，只能由大伯母和侄儿一起向叛军做出保证。”
单单他和大伯母，任何一人的保证。
都不能使愿意转变立场的叛军安心。
只有来自燕华和大明的双重认可和保证。
才能让转变立场的叛军安心。
就好像现在皇城内的禁军。
单单是雄英，而没有雍鸣这个燕世子，燕华代表。
禁军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这一点，常氏也明白，随即点头：“好。”
随后，雍鸣给常氏请安，带着耿炳文离开。
皇宫北门附近。
防线后方的阔地上。
摆放着一张圈椅。
三名叛军将领，被带来时，雍鸣已经在圈椅上坐等着了。
三名叛军将领，见到雍鸣，齐齐行礼，为首的统制，大声自介：“京营第八镇统制，李北拜见世子！”
雍鸣打量着李北。
李北。
老曹国公家的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
就是老曹国公府中，资历较高，被老曹国公赐姓家姓的家仆家族。
李北来之前。
耿叔已经向他介绍了。
李北的父亲，原姓王。
是老曹国公的亲兵队长，曾在战场上，屡次救了老曹国公，所以赐家姓。
而这样一个人。
在小曹国公李景隆跟着朱允炆一条道走到黑的情况下。
想要转变立场？
怎么看都不可信。
有将士搬来凳子。
雍鸣示意一下，“打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坐下来说吧。”
“谢谢世子！”李北三人谢礼后，犹豫一下，臀尖轻轻挨着凳子，正襟危坐。
这般坐姿，比站着都累。
雍鸣摇了摇头，也懒得管，询问：“李统制，你应该是老曹国公府中的家生子吧，你怎么会转变立场，你应该很清楚，你这种身份，转变立场，将来背负的包袱，可比其他人更重！”
“抛弃朱允炆那是弃暗投明，天下人都不会说你什么。”
“可你背叛恩主，曹国公府，那就是忘恩负义，说实话，我对你的投诚，并不信任。”
李北苦笑。
他又何尝想如此。
可……
深吸一口气，郑重看着雍鸣，“世子可能不知，今天南线进攻，为何会如此悍不畏死，其实根本不是将士们心甘情愿，而是被逼的……”
随着李北讲述。
雍鸣为首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也有些了然，李北背叛朱允炆的原因。
“卑职虽然是李家的家生子，可也是第八镇兄弟们的主将……”
朱允炆太让人心寒了。
战斗结束。
他们去议事前。
朱允炆就恼羞成怒，杀了好几名战败的将领。
而在会议期间。
又情绪十分不稳定。
大喊着懦夫、叛徒，杀了一名将领。
并且，看朱允炆的意思，整顿恢复士气后，类似今天南线的战斗，还会继续。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兄弟。
被当做牲口一样对待，去给朱允炆打天下。
把将士们当牲口的战术。
更是小曹国公和唐胜宗想出来的。
令人心寒失望。
若是国公爷不如此，哪怕跟随朱允炆注定失败，他都不会背叛。
“卑职知道，以小曹国公的行事，将来燕王抵达，一定会对曹国公府发起清洗，卑职投诚的条件只有一个，曹国公有一个侍妾所生，襁褓中的婴儿，卑职希望，燕王将来能留下这个孩子，继承老国公的血脉，这个孩子以及他的母亲，是极西之战中俘虏的女奴，不受待见，即便留下，将来也不会仇视燕王以及世子。”
他现在，只想最大可能，为老国公留下一点血脉。
也算是报答了，他们父子，受老国公恩惠。
其实，若是老国公活着，曹国公府，也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局面。
瞧瞧和老国公年纪相仿的梁国公蓝玉。
西平公沐英。
老国公活着的话，定会像这两位国公，鼎力支持太子，而非那什么陈王朱允炆！
他其实是出于对国公府的忠诚，才愿意支持朱允炆。
雍鸣一时倒有些为难了。
李北的确很坦诚。
可让他放李北的兵马进入皇城。
他还是不敢轻易决断。
略微琢磨，直接开诚布公：“李统制，我没有说虚话，谎话糊弄人，给人画大饼的习惯，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如果你所说，曹国公幼子的情况属实，倒不是不能答应你。”
一个襁褓孩子罢了。
即便有仇恨。
他也不在乎。
历朝历代，被抄家，女眷发配教坊司，男眷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数之不尽。
也没见，真有人，有胆量对皇室进行报复。
何况。
双方还是亲戚。
据阿爹所说，老曹国公当初还帮过阿爹。
给老曹国公留一点血裔，不算什么。
阿爹看在往日情分，即便没有李北请求，应该也会宽容。
“但即便你们转变立场，此时此刻，这种凶险的环境下，我也没办法让你们进入皇宫，希望你们能体谅，我们现在的谨小慎微。”
李北为首三人，均都皱眉。
李北沉默片刻，点头道：“世子的谨慎可以理解，我们北门，有两镇兵力，另外一镇，今天军事会议后，将领们也十分愤怒抵触，他们也看到了，朱允炆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的现实情况，卑职会试着说服第七镇一起起义，只要我们两镇一起起义，我们不入皇宫，直接在北门，都能挡住朱允炆叛军，坚持几天时间，同时，迫使朱允炆从其他方向抽调兵力，减轻禁军防守压力。”
……
雍鸣点头，并未一口答应，转而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必须在你们投诚起义前解决。”
“今天，南线那些丧失人性的叛军，喊出了很多不好的口号，从汇报得知，南线的喊声，传到其他几条防线，其他几条防线，也有零星效仿。”
“在你们决定投诚起义前，这些人必须揪出来，明正典刑，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那些肮脏的口号。
令他想要杀人！
采绿师姐、大伯母、他妻子……
出于个人情感，他必须要求把这些人揪出来。
出于遏杀兵痞军阀之风，也必须把这批，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的人杀了！
只有血淋淋的人头。
肉体的毁灭。
才能对萌芽的兵痞军阀之风，产生当头棒喝的作用！
兵痞军阀之风，贻害无穷！
李北身为一名将领，当然清楚，他也清楚，投诚起义前，进行内部清洗，为杀一杀兵痞军阀之风，还必须当着所有兄弟们的面杀。
其中的凶险性。
所以不免有些犹豫。
挣扎片刻，起身，郑重捶胸敬礼：“卑职知道了，若是第七、第八镇起义投诚，卑职一定按照世子的要求，对军中祸害，明正典刑！”
明正典刑！
燕世子提及这个词。
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燕世子之父，那位燕王，曾经也说过这句话。
当时，要求朝廷明正典刑冯胜！
老国公说，当时太子极力反对。
可燕王，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杀了冯胜！
燕王这一脉，父子二人恐怕在这类问题上的态度，是一致的。
他若不答应。
燕世子，极有可能拒绝他们投诚起义！
这是极有可能的！
……
随后两日。
朱允炆虽然依旧在进攻。
可这两日内。
进攻力度很弱。
主要是士气不高，朱允炆需要花费精力，整顿士气。
第三日。
皇城坚守第十一天。
朱允炆站在瞭望台上。
看着出击阵地，阵列后方，一队队督战队，脸色铁青。
耗费两日功夫，终于在一手银钱，一手刀子的整顿下，士气恢复了。
“今天若是还打不下来，李景隆，你就准备自裁谢罪吧！”
李景隆脸色发黑，紧紧握拳。
若非，他很清楚，此刻即便投诚，也不可能有好下场。
就凭朱允炆这两日内，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早抛弃朱允炆了。
绝境中的朱允炆。
十分不堪！
表现太差劲儿了！
这位陈王，只能打一打据有优势的战争。
一旦处于逆境。
那表现，真的让人不忍直视。
“请陛下放心，臣此番将会亲自领兵，冲杀在前！”话罢，李景隆转身下了瞭望塔。
他要亲自带队，胜则打下皇宫，成为这十数万京营将士信服的领袖。
将来朱允炆登基，他控制兵权，做个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军阀！
败！
那就战死算了！
反正，若是失败，朱四郎也不会放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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